第0051章：割韭菜可以，但不能割韭菜根
午后。
中書省，一間茶室內(nèi)。
韓琦與司馬光面帶愁容，連連嘆氣。
二人已經(jīng)喝三壺茶了。
就在昨日，翰林學(xué)士司馬光榮升為參知政事。
此事在百官的意料之中，官家新設(shè)三司條例司，讓韓琦與他同領(lǐng)，就意味著他要成為副相了。
這對司馬光來講，不是喜事，而是壓力。
昨日，官家還特地傳話，稱中書一些瑣碎事情交給曾公亮、歐陽修、富弼三人即可。
讓韓琦與司馬光將更多精力放在三司條例司上。
二人發(fā)愁，就愁在三司條例司這個衙門上。
這個衙門的主要任務(wù)就是研究變法富國之策。
但二人思索數(shù)日，一個靠譜的策略都沒有想出來。
兵政三百條、大宋月報，還有一品樓與物流站點，皆為官家想出的策略。
王安石雖然沖撞冒失，但人家也想出來了八條看起來可能行也可能不行的國策，并且跑到壽州嘗試去了。
而二人，召集了中書的多位臣子集思廣益，依然是一頭霧水，一無所得。
就在這時。
歐陽修面帶笑容，提著一罐茶葉走了過來。
“這是老夫?qū)W生寄來的龍團鳳餅茶，二位思索朝廷新法，頗為辛苦，嘗一嘗！”
司馬光連忙接過，笑著說道：“多謝歐陽相公了！”
歐陽修笑問道：“不知可想出了富國良策？”
司馬光正準備張嘴說實話，一旁的韓琦立馬接口道：“已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日便將向官家匯報?！?p> “二位辛苦，辛苦！老夫便不打擾了！”說罷，歐陽修便哼著小曲離開了。
司馬光看向韓琦，問道：“韓相，原來你心有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快快道來，快快道來！”
韓琦一撇嘴：“哪有，老夫是怕那歐陽永叔看咱們笑話?！?p> 司馬光哭笑不得，攤手道：“要是半月后，你我二人還是一無所得，估計朝廷百官都要看咱倆的笑話了！”
就在此刻。
韓琦望向那包龍團鳳餅茶，突然眼睛一亮，朝著司馬光說道：“君實老弟，今晚你我二人別睡了，我有一策，甚好，需要和你細細商議一番！”
司馬光望著韓琦那亢奮的表情，頗顯無奈地點了點頭。
此話，韓琦已經(jīng)對他說了不下三次，但每次都是討論到半宿，最后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實施。
但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都能熬夜通宵，他自然要陪著了。
……
翌日。
皇宮大門一開，二人便請求拜見官家。
趙頊本想誰個懶覺，硬是被向蕊兒從床上拽了下來，然后在趙頊迷迷糊糊中，為他穿好了衣裳。
簡單吃兩口，趙頊便去了垂拱殿。
韓琦與司馬光，眼圈發(fā)黑，但眼神炯炯有光。
“官家，臣有變法之策，特來稟報！”
喜子連忙將奏疏呈了上來。
趙頊不由得大喜，翻開奏疏，認真地看了起來。
而看到第一段，他便興奮起來。
終于有人敢對鹽、鐵、酒、茶這些朝廷壟斷經(jīng)營和專賣的物品動手了。
鹽鐵酒茶，歷朝歷代都是朝廷的錢袋子，由官府專營專賣，相當于后世的石油、天然氣。
當年，漢武帝打匈奴的錢就是靠著鹽鐵攢的錢。
掌控了鹽鐵酒茶，就掌控了經(jīng)濟命脈，掌控了源源不斷獲得財富的渠道。
在真宗期間，大宋的財政窟窿已經(jīng)很大了。
便將茶、香、礬都作為了朝廷的壟斷產(chǎn)業(yè)，利潤相當可觀。
甚至海外的犀牛角、象牙、珍珠等海外物品，也是朝廷專賣。
海外商人將這些物品運到港口，只能讓朝廷采購，然后朝廷再統(tǒng)一定價賣出去。
任何壟斷的物品，都是暴利。
但近些年來，大宋朝廷卻將這種朝廷專賣的暴利行業(yè)做成了賠本的營生。
以食鹽為例，官鹽的利潤非常大，朝廷組織鹽農(nóng)生產(chǎn)，然后定好價格后，官方運輸買賣。
但是，販賣官鹽的官員們不爭氣。
這些官員為了盡可能為朝廷牟利，為自己牟利。在造鹽上，不追求質(zhì)量，只追求重量。
這就導(dǎo)致，私鹽比官鹽便宜，還比官鹽質(zhì)量好。
故而，私鹽買賣層出不窮。
許多商人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都要去做，比如那個被趙頊殺了的士大夫周正，就是勾結(jié)鹽商，靠私鹽賺了大錢。
在慶歷年間，朝廷已經(jīng)做出了一些改革，比如制作鹽鈔。
鹽鈔的作用，就是減少朝廷運輸費用，讓商人們拿著鹽鈔運鹽。
但最后的結(jié)果是，朝廷為了賺錢，印制的鹽鈔越來越多，數(shù)量已經(jīng)超過了百姓對鹽的需求。
這導(dǎo)致鹽鈔貶值，朝廷將利益最大化了，但吃相太難看，將商人和百姓全坑了。
最后只能作罷。
目前，大宋的鹽鐵酒茶現(xiàn)狀就是，朝廷依然選擇專營，但為了經(jīng)營運作，雇傭了一大批人。
這批人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效率低下，還拿著朝廷的高額俸祿。
鹽農(nóng)的日子叫苦不堪。
而歐陽修和司馬光在商議后，想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策略。
“取消鹽酒茶專賣，改由民間市場經(jīng)營，朝廷只負責(zé)監(jiān)督把控！”
鐵自然是不敢放開的，那是武器，是朝廷工業(yè)的基礎(chǔ)。
這個想法，嚇了趙頊一跳。
沒想到韓絳和司馬光這兩個向來以保守為主的人，竟然在趙頊的影響下，變得如此具有先鋒性。
但是，二人的策略，趙頊并不打算采用。
鹽酒茶等專賣商品，如果改由市場經(jīng)營，確實可以讓大宋的商業(yè)瞬間活躍起來。
剛開始，百姓有錢賺，商人有錢賺，朝廷的稅收也定然會增加。
看似多方獲利，但是這種業(yè)態(tài)一旦成熟，后果是可怕的。
民間市場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到最后掌握規(guī)則和話語權(quán)的還是那批有錢或有權(quán)的人。
朝廷專賣，一切權(quán)力都在朝廷手中，而若交給民間市場，甚至?xí)霈F(xiàn)威脅朝廷統(tǒng)治的巨頭商人。
此改革做法，確實能斂財，能迅速提高國庫收入，但最后坑害最深的還是百姓。
鹽鐵酒茶專賣本就是朝廷割韭菜的行為，但若讓民間市場操控，即使有朝廷監(jiān)督，也會變成割韭菜根的存在。
這個韭菜根，就是百姓。
而把百姓逼得走投無路了，便只能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