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掌出千鈞
忽有一人跳將過來，指著康敏的鼻子罵道：“銀婦！我喬峰跟你何仇何怨，為何處心積慮，如此害我！”
康敏一滯，臉上突然出現(xiàn)猙獰之色，尖聲道：“你還問我！你還問我！當(dāng)日洛陽百花會，我穿了好久不穿的漂亮衣裳，站在一株黃芍藥旁，在場的丐幫弟子誰不看我？那白世鏡更是看得眼睛都呆了！只有你……只有你……只顧得跟一幫臭叫花子喝酒劃拳，瞧都不瞧我一眼！”
她繼續(xù)道：“從那時起我就深恨于你！就想徹底毀了你！天可憐見，終于被我逮到機(jī)會，從馬大元那個窩囊廢手里得到信物，證明了你契丹人的身份。你知道嗎？在杏子林中，看到你痛苦不堪的模樣，我只想縱聲大笑，卻又只能忍住，忍得我好生辛苦，現(xiàn)下終于不必忍了，咯咯咯咯咯……”
她嬌笑起來，聲如銀鈴一般，配合如花美顏，便好似一只美麗的百靈鳥。然而不知為何，群雄只感到冰冷刺骨，看向她的目光便好似在看洪水猛獸。
喬峰退后兩步，顫聲道：“你……你這個瘋子！就為了當(dāng)日我未曾看你，你就做出此等人神共憤之事？！”
裘千仞忽道：“不必問了！世上總有一種人，愛自己愛到癲狂，不容許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物稍違自己的心意，不然便要徹底毀滅其人其物。毫無疑問，康敏便是這種人?！鳖D了頓，又沖康敏高喝一聲：“滾！”
話音剛落，就見康敏神色一呆，眼中一絲神意徹底消散，她忽一拍手，笑嘻嘻道：“滾圈圈，滾圈圈！”說罷躺倒在地，滾來滾去，一邊翻滾一邊拍手大笑，不多時身臉破損，灰土混著血漬，狼狽不堪，猶自一副開心之態(tài)。過了片刻，她又跳起身來，一邊撕扯自己的衣裳，一邊踉蹌著腳步向莊外奔去，一路哭喊著：“我的衣裳呢？我的衣裳呢？”
群雄見此避之不迭，竟是生生讓開一條路，任康敏跑遠(yuǎn)了。又聽丐幫隊中有人驚呼道：“白……白長老？！”大家循聲望去，才發(fā)現(xiàn)白世鏡不知何時已是軟軟癱倒，一名丐幫弟子正扶著他的尸身連連呼喚。原來他自覺無顏以對天下，竟震斷周身經(jīng)脈，自盡身亡。
丐幫隊中走出一位老丐，此人乃是傳功長老，在丐幫隊中的地位僅次于徐長老。他向周圍拱手一圈，道：“裘先生，諸位英雄，我丐幫不幸，出此逆事。我等再無顏面待在此間，這就告辭了。方才之事，待我們回去商議過后，自會給江湖朋友一個交代！”說罷示意手下帶上白世鏡的尸身，以及被點住穴道的徐長老與全冠清，眾丐紛紛離去。
群雄中有與丐幫交好的，見此不禁嘆息，與眾丐拱手道別。然而更多的人卻是不齒丐幫內(nèi)藏污穢，只是抬頭望天，或是環(huán)顧左右，不理眾丐的告別之語。
待得眾丐黯然離去，與玄難同來的少林僧玄寂忽然上前，口喧佛號，道：“裘施主揭露丐幫內(nèi)一件大丑事，使得馬副幫主沉冤得雪，也洗脫了喬施主身上一樁大罪名，可謂功德無量。然而請恕貧僧多嘴，不知方才施主問訊康敏時，所使何法？如何能令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群雄聽了亦是心中一凜，暗道：是了！這到底是什么妖法？怎能隨意擺布他人？若是我中了此法，竟他一問，也像那銀婦一般竹筒倒豆子，豈不糟糕至極？
裘千仞道：“那不過是一種淺顯的法門罷了，只能針對些意志不堅，心里有鬼的左道之士。若是心意堅定，此法可就不靈了?！?p> 玄寂道：“恕貧僧孤陋寡聞，還請裘施主詳細(xì)敘來?！?p> 裘千仞冷笑一聲，道：“我方才的解釋已經(jīng)十分詳盡，再說多了，你也是聽不懂。對了，你們少林寺也有很多秘事，想讓我在這里說上一說嗎？”
玄寂一愕，忽感不妙間，身邊玄難已是開口道：“少林寺名門正派，非是藏污納垢之地，又有何秘事可言？”
裘千仞哈哈大笑，半晌止住笑聲，冷聲道：“今日真是奇怪，我本不欲揭露你們的隱秘，你們卻硬要往我身上撞來！”他朝喬峰招手，道：“喬兄，我跟你說一件有關(guān)少林之事，這件事和你息息相關(guān)……”
玄寂忙插話道：“今日乃是聲討喬峰的英雄大會，請裘施主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況且在此之前，我?guī)煹苄y已向喬施主詢問有關(guān)阿朱女施主被大力金剛掌所傷之事，喬施主也承諾給予答復(fù)，不如先請喬施主解釋此事，如何？”
喬峰聞言看了裘千仞一眼，見他只是掛著揶揄的笑容，并不說話，便上前一步，大聲道：“好！喬某便將其中緣由講說一遍。”
喬峰便將自己深入少林探望恩師玄苦，發(fā)現(xiàn)玄苦被人所殺，身處嫌疑之間，恰被玄慈方丈發(fā)現(xiàn)，兩人交手之時，阿朱適逢其會，被玄慈掌力余勁所傷等諸事講說一遍。
玄寂安靜地聽著，等待喬峰講完，方合十道：“喬施主所言，與貧僧所知頗有不同之處。玄苦師兄分明便是死于喬施主掌下……”
喬峰怒聲打斷道：“玄苦大師乃在下恩師，在下寧可舍去自家性命，也絕不加一指于其身！他老人家怎可能是在下所殺??？”
玄寂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喬施主稍安勿躁，容貧僧把話說完。”
喬峰“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玄寂道：“除了玄苦師兄這樁公案，本寺當(dāng)夜還被人盜去一本經(jīng)書，還有……”他本想說還有一名少林寺僧人在眾目睽睽下，被喬峰擄走?？墒且钊詹榭?，少林寺卻是一人不少，這是一樁懸案，連少林僧眾都摸不清頭腦，此時就不必妄言了。
他心思一轉(zhuǎn)，接著道：“還有阿朱女施主，她是如何插入喬施主與玄慈師兄交手的場間，喬施主方才卻是語焉不詳。要知我少林寺一向謝絕女客，她當(dāng)晚若是出現(xiàn)在少林寺內(nèi)，為何我闔寺上下竟無一人知曉？不知喬施主可否為貧僧解惑？”
喬峰聞言一滯，他心中暗道：“阿朱是假冒成少林僧的模樣，混入寺內(nèi)，偷了一本經(jīng)書，想必那就是玄寂和尚所言丟失之經(jīng)書了。可是此話實在不好明言，不然少林寺焉能放過阿朱？”想罷便道：“此間事由，在下也有不太明了之處，等阿朱傷愈后，我自會找她探問。我只能保證，方才所說之言，全無一字是假，若違此言，教喬峰天誅地滅，人神共憤！”
他一番賭咒發(fā)誓，神態(tài)誠懇至極，加上方才康敏之事，群雄心中不禁也起了疑惑：難道我們當(dāng)真冤枉了他？可這些事不是他做的又會是誰？天下間哪有這般巧合之事？
玄寂微微一笑，道：“其他諸事，還可留待以后，可是玄苦師兄被殺一事，乃是我寺僧人親眼所見，此事容不得喬施主抵賴！”
喬峰怒道：“是誰見過？讓他親來與我對質(zhì)！我倒要問他：是否親眼見到喬某之面！”
一旁的玄難忽然冷哼一聲，插話道：“那位僧人還在少林寺內(nèi)，要他來此對質(zhì)不難。況且此事我少林上下俱知，難道還能冤枉了你？據(jù)目擊之人所言，出手殺害玄苦師兄之人的身材高大健壯，一身功夫高明至極，尤其掌力雄渾霸道，不然何以震裂玄苦師兄的臟腑？有這般身材，又有這般掌力的，天下間除了你喬峰還有何人？你分明便是用降龍廿八掌殺死恩師，你卻抵賴不認(rèn)！”
喬峰聽得怒發(fā)欲狂，欲要辯解，卻是無從辯解，不由得灰心下來，嘆了口氣。
群雄見到喬峰瞠目無語的模樣，心中天平再次傾斜，對喬峰重新憎惡起來：“這人殺害親師，當(dāng)真是喪心病狂！我等在此設(shè)計殺他，卻也不曾冤枉了他！”
裘千仞忽道：“在下倒是有一言，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p> 玄寂道：“裘施主有話請講當(dāng)面。只是喬峰兇惡狡黠，裘施主切勿受他蒙蔽才是?！?p> 裘千仞對他言外之意只作不知，道：“我只是奇怪，身材高大健壯，且掌力雄渾之人，一定便是喬峰？”
玄寂道：“倒不能一概而論，只是江湖上同時滿足此兩點的人士確是不多，再加上喬施主當(dāng)夜適逢其會，所以貧僧等對此論有九成把握。”
玄難也道：“那等渾厚無雙的掌力，只有丐幫的降龍廿八掌才相吻合。天下間除了喬峰，又有何人能夠做到？”
裘千仞點頭道：“原來如此！”他忽然站起，左腿跨前微曲，右臂內(nèi)彎，呼的一掌平推出去，看其方向正是玄寂和玄難所在之處。
二僧只覺得一股雄強(qiáng)無比的氣勁襲來，當(dāng)下大驚，齊齊躍起，玄寂伸出寂然一指，玄難大聲呼喝，袍袖鼓動間，雙拳一起擊出。然而二僧全力出擊，正要與來襲勁力相撞，忽然覺得眼前氣勁一空，兩人一指兩拳，竟是全部擊在空處。
就聽清脆的咔咔響聲，玄寂伸出的食指生生骨折，玄難兩只臂膀全部脫臼。而在二僧覺來，身體上的疼痛還在其次，那種一擊打空，有力無處施的感覺，更是令他們想要吐血，甚至內(nèi)腑都受到一番震動。
“亢龍有悔？！”
喬峰雙眼瞪著裘千仞，驚聲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