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寶釵她們幾人,卻說黛玉帶著紫鵑和雪雁回了她自己的小院。黛玉才剛一落坐貴妃椅上。
此時門外響起一聲腳步聲,在院里煮茶的雪雁瞧見只寶二爺一人,他身后并沒有跟著襲人和那可惡的麝月,雪雁趕忙起身打了聲招呼:“寶二爺來啦,我家姑娘正在里面?!?p> 寶玉抬眼打量了一下雪雁姣好的臉蛋。輕輕頜了下首,邁著大步進了內屋。
他現在自是看不起這些還沒有完全長開的小丫鬟,寶二爺現在可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畢竟是食‘色’知味。
寶玉進得內屋,瞧見躺在貴妃椅上的林妹妹正擺著一張冷臉。他也不惱,自顧自地搬了張繡墩坐到黛玉近前。
紫鵑睢見了,起身打著招呼,并借口出去替寶二爺端茶湯,離了內屋留姑娘與寶二爺獨處。
她在出門前還朝自家姑娘遞了遞眼色,示意自家姑娘一會好好和寶二爺相處,
黛玉原本就不好的心情,看見紫鵑的神色。更加不好了。
但她倒也不會去怪紫鵑,丫鬟也是為了她好。
在紫鵑的想法里,打她從侍奉姑娘的那一刻起,她與姑娘就算是寄人籬下了,為人丫鬟的自是要為自己的主子著想一二。
紫鵑想法雖好,但是黛玉不吃這一套,她皺起瓊鼻登時從貴妃椅子上起身,移步坐到了床榻上。并隨手拿起一本書籍讀了起來。
這下倒是把寶玉給氣了一下,寶玉臉色紅白轉換間。他細想了一會,隨即擠出一絲笑容,開聲道:“妹妹為甚要怪我,這原也是那老徐自己的事。我一句話都沒開口。又不是我惹哭了三妹妹。
我此來,是想請林妹妹代我好好地替三妹妹賠個不是。待來日,我再在我的院里擺上一個東道。好好替三妹妹陪個不是。”
原來是寶玉瞧見黛玉回了她的小院后,寶二爺因為愧疚一事,就自己一人跑來黛玉院,再次請她代向探春妹妹道歉一二。
黛玉一聽,冷笑著開聲道:“是你院里的下人生出的事端,何要讓我來替你賠不是,你羞也不羞?要道惱你也是去尋你院子里的麝月去替三丫頭道惱去。你來找我作甚?”
寶玉聞言,訕訕一笑。溫聲道:“麝月畢竟跟了我很長時間,何況她原也說得不錯,三妹妹不向著我這個親哥哥,卻替一個外來的老徐說話。她作為我的院里人,看不過眼閑話幾句罷了,林妹妹怎就和三妹妹一起,向著外人說起好話來了。就算你不喜麝月那番,也不用向著外人說話才是?!?p> 黛玉聞言,放下手中書籍。粉臉上卻是被氣得通紅。先是咳嗽了一下,氣急道:“呵!府里人都說我嘴里是個生刀子的人。我瞧見方才你院里的麝月比我更甚方是。她方才哪像是一個丫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府里的小姐姑娘。我一個外來的人豈敢數落她的不是?!?p> 黛玉氣急下語速加快地說出的話,引得她猛咳了幾聲,先是順了順氣。方繼續(xù)道:
“云大哥雖說不是姓賈,然他祖父祖伯父旨是為了我外祖父而死。政舅舅和他父親兒時又尚好,舅舅卻是把他當成了子侄輩。云大哥怎就是外人了。我拿他與你一樣,同是當成我的好哥哥。我自是幫理不幫親。誰有理,我就幫誰?!?p> 寶玉自然聽出,林妹妹嘲諷他院里的下人可比她這個外孫女還有牌面。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聽完。最后道:“就算他老徐不是外人,畢竟他不姓賈才是,而我和你卻是血濃于水的至親啊。妹妹又不是不知,我對院里的下人一向是寬容親之。況且麝月也是心向于我。我怎好拿她出氣?!?p> 黛玉聽了,冷著臉笑道:“既然舍不得拿她出氣,你就舍得來我這氣我了?既然如此,你快快離了我院罷。我體弱承受不了別人的氣?!?p> 寶玉何嘗見過黛玉如此趕他。他一張圓臉白了紅又轉紅變白。
他自是聽出黛玉在說他無理取鬧,今天一眾姊妹向著老徐,他原本心情就不大爽利。
當下寶玉徹底爆發(fā),他從繡墩上起身。氣急之下脫口而出:“云大哥云大哥,你們句句不離你們的云大哥。既是如此,哪你以后就去找你的云大哥罷,我自去找我的寶姐姐?!?p> 說完,寶玉猛地從繡墩上起身,轉身抬腳出了黛玉內屋。
而黛玉一聽。氣急攻心下竟咳出了一口鮮血。
……
榮國府,桂花院。
現在的桂花院也隨府中掛滿了彩綢與紅燈籠。因為寶玉這兩天身體不得利。賈母發(fā)話,賈政也就放了寶玉的假。
今日的桂花院難得安靜,卻是讓晴雯香菱一眾丫鬟喜上眉梢。小吉祥的身體也已經好轉能下床了。
此時的她正和小角兒一人一邊站在新主子云大爺的背后替他捶肩按背。
二人臉上皆是洋溢著純粹地滿足的笑意。
正當徐北云舒服地享受著兩個總角小丫鬟的侍候時,只見院門外面一側露出一個丫鬟的腦袋。
徐北云抬眸一瞧,卻是黛玉的貼身丫鬟雪雁。待他看清來人后他抬手一招。
雪雁在門外徘徊了一陣方才抬腳進了桂花院門。
雪雁臉上掛著一絲焦急和猶豫,走到徐北云身前,先是福禮朝徐北云見了禮。最后她糾結了一會方才出聲道:
“云大爺,我家姑娘與寶二爺拌嘴惱得咳出血來了。我和紫鵑姐姐原想去求老太太替姑娘請御醫(yī),但被姑娘攔住了。
并嚴詞要我們倆與旁人誰都不許說,這可怎么辦啊,我家姑娘現在還在咳著,婢子著實是沒有其他辦法了。這才求到大爺頭上?!?p> 說到這里,雪雁已然紅了眼晴。
徐北云一聽,急忙從椅子上起身。讓香菱回屋里尋了幾貼藥劑出來。
不多時,香菱手里提了幾包藥劑快步走了出來。徐北云從她手中接過藥劑后。抬手示意雪雁往前帶路。
雪雁一瞧,臉上先是一喜后又透著一絲驚慌。她慌不著地的跑來桂花院告了云大爺,也不知道姑娘等會知道了,會不會把她給罵死。
不過當下雪雁也顧不了那么多,轉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一旁豎著耳朵偷聽的晴雯此時也站了起來,準備跟著一起過去。
徐北云伸手按住她,溫聲道:“這兩日府中管事頭頭多,你們且留在院里。我去瞧上一瞧,如果有甚緊要,我會讓雪雁回來吩咐一聲。”
說完跟上雪雁的腳步出了桂花院。晴雯只能懨懨地坐下,拿起針線框繼續(xù)做起女紅來。
針錢框里有一只快要完工的手套,這是晴雯按照公子和她說的法子繡成的樣式。收回望向院外幽怨的眼神。晴雯繼續(xù)忙活針線起來。
香菱帶著小角兒和小吉祥在一旁嘲笑晴雯是個跟屁蟲。
小角兒和小吉祥之前與晴雯接觸過。知道她不是個壞的,自然也敢壯著膽子在一旁聲援起香菱來。
晴雯見了大怒,放下手中針線。道:“好哇!你這兩個小不點,竟敢隨香菱那小蹄子笑鬧起你晴雯姐姐來了??次医駜翰凰籂€了你兩小人兒的嘴。”
說完,晴雯板著臉從繡墩上起身,朝離她最近的小吉祥抓去。
小吉祥在晴雯起身后就已經跑到香菱的身后去了。
晴雯見了馬上轉移目標,小角兒笑著道惱,腳下卻不停地跑到小吉祥背后。還側過身子,朝晴雯擠弄她那雙毛毛蟲眉毛來。
晴雯開始追著三人滿院子打鬧。
香菱護著身后的二人與晴雯在院子里玩起老鷹捉小雞來,一時滿院響起一片笑鬧聲以及院里飄著的飛雪。
四人也不管落雪打在身上,臉上掛著開懷的笑意,不管不顧地打鬧著頑樂。
……
在去往黛玉小院的路上,徐北云已經朝雪雁問清原由。
原來卻是今天諸位姑娘們在三姑娘的院里小聚。
諸位姑娘一開始都在討論云大爺在溫湯池寫下的那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不交僧道,便是好人。
皆因古人信佛,大家便就那句不交僧道,便是好人。對與不對展開熱烈的討論。最后眾人討論的結果是:云大哥或許只是討厭和尚道士,他或許并沒有對佛祖不敬。
待雪雁略微把事情原由點透,最后才說出姑娘與寶二爺拌嘴的事情。
等雪雁把寶玉和黛玉拌嘴的經過敘說完后,二人也已經來到黛玉小院。
徐北云在雪雁的帶領下,邁步進了黛玉的小院。
甫一進去,就聽到內屋傳來的幾聲咳嗽。
紫鵑眼神復雜地看著進入小院的云大爺。臉上神情焦躁不安,她打了聲招呼。徐北云點了點頭。邁步進了小院。
雪雁看了看云大爺的背影,想了想。還是不跟著進去了。她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接過了云大爺手中的藥劑。當下她便開始在院中忙活起煎藥來。
雪雁一邊看著火候,一邊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發(fā)著呆。今兒確實是把她和紫鵑嚇壞了。
姑娘又嚴令她們二人不許對外說。所以賈府除了黛玉院里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兩塊玉吵了架。一塊玉被氣得咳出了血。
當徐北云進了內屋,目光所及之下。黛玉正和衣躺靠在床榻上,一條錦被覆蓋在她的腰身上面。
她的朱唇上還隱有一絲血漬,正獨自愣神發(fā)著呆。
蓋在身上的錦被滑落到腰間也不知道,也許是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并沒有聽見外院的聲響。連徐北云進了她房間也不知道。
徐北云暗嘆了一口氣,趨步上前,把滑落到她腰間的錦被替她往上提了提。蓋好捂實后方才搬了張繡墩坐到榻前。
林黛玉這才反應過了,許是因為徐北云的動作,她羞澀情急之下又咳了幾聲。
“咱們的關系不用來那些虛禮了,你躺好,別亂動?!毙毂痹魄埔婘煊駵蕚淦鹕沓姸Y,急忙出聲按住她想要行禮的身子。
“許又是雪雁那丫頭跑去尋的云大哥罷,看我回頭不訓她一頓。什么不學,倒學起耳報神來了?!?p> 黛玉借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一絲尬色,待慌張的心情穩(wěn)妥之后,繼續(xù)開口道:“原也是不大的事情,云大哥不需要擔心的。”
“雪雁也已經把經過說與我知了,你也不要去怪她,她也是擔心你壞了身子才會往桂花院走一遭。
我拿了幾貼藥過來,一會待雪雁煎好了,你可不許拗著性子不喝。身子是你自個兒的身體,你不好好愛惜何苦來哉。
咱們哪,不需要去拿別人的過錯來給自己堵氣。別人犯了錯,咱們沒必要拿他的過失來懲罰自個兒的身體不是?
下次如果還碰著這些事,你自不必與旁人爭論甚么。萬事有我?!毙毂痹萍傺b沒瞧見黛玉一閃而過的羞澀,替她掖了掖被角溫聲地說道。
黛玉垂下螓首,細細品味云大哥這一翻怪論,何嘗有人說過這些…安慰的話語。
不過,細想之下,卻發(fā)覺好像…原也是有一點點道理的。
一時屋內兩人也不說話。氣氛一時靜寂卻也不尷尬。
紫鵑從外面端進來一壺茶,瞥了一眼端坐的云大爺后,邁步走近案桌,放下茶盞。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正在發(fā)著呆的自家姑娘。
紫鵑遞了一杯茶給云大爺,想說什么卻最終在心底嘆了聲。待云大爺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后退出了屋內。
徐北云端起香茗。瞧見杯盞里浮動著的幾片細茶葉,細細打量后,不由脫口而出:“妹妹最近和揚州那邊有來往嗎?”
“嗯?云大哥此話怎說?”黛玉抬起螓首,略帶疑惑地回答了一句。
“綠楊春,揚州出了名的茶品,來妹妹小院幾次了,還是頭一回吃到這綠揚春茶。”徐北云抬了抬手中的茶盞,示意地說道。
“也不知是妹妹一直藏著不給我喝呢,還是這茶才剛從揚州采購回來的。”徐北云輕抿了一小口。劍眉朝林妹妹挑了挑。
黛玉聞言,一直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她朝一邊品著茶又故意扮起一臉陶醉的云大哥啐了一口。
“你從不與我說過你喜歡甚茶,我自是不知道你的喜好。自打我進了榮國府,府里的上等好茶自是比這綠揚春多了去。
我又怎么好拿次茶來招待你,自是今天其他的茶吃完了,紫鵑才與你端來這綠楊春。你少在那打趣我,仔細你的皮!”
黛玉說完,此刻被寶玉氣惱的心情散了個七八,心胸里郁結的氣息竟似也是順暢了許多。當下心中泛起一絲欣喜之意。
黛玉心下歡喜的是,孤身一人遠離家鄉(xiāng),卻在這神京城撞見一位與她同樣喜愛綠揚春茶的人。
且不說云大哥品茶時故意裝起來的陶醉,黛玉知道,云大哥在她這屋卻是極少續(xù)茶。
而今天的云大哥,在她說完前面那番話之后,他已經續(xù)上了第三杯。
黛玉打小是在揚州出生長大的,自然是喝習慣了這產自揚州的綠揚春。
自打黛玉來了神京城,外祖母家的上品好茶不知凡幾,她也就不敢再拿綠揚春出來招呼別人。
他父親知她喜吃綠揚春,每個月都會使人往神京送上一些。
“原來如此,那待會等我回去的時候,林妹妹讓雪雁替我包上一些。我覺著這茶鮮醇、湯色清明、聞著也覺香氣舒雅?!毙毂痹瓶粗置妹玫牧I煙眉,溫聲地開口繼續(xù)說道。
“我可得趕緊拿上一些,就怕呀!哪一天來到妹妹的院里,林妹妹茶湯都不與我喝。這樣我也好自帶茶葉,頂多借用一下雪雁的寶地,自己煮點水好泡茶?!背主煊褫p輕眨了眨眼,徐北云每朝她眨一次眼,就抿一口手中香茗。
林黛玉沒好氣地嗔了一眼,當下的氣結也已經順暢。與云大哥談話間,竟不知不覺間斷了那咳嗽之癥。
林黛玉被徐北云的動作勾起了她想要喝茶的欲望,她從床榻上坐正身子。正想給自己斟上一杯綠揚春茶時,卻發(fā)現云大哥已經先她一步,替她斟上一杯熱茶。
恰在此時,雪雁腆著一張臉,手里端著一碗湯藥立在珠簾處。她先是望了一眼自家姑娘,瞧見姑娘現在并沒有生氣跡象。
她開心地掀起珠簾走了進來,誰知半道上卻被云大爺給攔了下來。
“我來吧,你家姑娘正在生你的氣呢,一會你出去后記得替我包上一些綠揚春茶,我走時便拿回桂花院?!?p> 云大爺從她手中接過那碗藥湯,示意讓他來。
雪雁怔了下,隨即回過神后松開手。
她繼續(xù)朝自家姑娘腆著一張笑臉,見姑娘沒有發(fā)話,她等云大爺接過手中湯藥后,禮畢后就退出了屋內,自是去找綠揚春茶去了。
徐北云端著湯藥,用瓷勺輕拌一下。朝碗里吹著氣,借此讓碗里的湯藥加快涼卻。
黛玉瞧見云大哥小心細慢的動作,心下不由感覺一暖。
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人的溫柔動作。黛玉不由回想起以往的經歷。
細細回想起她進府后碰見的所有事,滿府除了外祖母對她疼愛有加,也就寶玉和云大哥才真正把她放在心里。
寶玉卻是好話哄話多,他雖也是個心細的,但是打從薛姐姐來了府后,他沒少氣她。
云大哥卻多是在行動上,他雖少往她的院里逛,但有什么都會緊著她這個妹妹。
雖沒有親自過來,卻多是讓他院里的丫鬟送將過來。
此時的黛玉比一年前要成熟了許多,也慢慢理解一年前發(fā)生在榮禧堂的事情。
想到這里,黛玉一時出神地望著正在溫柔替她吹涼湯藥的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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