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內，環(huán)境昏暗，只有淌水的四壁上固定的火把堪堪給這里亮一點點的光。
我站在這光下，只覺得周遭陰冷空氣侵襲入骨，整個人都不住發(fā)抖。幽暗的長廊一眼望不到底，長廊兩側哭叫哀嚎，一聲勝過一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抱著膀子，在火把下徘徊，焦急等待狐貍的召喚。
索性他沒讓我等太久，很快就又出現(xiàn)沖我道：“你跟我來?！?p> 無數牢門前一條條手臂枯如鬼爪，他們見著我，就像是妖怪見著了肉，沖我瘋狂吼叫，恨不能將我生吞入腹。
我緊貼著狐貍的后背，狐貍察覺，輕輕拽住我的右手：“別怕，我在，他們不敢動你的?！?p> 卻聽牢里一人大笑：“是嗎？你可敢讓這小嬌娘來看看我嗎？”
緊接著更多的囚犯咆哮起來：“過來??！過來?。」?！”
極盡恐怖猥瑣。
狐貍回頭看我，我沖他笑笑，表示自己不怕，他也回報我一個微笑，只這一個微笑，別說天牢，地獄又何懼？
很快到達長廊深處的一間牢房，比之剛才，這里更加昏暗，我甚至看不清里面是否真的有人，但見狐貍沖我示意，我才慢慢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秦牧良？”
一個黑影猛然一動，他緩步過來，于我一欄之隔：“星晚?！彼形遥瑓s又沖我搖頭，“你不該來這里，這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來的地方。”
我還未見過現(xiàn)在這副樣子的秦牧良，灰白骯臟的囚服上，到處都是鞭打流血的傷痕，哪怕額頭眼角也都布滿鮮血，看得令人心驚。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打你！”我很氣憤，也很心疼，“你沒事吧？是不是很疼?。俊?p> 狐貍微微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而秦牧良卻笑著說：“不疼，我見到你，我身上的傷就都不疼了?！?p>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要搶仙丹，為什么要把仙丹燒毀呢？”我很著急，“我去求了父親，父親不愿意幫你，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可他卻反過來安慰我：“別急，沒事的，星晚，不要急，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不會牽扯到你?！?p> 他說皇帝吃仙丹的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他就懷疑仙丹有問題，所以也一直在秘密調查仙丹的成分，直到今早他才知道原來所謂長生不老的仙丹居然就是劇毒五石散！
所謂五石散乃五種劇毒提煉而成，有讓人致幻的作用，這也是讓許多仙門世家誤將它當成仙丹的理由，因為幻覺讓他們以為愿望得以達成，甚至直接見到了天上的仙人，但其實，那些都不過是毒發(fā)時產生的幻覺而已。長期服用五石散，會讓人精神渙散，情緒失控，被人控制，或者自殘而死。
“我當初既不知道這就是五石散當然不能擅自阻止，但現(xiàn)在，我既然已經知道又怎么可以坐視不管！”秦牧良對皇帝向來忠心耿耿，眼見陛下又要服下一顆毒藥，情急之中只能以身犯險，奪過仙丹。
“那你為什么又要去毀掉它，倘若仙丹還在，你必然是可以把事情說清楚的！”我都替他覺得冤屈。
可他卻道：“五石散有癮，陛下一見它就發(fā)狂，若不毀掉，他決不罷休?！?p> “那你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我問他，“丹藥都被燒毀，你又該拿什么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淡淡笑了一下：“無妨的。我秦家三代忠君奉義，我現(xiàn)在所做的也不過是追隨先人而已，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沒關系的?！?p> “怎么會沒關系！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怎么會沒關系！”我很激動，抓著牢欄狠狠質問他。
沒想他卻將手覆上我的手背：“只有一件事情，我始終放心不下，需你替我去做?！?p> 我忙點頭：“你說?！?p> “我知道家里三位姐姐對你一向刻薄，只怕我死后，她們會為難你?！彼f著從懷里掏出一塊寫滿血字的衣腳料給我，“我已經寫了和離書，你一會兒回去就拿給老奶奶看，老奶奶認識我的筆跡，自然會放你回相國府的?！?p> 我聽得難以置信：“你要跟我和離？”
他點頭：“只是星晚，你聽我最后一句勸告，下次若再要嫁人，記得只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千萬別隨便拿自己與別人做了交易，白白丟了獲得幸福的機會，知道嗎？”
我聽得如鯁在喉，隨手拍掉了他的血書，狠狠將它踩在腳下：“誰要跟你和離！我什么時候說要跟你和離！別說你現(xiàn)在活著，哪怕你死了我都不會再嫁給別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因為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秦牧良的目光似乎往小狐貍那邊瞟了一眼。
我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狐貍還站在我身后，一時間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應該馬上挽回，可轉瞬卻又想到自己為什么要挽回？又要挽回什么？不過都是我自作多情的臆想而已，根本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在等我挽回。
“我原以為我跟你之間終究交易，一生如枯木再無生機，可沒想到上天竟如此厚愛我，將交易化做良緣，把無望改為情深，星晚……”秦牧良叫我，將手從牢欄間伸向我。
我忙過去拉住他的手，誰知道他一用力反將我整個人都拉扯過去，一個吻便這樣落在我的唇上，突如其來，全無防備，我大腦頓時空白一片，只記得他的唇帶著天牢的陰冷潮濕，柔軟卻又冰涼。
“星晚，幸而有你……”秦牧良的目光深邃，表情動容，“我這一生也不算白來?！?p> 我忙搖頭：“不要這樣說，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p> 他也搖頭：“沒關系，我的心不大，能有你愛我，我已經滿足了。”說著又放開我的手，“天牢陰氣重，不適合你，你快回去吧?！?p> 我也道：“那你答應我，好好在這里呆著，千萬別做什么傻事，我發(fā)誓，我一定會將你從這里救出去的！”
他應是覺得我不可能有這種本事的，卻在頓了一下后沖我點了點頭：“好，我等你，不管多久，不管多難，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