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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憶錄

卿憶錄 禾三益 9051 2022-09-18 00:13:17

  那日之后,我鮮少看見過聞楓,他那樣性格冷淡的人,怎么想他的朋友也不會是熱烈自由的那類人。

  我甚至曾在飯桌上旁側(cè)敲擊我的父親來得到我想要得到的關(guān)于他點信息。

  我總是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假裝無意中提起,聞楓他畢業(yè)想去哪里玩???真好奇以后他這樣的人會娶什么樣的人?。克麜ツ抢镒x大學(xué)?。?p>  惹得父親頻頻側(cè)目,最后帶著調(diào)笑的眼神看著我,同我道:“欸,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怎么老是問起聞楓???”

  我連忙掩飾過去,說:“哪有,我只是問問而已,而且厲斯云和韓率銘我也經(jīng)常問起來的好不好。對了,喻類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要去哪呀?”然后趕緊岔開話題。

  后來學(xué)聰明了,打聽聞楓的消息時,總要順帶假惺惺的問起那堆人的未來如何如何。

  什么嘛,我最想知道的,明明只有聞楓。

  我和聞楓小時候時常待在一起,每次不是他嫌棄我就是我鄙夷她。

  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喜歡聞楓,太丟臉啦!

  所以我自詡我把這個秘密藏的特別好,好到那么多年,都從沒有人發(fā)現(xiàn)過。

  高三整年,他就是支撐我熬下去的那束光。

  在我的學(xué)校,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彼此之間的人生出了校門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

  在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前程拼搏時,我曾用鉛筆在課桌上寫了小小的“聞楓”二字。路過的人偶爾看見了,但終歸是我的隱私,于是從無人過問過他。

  那一年,他從未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過,卻又好像時時刻刻陪在我的身邊。

  他頻繁的出現(xiàn)在我的課桌上、課本上、各類草稿紙上和我日漸長大走向成熟的心里,他的身影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有時在走廊里望向天空,我也會想,劭港一中,是否也是這般的好風(fēng)景呢?聞楓此時,是否也在劭港和我看著同一片天空的風(fēng)景呢?

  偶爾有時感覺堅持不下去了。讀書好苦,藝術(shù)好難,我時常迷茫,但是扒開堆了滿桌的書籍,看見若隱若現(xiàn)的聞楓二字,猶如太陽一般。我斗志四起,揉揉眼睛,繼續(xù)埋頭苦讀。

  那一年,內(nèi)卷紛爭,有人放棄有人奮起。而我,靠著我記憶中的那個身影,熬過了我這輩子最難熬的那一年。

  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不過這樣也好。

  也許有人會說暗戀不好,很辛苦。

  但我不這樣覺得。我的暗戀一點都不辛苦,因為我想的都是美好的一切,我不求得到他的回應(yīng),不盼著他知道我這份心思。

  喜歡不是負累,所以我很輕松,因為我從不曾奢求得到。

  我曾在網(wǎng)上見過一句話:如果那些明亮的人與我相遇,我是否有與之匹配的分量。

  是啊,若我現(xiàn)在向聞楓告白,他是慕強的獅子座,定然不會多看我一眼。

  但我若是以另外一個成功的身份,作為光的另一半去跟他訴說我心里積沉的愛意,就算再不濟,于情于理,他也會猶豫一番的。

  所以這份心思,支撐著我直到畢業(yè)。

  我甚至在空閑之中,抱著畢業(yè)想和他去外地旅游的心思,寫好了去外地玩的攻略。

  表面上署名是給父親和秋蓉姨的,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那是我特意寫給他的。

  我想跟他出去玩,想跟他去看東極島的第一縷曙光;想跟他去烏鎮(zhèn)看魯迅先生曾經(jīng)記載于書冊的烏篷船;想跟他去三亞體驗身處熱帶自由的感覺;想跟他去洱海看碧藍澄澈的海水;去昆明買各式各樣的鮮花;想跟他去喀納斯的夜晚看浪漫的漫天星光;想跟他去塔城享受異域風(fēng)情;想跟他去蒙古住可以隨時移動的蒙古包;最后回到原點。到那時,我一定會跟他表白,訴說我滿腔愛意。

  我跟父親聊過很多次,說,我想嫁英國人、想嫁法國人、想嫁美國人,因為我喜歡混血;想嫁公職人,想嫁消防員,想嫁飛行員,想嫁機長,因為感覺很帥。想嫁總裁想嫁總監(jiān)想嫁總經(jīng)理,因為要門當(dāng)戶對。

  但,說這么多,其實言下之意,也不過是我想嫁他罷了。

  后來我們上大學(xué)了,我和他的大學(xué)隔了一站地鐵的距離。一所在山旁,依山傍水;一所在高速路旁。雖然不遠,但總覺得相見的次數(shù)比牛郎織女每年相見的次數(shù)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可謂是個地道的理工男,還在劭港一中讀高中時就被稱作物理學(xué)百年一見的天才,讀了大學(xué)后依舊還是主修物理,只不過是雙修,物理和化學(xué),每天跟導(dǎo)員教授泡在實驗室里研究這研究那。

  而我,重操舊業(yè),繼續(xù)讀我的師范。

  父親在這方面不管束著我,他說他還沒有那么年邁,管理公司的眾多事情等我見過了人生的大風(fēng)大浪時,想安定下來樂意了也不遲,畢竟還有秋蓉姨在,我可以趁機去做想要做的事情,去成為想要去成為的人。

  聞叔琳姨據(jù)說也很支持聞楓。畢竟聞叔本人就是一個科學(xué)家,并且有著不小的成就。

  自大三開始后,我和聞楓的交集才逐漸多了起來。

  他開始邀著我放假一同回去。

  我嘴上答應(yīng)的好好的,但是作為20歲的成年人,我必須要自己帶著行李回家。

  一到換季,我的東西就多了起來,我要拼盡全力才能把她們拖下樓。

  我怕提太多東西尷尬,與我營造了多年的女神形象不符,于是我一股腦把東西全都死命的塞進了我那個可憐的行李箱里面。

  它挺不容易的,我擠了她整整三年。每次塞得鼓鼓囊囊的,室友蜜蜜都會特別擔(dān)心的看著我。

  明明每次都要拉不動了,我在聞楓的面前還是裝作一副輕松的樣子。

  聞楓也是個大直男。他從未和我提起過要幫我提東西,只是從容的走在我的身后。我穿著比較時髦,時常穿的較少,而我又一心撲在我的行李箱上面,所以我從來沒有看見過聞楓那警惕的,看著每一個路過我身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的男人的眼神。

  那淬火般的眼神里透露出兇光,可每當(dāng)我裝淡定偷摸回頭看著他時,他卻又立馬恢復(fù)成淡然的樣子。

  我那時候不懂。

  不懂聞楓站我身后是為了看著我,在背地里保護我;不懂他不替我提行李是因為知道我在外面要面子,不允許別人指出我的脆弱,他要了箱子我也會拒絕;知道我時??聪蚬に嚻沸〉晔且驗橄矚g,但又因為他在不得不離開。

  我以為,他站我身后是因為他不愿跟我站一排,嫌我丟人;不替我提行李是因為他直男;看向工藝品小店時加速離開是因為不想讓他知道我喜歡。

  我從沒想過,那樣對世俗冷漠如高嶺之花的男人,其實好多好多他都懂,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

  對了,期間有個小插曲。

  聞楓在大一下學(xué)期那年,交了個女朋友。

  不是像許書伊那般的烏龍事件,而是切切實實的女朋友。

  她叫陳菀,菀爾一笑的菀。

  我那時候如同遭了雷劈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折騰來折騰去,幾天就瘦了十幾斤。

  不怪他如僧人破戒,怪我自己。怪我自己扭捏不肯表白,怕他不同意我丟了面子,以后回家面對他們一家都尷尬。

  我沒見過陳菀,但是聽說過她的名號。

  她的名號很響,是大我們兩屆的,他的直系學(xué)姐。

  據(jù)說是她追的聞楓,她同我一般對聞楓一見鐘情。她熱情大方,像極了我的風(fēng)格。我不由得有些羨慕她。

  聽八卦的室友尤妗妗說,聞楓會在下雨天為她撐傘,會在食堂替她占座,會陪她一起做實驗到半夜直到完成。

  太羨慕了。我只能說羨慕,因為我連嫉妒的資本都沒有。

  我喜歡他,我好像也只能喜歡他。

  后來我再也沒有關(guān)注過陳菀的動態(tài),一心專注于自己的事業(yè)。

  我迷信,很信星座學(xué)塔羅牌什么的。偶爾在路上碰到了算命的老先生,我也會駐足,請他為我算一卦。

  有次,在城外寺廟里的一位師傅替我算了一卦。

  卦象上說,我若得到什么,便會舍棄什么。說我是大富大貴之相,兩路順?biāo)?,但我這輩子得到的太多遭受的苦難也會很多,要我時刻牢記善人予己一詞。

  我似懂非懂,我剛要問下去,那師傅轉(zhuǎn)背就走。

  我呢,此時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我大四實習(xí),此次來是跟隨所在的實習(xí)的教育公司成員來蒼北山團建。

  她們都帶了自己的家屬。徐姐帶了自己的老公,陳姨帶了自己的兒子。而我,欺騙聞楓,硬是拉著在實驗室做實驗的聞楓就出來了。

  那時,據(jù)說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才敢拉著聞楓出來,他和陳菀有緋聞的那段時間,我無法直視聞楓。我每每直視他,都感覺在直視我內(nèi)心的創(chuàng)口。無法自愈,無法就醫(yī),只能任它自生自滅。

  其實我不知道的是,聞楓打點好了妗妗,要妗妗來試探我對他的感情,而妗妗也和他同流合污,欺騙了我好多年。

  大學(xué)三年,我原以為只有我在悄悄關(guān)注他。我不知道,聞楓其實也在關(guān)注我,只是沒有我那么隱晦,也沒有特別光明正大。

  我們都是膽小內(nèi)斂的人,對待感情總是飄忽不定。

  聞楓其實根本沒有和陳菀在一起。

  陳菀的菀,是菀菀類卿的菀。

  而他們的種種,雖然的確是聞楓做的,但也只限于師姐師弟的這份感情。陳菀曾向聞楓示好過無數(shù)回,但都以聞楓那個大直男的冷眼告終。

  陳菀不死心,持續(xù)糾纏聞楓好多年,四處傳播他們在一起了的言論,直到聞楓偶然撞見我看向他和他身邊的陳菀時那樣可憐的眼神后,便厲聲狠狠拒絕了陳菀,他們二人就此分別,打算彼此相忘于江湖。

  那些從妗妗口中說出來的八卦,是蜜蜜打探來的不錯,但她添油加醋了八百回,說到底還是拿準(zhǔn)了我不會去向別人刻意打聽。

  所以后來妗妗經(jīng)常調(diào)笑我們,說她是月老,牽的了我們,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那根紅線。

  不過后來她嫁給了喜歡的人,也算是圓了她年少時的遺憾。

  那次團建登山攀巖,是僚機。

  我從小不愛運動,從不鍛煉,只想躺平,所以從沒有攀過巖。

  登上山巖,望著底下懸空的大地,我不禁有點恐高。我望向旁邊的聞楓,他好看的眉眼垂下,似乎是感覺到了我在看他,他疑惑的抬頭看了我一樣。

  我悄悄說,聞楓,我有點怕。

  聞楓沉默一剎,隨后僭越般的朝我湊過來。我立馬條件反射般往后躲了一下,他奇怪的看我一眼,拉緊了綁在我身上的尼龍繩。

  我看著他,我甚至無法形容當(dāng)時聞楓帶給我的安全感。他至少一米八五的個子擋在我的前方,讓我只想緊緊抱著他,湊的太近,我甚至可以問見他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身上一股很濃很濃的烈香。

  那種香味是我后來跑遍了所有的香水店和洗衣液批發(fā)店都再沒找到過的味道。

  怎么形容呢,那種香味很濃,很濃。是很強烈的花香味混著奶香,攻擊性強但又人畜無害。

  我很喜歡那個味道。

  我笑著說,聞楓,你身上好香。

  聞楓低下頭問問衣服,狐疑的看著我,感覺他像看傻子般看著我。

  討厭,這都聞不到嗎?

  我不看他了,專心擺弄我的攀巖工具。前方的道路很陡峭,是在一座很高的山峰上面,我腳踩玻璃路,走一步就掛一次尼龍繩鎖扣。聞楓跟在我的后面,他的目光太熾熱,我合理懷疑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看著我。

  我或許是分神的太厲害,在跨向峭壁旁的道路時鎖扣沒扣住,一腳踩空,整個人都懸空了。我驚恐的大叫出聲,我全身上下的裝備少說十幾二十斤,加上我總共一百多斤。而此刻拉著我的只有我左手邊的那一個鎖扣,一百多斤全都壓在一個鎖扣上。我微微側(cè)頭,看見了我身底下的無盡深淵,這山峰不高,但少說也有幾千米的海拔。我這個人吊在半空,領(lǐng)頭的和張總?cè)紘樕翟谠?,我緊緊拽著繩索,手上已經(jīng)被勒出了一道血印。

  我想大叫出聲,但一張口卻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我艱難的轉(zhuǎn)過身子,看見遠處的聞楓加速替換尼龍繩鎖扣向我這邊移來。

  他的眼睛一霎染上血色,他看向我,又看了一眼他的繩索,做出了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

  聞楓這個傻子。他解開了自己左邊的繩索,他人高馬大的,同我一般垂下來,他一只手死命拉著我的胳膊,減輕我身上繩索的承重力,另一只手緊緊抓著峭壁邊,愣是用蠻力硬生生的把我拉上來一半。此時李叔他們也退了回來。他們合力一起把我拉了上來。

  明明最后救我上去的不是他,但當(dāng)我重回地面時,顫抖的望向四周時,我的眼里,只有他。

  他是第一個見我遇險不顧一切立馬向我沖來的人,他臉上的焦急和不安,饒是八百度近視的人也能看見。

  我那是什么感覺呢?

  是五味雜陳的別扭感覺,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感覺,是滿懷歉意卻又反復(fù)再一次心動的奇妙感覺。

  差一點點,我就死了。

  那根支撐著我的尼龍繩搖搖欲墜,而我耳畔刮過的風(fēng)時刻提醒著我我身下是萬丈深淵,我緊閉雙眼搖搖欲墜,等待命運降臨我的身上時,有一雙神明之手緊緊拉著我,企圖將我拉出深淵,我一睜眼,看見了聞楓。

  我上去后,沒再向上攀爬。張總和徐姨一伙人繼續(xù)向上突破,打算到頂歇一晚明早看日出。這一趟讓我心驚肉跳,我不愿再拿著我的命去冒險,我和聞楓原路返回,反正我們也是最后兩位。

  我跟聞楓說,其實他不用跟我一起回來的。他難得出去一次,就應(yīng)該好好玩一下,而不是跟著膽小的我,半途而廢。

  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撤下了尼龍繩鎖扣后,聞楓一個箭步?jīng)_上來,緊緊抱著我。

  我整個待在原地。他他他,他是怎么了!

  他那么大的個子,俯下身來緊緊抱住我。我被他的雙臂勒緊,很久很久。

  我們彼此都沒講話,我的害怕卻在那一瞬間忽然消失殆盡。我伸出雙手拍了拍聞楓的后背,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里,再次抬起頭來時,我們雙目對視,我近距離看見了他那雙猩紅的桃花眼。

  他說:“禾卿,你受傷了。我?guī)闳プ罱尼t(yī)院,你一定沒事的?!?p>  我愣在原地。聞楓放開我,仿佛感到僭越般往后退了一步。我也害羞的垂下頭去。

  聞楓掏出手機撥打120,其實我感覺有些小題大做。我無非就是受了些驚嚇,再者只是被繩索勒出了一道口子,流的血也不多,但是看到聞楓心急如焚的樣子,我忽然就覺得無可厚非了。

  他這是,明晃晃的對我好嗎?

  會救我一次又一次,會隨我無功而返,我受個小傷我都不在意他卻覺得是要撥打120的大事。

  此上種種,我想,難道…他也喜歡我嗎?

  我的思緒飄向遠方,卻忽然被一只手的溫度阻斷。

  聞楓站在我的身側(cè),擋住了我右側(cè)的大部分光。他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金黃的路燈被他擋住,讓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層暖暖的金,他平視前方,活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神明少年。

  我想掏出兜里的手機偷偷拍一張,但是掌心周邊蹭到布料導(dǎo)致密密麻麻的疼。

  我嘶了一聲,很輕。

  聞楓立馬擔(dān)憂的側(cè)身看向我,我們倆手心對手心握的緊緊的。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意圖,聞楓轉(zhuǎn)過來,手依然不松開,拿兜里面拿出手機,我用面容解鎖,他用相機拍了一張,然后隨手放在了他的衛(wèi)衣兜里。

  我喜歡他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切入點,我怎么能輕易放棄,萬一,以后他就不會這樣呢?

  我仍然覺得不真切。這是幻覺嗎?其實我還在攀巖那里就不幸摔死了吧,這一切,什么他抱我,牽我,關(guān)心我什么的,都是夢。

  那可是聞楓??!曾經(jīng)劭港一中的天才少年,如今上北大學(xué)赫赫有名的高嶺之花!

  他放著好好的許書伊不愛,放著自己優(yōu)秀的直系學(xué)姐陳菀不愛,又怎會對我如此呢?

  聞楓啊聞楓,你跟我說,我是在幻覺里嗎?

  我抬眼坦然的對上他的眼睛,抬腳往前跨一步,我們相隔的很近很近,已經(jīng)超過了我曾制定的安全距離。

  我說,聞楓,你是不是喜歡我?

  借著淺淺的月光和燈光混雜,我看見他的臉上顯出不自然的緋紅。他轉(zhuǎn)頭假裝看向別處,我這才想起來,他是個內(nèi)向害羞的人啊。

  我嗤笑,他每退一步,我就向前一步。

  耳畔傳來救護車嘀嗒嘀嗒的聲音,路上就只有我們二人,救護車很快就停在了我們旁邊。

  我用手背整理整理了臟臟的衣服,臟臟的見別人,我會不自在的。

  車上下來護士,詢問我們?nèi)绾巍Wo士讓我上車,口子略深,需要去最近的醫(yī)院先消毒再進行處理。

  要上車時我試圖放開他手,他似乎察覺,卻不肯松開,反而越握越緊。

  我狐疑的回頭看他一眼,卻看見他害羞卻堅定帶著信念感的眼睛。他見我回頭看他,眨巴著眼睛把頭沉下去。臉上的紅暈還沒散盡,盡數(shù)勾勒在我眼前。聞楓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小小的笑,然后還要裝作高冷淡定,手卻越拉越緊。

  瞧他那別扭的樣子,我不由的笑出了聲。

  蒼北山不在我們的校區(qū)里面,也不在家那邊,而是在隔壁的B市郊區(qū)。兩地相隔幾十公里,我們來時是包車一路顛簸來的。

  我坐在救護車上,精神一下子放松,席卷而來的是無盡的疲憊感,護士替我消好毒,我迷迷糊糊靠著聞楓睡著了。

  我清楚,我其實也算不上什么好鳥。

  我很擅長把別人玩弄于股掌間。

  我記得,我的初戀。那是個陽光的大男孩,我喜歡他的臉,像緬因貓。

  他叫陽楮琛,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說到底那時什么都不懂,連早戀是怎么樣一個詞都不懂就忙于追求。

  陽楮琛喜歡踢足球,修長的腿讓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但我禾卿是怎樣一個人?我那時高傲的如同枝頭的鳳凰,又會低下頭去追求。我只會大膽的觀察他,惹得他生氣我便哈哈大笑。

  所以后來我沒費多大勁,他便向我表了白。后來他送我大束玫瑰花,我又從不喜欠人東西或人情,便隨便找機會還了他一個手表。

  而那束玫瑰花的下場也不好,被我父親從二樓直直丟了下去摔了一地的花瓣,亦如我和陽楮琛的結(jié)局,如同那摔碎的花瓣般難以破鏡重圓。

  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記不太清那時的細節(jié),但始終記得是我對不住他。我對他毫無情感,唯一有的也只有愧疚之情。

  我承認,我那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聽說我和他分手之后他茶飯不思,那個媚如烈陽的少年也為我委屈的彎下了腰,我卻不以為然。而后來又經(jīng)歷了好多好多年,我也遇見了好多好多人。

  高中時遇見討人厭的譚許玠和普信的張勖,想害我的吳漫意。大學(xué)時得知聞楓談戀愛后我也曾試圖接受一直追求我的韓舟鶴。

  他是大我兩屆的學(xué)長,學(xué)的社會心理學(xué)。

  韓舟鶴是個好人。他在有愛的家庭長大,從小衣食不愁,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顧。家里家財萬貫,我偶然見過他的母親,是個很祥和的夫人。他還收養(yǎng)了很多寵物,每一只都有它們自己的名字,韓舟鶴待它們極好。

  那一刻,我重新審視我自己。對別人來說,他可能是個萬里挑一的金龜婿,但對于我來說,我需要考量的是,我是否有與之匹配的能力。

  我家財沒有萬貫,九歲十歲以前甚至不認識秋蓉姨,我只有父親。

  所以我拒絕了他。我看得出,他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我會習(xí)慣性的設(shè)想未來種種,得出結(jié)論,我不愿。

  雖然他表示會對我一生忠誠,但男人畫的餅我可不吃。

  除了…聞楓的可以考慮考慮。

  韓舟鶴很好,但我之前那么喜歡聞楓,我沒辦法在短時間騰出空間騰出精力去接納一個新的人。我始終覺得,要遇到一個和我志同道合的人,太難了,而我,長大以后始終不愿意將就過日子。

  或許是我封建吧,我一直覺得,心里認定了一個人,就不該隨意變更。

  蕭笑也這樣覺得,雖然她什么都不懂。

  我上大學(xué)以后每年都會資助一個貧困的孩子讀書,不求回報,只因見他們可憐。

  他們大多是留守的孩子。家徒四壁卻無人料理,病了也沒辦法及時去就醫(yī),每天拿著臟兮兮的飯碗吃飯,喝著不干凈的水,睡著簡陋的床。

  蕭笑就是我資助的其中一個女孩,她有一雙無比澄澈的眼睛。我第一次見她時曾經(jīng)拿了一個普通的饅頭給她,她明明餓到不行,卻還是只掰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她小心翼翼的裝好,放在了缺了幾個口子的碗里。

  我無法體驗她們的痛苦,我生來不在這個環(huán)境,但我能共情。

  蕭笑拿著剩下三分之一,我原以為她要吃下,卻沒想到她再次掰了一半,遞給了我。

  說不上來我那時的感覺,只覺得震驚。

  一個女孩,一個甚至沒有名字的孤兒,餓到不行時,見我這個陌生人,居然還能給我分自己好不容易才見到的那一杯羹。

  我抬眼看她那破漏的“家”,我覺得那甚至不能稱得上家。

  幾根房梁搭起的危樓,搖搖欲墜的窗戶,十二月寒風(fēng)徹骨,我身著羊絨大衣都覺得瑟瑟發(fā)抖。蕭笑卻還是笑瞇瞇的看著我,我見她只身著普通的漏風(fēng)的棉襖,那么單薄。

  我那天和她聊了很多。她沒上過學(xué),識得的字不多,只能跟我簡單的聊天。

  我問她,你不冷嗎。

  她說,那是她原來路過垃圾站時,見到它被丟在路邊,覺得還能穿,便撿了回來的。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她。不覺嘲諷,只覺諷刺。

  我又問她,你幾歲了?

  她說,她十三歲了,從小就十是個孤兒,被這幢危樓的原主人,村子里的一個寡了好多年的老婆婆撿回去養(yǎng)大。前幾年老婆婆也不在了,她一個人待在這屋子里,餓了就去山上挖野菜,偶爾會去街上討飯。從沒上過一天的正經(jīng)學(xué),有時和我聊天都要邊比劃便磕巴的講。

  這下不止我沉默了,旁邊的聞楓也沉默了半晌,只有那小姑娘樂呵呵的看著我們。

  他是被我硬生拉去的,見那狀況,聞大少爺豪橫的拿出手機就要掃錢給她。

  我覺得聞楓真是讀書讀傻了。這個小姑娘身居陋室,連字都認不全,怎么可能會知道手機這種東西。

  我看傻子般看著他。從錢包里拿了幾張鈔票,遞給了她。

  她原要拒絕,但我和聞楓硬要塞給她。我跟她說,等你以后長大了,再來回報姐姐。

  她這才猶豫著收下。

  臨走時她說她沒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蕭,她去世的阿婆也一直蕭蕭的叫她。

  我見到我喜歡的那個冷漠少年揚眉一笑,看向我。

  我轉(zhuǎn)頭向她說道,那姐姐給你娶個名字好不好?

  她點點頭。

  “就叫…”

  “蕭笑?!?p>  我還沒有講完,聞楓就提前開口了。

  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內(nèi)心,知道了我想的那個傻瓜名字。我想的是蕭小蕭…

  說出來丟臉,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文科師范生,取名字都要想半天…

  聞楓說完后,小姑娘露出欣喜的笑,點點頭,向我們鞠了一躬,一直向我們道謝,不舍的送我們上了回程的車。

  路上我和聞楓又恢復(fù)了往日沉默的樣子。

  我學(xué)著父親,為蕭笑注冊好了一個資助賬號,往里面打了筆賬,并且替她申請了貧困資助。我側(cè)頭看向聞楓,聞楓的手機來不及收,屏幕全都暴露在我的面前。

  他在聯(lián)系朋友,為蕭笑找好了老師找好了學(xué)校,找好了住的地方。

  他看見我斜著眼睛看他的手機,許是覺得我煩,干脆直接就把手機給了我。我絲毫沒有偷看被發(fā)現(xiàn)后的窘迫,我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聞楓不止找好了老師安排好了一切。

  他還專門安排了維修隊,打算翻修蕭笑那個破破爛爛如同危樓般搖搖欲墜的家。

  其實聞楓也可以很暖心的嘛。

  我出錢,他出人力。

  蕭笑很快就上起了學(xué),我最近一次見到她,她已經(jīng)是個識得很多字的女生了。

  她向我道謝,要跪下來謝謝我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嚇得我和聞楓趕緊把她拉起來。她緊緊的抱住了我,眼淚一直流。

  那時我十八歲,在讀大一,下學(xué)期。

  聞楓搖醒了我。我睜開眼,眼前是曾經(jīng)見過的熟悉的白,我和他坐在醫(yī)院的休息里,我還是保持著靠著他的姿勢。

  我和他的右手依然緊緊的抓在一起。

  據(jù)說期間我做了個全身CT,我迷迷糊糊的,醒來全都忘了。

  這種感覺根本不像是疲憊到睡著,而是像宿醉后第二天的斷片。

  聞楓太有安全感了。但還是要保持距離。

  我現(xiàn)在和聞楓算是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但是我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

  后來我們趁夜搭最后的一趟飛機回去的。飛機晚點,我們在機場多等了一個小時。

  那時已經(jīng)解決半夜,我能明顯的見到聞楓下眼瞼那恍若一夜之間蔓延出來的青紫。

  我忽然有些心疼他。

  若不是我,他今天一定會在實驗室得到一個他或許研究了很久的實驗的答案,現(xiàn)在或許已經(jīng)躺在宿舍里面安心的進入了睡夢。

  是我拖累了他。

  我出神的伸出手摸了摸他頭頂?shù)碾s毛。

  他忽然睜眼震驚的看著我,我也如同被雷劈一樣抬著手保持原姿勢僵在半空。

  聞楓忽然笑出聲。我發(fā)誓,我從沒見他當(dāng)我面這樣開懷的笑過。

  他說:“禾卿,是你喜歡我吧?!?p>  我臉紅半晌,猶豫的搖搖頭,背過身去不看他。

  他拉著我的手把我轉(zhuǎn)回來,對著我的眼睛。

  “我或許那時候是有些猶豫,因為我分不清,那是從小長到大而產(chǎn)生的保護欲還是喜歡?,F(xiàn)在我知道了。”

  我聽的很認真,傻了一下,顫抖著聲音,問他:“知道…什么了?”

  “禾卿,你下午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甭剹魃钗豢跉猓剖墙o自己打氣。

  “是,我是喜歡你。禾卿,我是喜歡你?!?p>  我愣在原地。

  我竟一時忘了呼吸。

  我和聞楓之間飄忽著微妙的粉泡泡,跟我小時候看的八點檔狗血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有些許相似。但不同的是,里面男女主互相表白,互相擁吻。

  我和聞楓卻是膽小鬼和怕尷尬星人的戀愛。

  我低頭轉(zhuǎn)頭就走,還不忘拉上聞楓。

  我想,這會不會是聞楓這些年,最大膽的一次。

  聞楓拉著我跑起來,我們飛奔在夜晚十一點的機場。外面響起轟隆聲,像是見證我們愛情開始最轟烈的這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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