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燒得火熱,不墊層墊子已經(jīng)沒法坐人,錢盡年還在燒飯,灶臺添火,更是熱上一籌。青子月坐在炕上,偏偏上半身還是冷的,他臉上泛紅,滲出點汗來。
霧氣蓋上玻璃,看不清錢盡年在忙活什么。青子月自知對做飯這方面沒什么造詣,去了也是幫倒忙,也就不添亂了,稍微撐著身子去摸放在炕頭的衣服。
上衣倒是還好,只有脖頸間沾了點雪,褲子就比較慘烈了,雖然錢盡年給他買的是一件相對較長的羽絨服,可青子月也是實實在在地一步一個腳印在那雪里扎了很久。
他手探上去,上衣已經(jīng)完全干了,褲子卻還是潮潮的,被炕一熱還暖呼呼的,
錢盡年在外屋開了門,熱氣和冷氣匯合,白茫茫一大片。鍋蓋掀開,是很有賣相的小雞燉蘑菇,還貼了幾個花卷在鍋沿。
打開小櫥柜,左翻右找卻找不著一個大點的盤子,于是這道在飯店起碼能賣上八十上下的菜肴就光榮落在了一個不銹鋼盆里。
他又抄起鍋,趁火沒滅炒了個花生。最后拍了個黃瓜作為收尾。
他也沒覺得冷,應(yīng)該是下雪的原因,天沒那么涼。
錢盡年覺得沒什么,但他怕凍著青子月,這祖宗在雪里那么一躺,腦袋整個杵進(jìn)雪里,撈出來時被吸干精氣似的慘白一片。如果現(xiàn)在拉開門,保不齊明兒得發(fā)燒。
他沒有煮飯,花卷是足夠兩個人的量。
錢盡年走到門外,把倆大紅燈籠點亮,抽出根煙點了。
他還真不太在意青子月為什么會來東北,他倆雖然好多年不見面,卻一直保持著微信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等他老人家心情好還能打個視頻。
錢盡年做這些沒什么理由,只是因為自己的良心。
青葙子,也就是青子月他爹,對他算是大恩人的存在,錢盡年知道他家有錢,又是給學(xué)校捐樓又是整頓設(shè)施的,他也自然知道這些善心不為別人,是為青子月——那時候青子月自己說自己偏要來這上學(xué)讀書,不在這就不讀了。青葙子拿他沒轍,只能在原有不太好的條件上盡可能的裝點提高一番。
錢盡年就是沾了青子月的光。他家是貧困戶,他爸在押運貨物的時候被車碾了,光禿禿的大山,那么多車就碾著他的身子過去,顛簸一下以為是什么石子。
老板也是黑心老板,當(dāng)時錢盡年要讀書,急用錢。他爸愁壞了,他媽身子還不好,一直吃藥也是錢。于是在他中考的那個暑假一拍腦袋去做了件快活兒。
就是那種沒合同沒保險但是來錢快的苦差事。
誰知道就那么一下,就再也沒回來。
貨物卡在半路上是別人拉回來的,他們得到的也只是一點點錢,錢盡年氣急,說什么也要告他們。他以為課本里的人權(quán)真的可以得到實現(xiàn)。
但他家沒有錢。
沒有錢說什么公不公平。
那是錢盡年第一次體會到絕望,望不到邊的絕望。
兩萬塊,僅僅只有兩萬塊,卻給他的世界鋪上了一層能夠壓死一切的黑。
學(xué)還是得上,病也不能不治,于是那個小小的少年就抱著這兩萬塊含淚讀了高中。
誤打誤撞又碰上了青子月,第一天報到時他就知道青子月不是什么近人的主兒,但性子應(yīng)該也不壞。
錢盡年就秉著這個想法和青子月有了溝通,青子月知道錢盡年家境不好,每次都會想辦法給他弄點錢或吃的——當(dāng)然不是白給,乞丐尚不受嗟來之食,錢盡年再怎么也不能沒了尊嚴(yán)。
青子月就給錢盡年介紹差事,告訴他哪里的東西會便宜而且健康,為了照顧他的心情,青子月還總會以自己想吃為由,拉他陪自己一起。但錢盡年又不能總在外面吃,青子月就給她找了一個市場,買菜很便宜。
他說,要錢盡年帶著自己認(rèn)認(rèn)菜,要錢盡年教教他。
僅僅半年,他倆的關(guān)系就到達(dá)了親密無間的程度。
青子月在班上沒有別的朋友——他性格真的太怪了,有時候說兩句話就能把人噎的半死,所以沒有人愿意搭理他。
但錢盡年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說出來就那個樣子了而已,換句話講吧,就是他不會圓著說話,直不楞登的,上去就是暴擊。
比如說人家想要說你牙縫有棵菜,可能也就是比比手勢或者想辦法暗示一下。這廝可是會直接當(dāng)著很多人的面說“你菜卡牙里”的。、
錢盡年最開始以為他是故意的,后來發(fā)現(xiàn)他說話方式就那樣,并且死不悔改。
不改就不改吧,反正也沒什么。
就像他說的,他和青子月的腦回路大多不重合,如果說平行線還能在同一時空遙遙相望,那他倆的思維有時候簡直就是隔了一整個維度,是小狗和米飯的跨越距離。
至于青葙子又是怎么知道的錢盡年呢?當(dāng)然也還是因為青子月。據(jù)說青葙子知道青子月有朋友之后那叫一個感動肺腑,再一打聽卻發(fā)現(xiàn)這小孩家境不是那么好,于是就想了辦法扶了他一把。
自然,也沒有明著扶。
而是借用各種獎項,悄悄地推了一把。
錢盡年畢竟還是聰明,一下就覺得不太對勁,但誰又會平白無故的給他送錢呢?
想也不用想,只有青子月才會對他這樣好。
他覺得酸楚,因為這件事他第一次和青子月明著吵起來,也是他除去為他爸申冤之外唯一一次情緒失控。
那時正值仲夏,錢盡年就那樣死攥著青子月的衣領(lǐng)把他摁在電線桿子上問他是不是真的覺得他很窮,瞧不起他。
是不是真的覺得,給他的錢他就會要,他就會用。
問他。
“你青子月究竟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青子月也沒還手,他極力平穩(wěn)著呼吸,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知、道、”
錢盡年脫了力,青子月也沒有支撐點,順著電線桿子滑坐在地上,對峙了好半天,他才說:“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你就好好收著。然后記住它,記住沒有錢帶給你的痛苦和屈辱,以后再把它還回來,堂堂正正地還回來。你要讀書,就要用錢,你媽要治病,也要用錢,你在這和我發(fā)瘋有什么用?你真覺得幾萬幾萬的不是錢啊?你真覺得這錢不能救命?。窟€是說你覺得一千多的月薪能夠做什么?盡年,我從來就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是我遇到的最有骨氣的人。所以你現(xiàn)在必須要忍著,受著,以后再一一討回來?!?p> 錢盡年和他一起靠著,路燈照著兩個高中生的單薄身影,小蟲盈盈繞繞撲著火。
青子月說的沒錯,他確實是沒有錢,現(xiàn)在也確實是火燒眉頭,他媽要吃藥,要住院,他要上學(xué),要讀書,這都是錢,沒有錢就是不行。一千多的工資就像掉進(jìn)海里的一滴水,屁用沒有。
所以他必須受著。
只是這件事在他心里永遠(yuǎn)翻不過去,混著的是他對青家的感恩和脊梁骨被一寸寸壓彎的復(fù)雜情緒。
他那時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因為功利而繼續(xù)和青子月在一起。
不過也無所謂了,以后還上就好了。
以后還上就好了。
可是他沒有等到這個以后。
青葙子在他們高二下半年的時候因為急性心梗在夜里去世了,走的一聲不響,分外著急。
青葙子是當(dāng)?shù)赜忻钠髽I(yè)家,也就是在葬禮那天,錢盡年發(fā)現(xiàn)他幫助的不止有自己一個人。
他也終于明白了課本里說的那句“達(dá)則兼濟天下?!?p> 青子月拽著他站在自己身邊,按道理來講,錢盡年是不可以站在這的。
可是青子月卻不松手。
在場的列位或多或少都掉了些眼淚,有個女人直接哭昏了過去。
錢盡年也不例外地擦了擦眼睛。
等他磚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青子月一滴眼淚都沒有。
青子月面色如常,只是看著中心的那個棺木,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還很不合時宜地問了句:“你們?yōu)槭裁匆蓿俊?p> 錢盡年在那一刻愣住了,那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真的不認(rèn)識青子月。
為什么要哭?親人離世,這不該哭嗎?
不出意外地,青子月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巴掌,只是那巴掌來得太兇,有些駭人。
青子月的嘴角直接被打出血來,也不說話了,就那樣偏著頭,看不清臉了。
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拉著錢盡年快步走了出去,一下也沒有回頭。
“想什么呢?”聲音從身后傳過來,打斷了錢盡年的回憶。
青子月套了一條錢盡年給他找的棉褲,倚在門口,正看著他。
“沒什么,想開門放放煙,你快回去吧,這兒冷,再凍著你?!?p> 青子月嗤笑一聲,沒有理他,而是繞過他去拿他手里的煙,抖落長長的煙灰,又放進(jìn)自己嘴里吸了一口:“放風(fēng)這么專注,煙灰燒手也不管?”
錢盡年沒法狡辯,只好就范:“煙散了,進(jìn)屋吃飯了?!?p> 錢盡年又把煙奪回去,就著煙屁股來了最后一口,伸手使勁兒一撇,關(guān)了門。
“沒掐滅你就扔?著火了怎么辦?”
“著不了?!卞X盡年把小桌扛進(jìn)屋里:“著了也就著了,著了我就啥也不要,拎著你就跑?!?p> 青子月哈哈笑,“那可不行,那我以后不就沒地兒看雪了,我得去把它踩滅?!?p> 不等錢盡年說什么,青子月就推門出去了,白霧再次涌進(jìn)來,朦朧中錢盡年看青子月反復(fù)踩了好幾腳。
明明是這么生動的人,究竟是怎么說出那么冰冷的話的。
“踩滅了就行了!快回來!”錢盡年喊著,把菜端上了桌。
他拿了四個碗,又開了一瓶白酒。
“這是什么?”青子月拿起窗沿上的兩顆紅紅的東西問。
錢盡年瞥了一眼,“秋菇蔦,敗火的?!?p> 青子月不由分說扒開一顆扔進(jìn)自己嘴里。
“哎!”錢盡年剛想阻止,這人就嚼了。
青子月覺得自己是嚼了什么苦味素,還又酸又甜的,總之味道很奇怪。
看著青子月那張扭曲的臉,錢盡年真沒繃住,樂的發(fā)顫。
見青子月好久不吐,錢盡年邊笑邊說:“吐了吧,這可苦了?!?p> 青子月左晃晃腦袋右梗梗脖子,咽了。
錢盡年:......
行吧。
他從兜里掏出顆軟糖,塞進(jìn)了青子月嘴里。
“吃飯了吃飯了?!?p> 錢盡年打開了那個只有四個巴掌大還不能聯(lián)網(wǎng)的大肚子電視,調(diào)到了中央一臺,這個時間正在重播春晚。
“嘗嘗?!彼吔o青子月倒酒邊說。
“夠了夠了?!贝蟾艣]過碗底,他就扶住了錢盡年的手腕。
錢盡年疑惑:“這么點兒?你怎么醉?”
“我喝不了多少。這點就夠了?!?p> “好吃的,這么多年了,你做飯還是好吃?!鼻嘧釉码S后就給出了評價。
錢盡年給自己倒了小半碗,先喝了一口熱熱身子。
青子月夾起一?;ㄉ?,放嘴里嚼出油香來。
“這春晚真是一年比一年沒意思?!鼻嘧釉逻吙催叧?,錢盡年聽著背景音,也說:“對啊,要弘揚家國情懷,而偏偏大家又都想一個題材,自然就沒意思了?!?p> 青子月每道菜都吃的不多,最后以半個花卷結(jié)束戰(zhàn)斗。
“吃這么少?”
“我不能吃太多?!鼻嘧釉率窒蚝髶沃?,嘿嘿說:“我比較惜命?!?p> 如果錢盡年知道他在來東北的前一天在模擬跳樓,那是絕對不會信他的鬼話的。
“你又沒病,惜什么命?”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病?”青子月還是笑:“我有病啊?!?p> 錢盡年酒勁上臉,抬眼看他:“那你說說,什么病?”
“這里?!鼻嘧釉轮钢缸约旱奈福骸鞍┌Y。”
這句話把錢盡年嚇醒了:“別鬧,你好好說?!?p> “我沒鬧啊。”青子月有些懊惱:“我查出來的時候是中期,我也挺配合的,該化療化療該吃藥吃藥......”他笑眼盈盈:“但過程實在痛苦,我就不治了?!?p> 錢盡年知道青子月沒在開玩笑,只是他不想接受。
他放下筷子:“不治怎么行?這是癌,能要你命的癌,不是感冒發(fā)燒硬挺也能好。你能不能珍惜自己一點?”
“我珍惜啊。”青子月歪了歪頭:“這么好吃的菜我都忍住只吃一點兒,怎么不叫珍惜了?”
“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比別人早死幾十年嘛。我死還能讓別人高興,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哇!”
錢盡年頹下去了,眼神卻還是定在青子月身上:“你死了誰高興了?”
“哦,我想想啊.......”他掰著手指認(rèn)真地數(shù):“我爸死之前把他的公司給我了,首先他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后媽希望我死,她有個寶貝兒子,我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的,如果我死了,公司自然就歸他們所有,其次那些股東也在等我死。他們想要更多的錢,而我那個后媽給他們的條件實在誘人。所以他們也在盼著我死。我死了成全的可不只是一兩個人,而我也恰巧活不長,有什么不好的?”
錢盡年覺得胸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乎一切都在等待一個宣泄的出口。
“你在路上問我,為什么我爸死的時候我不難過。嗯......我難過不起來啊。是,他是對你們很好,他做慈善,好人緣多得很。他對我也好,對他的小老婆也好。但我就是難過不起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要死了,有段時間一直都在和我講什么經(jīng)濟經(jīng)。他身上總是有種苦味,我知道那是藥的味道。他是因為心梗死的,但不只有這種病啊?!?p> “他名字叫青葙子,是中藥名兒。麻椒似的,比秋菇蔦還苦。我覺得還蠻巧的,就問他,你苦不苦?”
青子月想起那碗底的酒,拿起碗轉(zhuǎn)了幾圈,灌下去了。
白酒辣的他皺眉,順了一會兒才下去。
錢盡年也跟著喝了一口。
“他說不苦?!崩眲艃哼^后,青子月又有些喜歡,用手指去探錢盡年的碗,挑起來幾滴放進(jìn)自己的嘴巴里。
“不苦。然后他細(xì)細(xì)和我說了一下他的生平事件,回憶錄似的。最后笑得可開心,說自己甜都不夠,苦什么?”
“所以你對那時候我們的哭很奇怪?!卞X盡年搓了搓臉,還是不理解:“可是那畢竟是有人離世了,就算他生前再怎么說,死亡帶來的痛苦也總會讓人落淚?!?p> “不是因為這個?!鼻嘧釉?lián)u搖頭:“我覺得你們奇怪并不是因為他對我說了什么,而是我本身就覺得這不是什么該哭的事。一個人死了,只能說明他不能夠再以實際存在的方式影響他人,并不代表他的精神也死了。他帶給我很多東西,也分給其他人很多東西,這些都是他活著,或者說性命無憂的時候做不到的。所以這有什么好哭的?我沒笑已經(jīng)算是很懂場面了?!?p> “你沒有心嗎?”錢盡年聽著,喃喃地問了一句,隨后他對上青子月的視線:“人死了!人都已經(jīng)死了!那么好的人,啪!沒了!你就只想到他留下的東西和影響?你一點都不想他帶給你的感動和你們之間的感情嗎?你冷血也該有個限度,你真的沒有心嗎?”
青子月懵了,“你生氣了?生什么氣?”
錢盡年很想從他那雙眼睛里看到哪怕只有一絲的悲傷,卻發(fā)現(xiàn)那眼睛盡管干凈,卻也是薄情至極。
“沒什么?!彼麖氐啄枇?。
錢盡年自顧自的喝酒,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盡年。”青子月緩緩開口:“我知道你對我爸有感情,你舍不得他。你難過悲傷也是應(yīng)該的,但是......我真的難過不起來......”
“我知道?!?p> “我覺得死不是什么值得悲傷的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們都會死,如果每次死亡都會這么感傷,那眼淚都要流干了。我不喜歡,我爸也不喜歡?!?p> 錢盡年想往他碗里夾塊雞肉,又想起他說自己不能吃太多,筷子臨時變道,回到了自己碗里。
“我死了,你會哭嗎?”青子月說著,笑意又上來了:“我不準(zhǔn)。你要是哭,就不要讓我看到。”
錢盡年的心沉到了最底下,沒答應(yīng)。
“你聽我說,我真的不覺得死是什么難過的事,活著才難過呢,要浪費心機,要防人陷害,要步步為營還會一不小心淹死在所謂的愛河之中?;钪臅r候你都不哭,死了有什么哭的?就是睡一覺再也不醒來的事,不值得哭?!?p> “你不準(zhǔn)哭。不準(zhǔn)掉眼淚。不準(zhǔn)記住我?!鼻嘧釉逻@句話說的很認(rèn)真:“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盡快忘記我,不要想,不要回憶,不要來看我?!?p> 錢盡年不知道什么時候紅了眼眶。
青子月能夠說出這種話也在情理之中,他的感情都很薄,一踩就碎,但錢盡年知道自己是和他真心換過真心的,從高中的你叫什么名字開始,青子月就一直都會是自己念念不舍的人。
所以他覺得無力,覺得悲痛,他想要剖開青子月的心臟,把這沒有用的,多余的感情往他心里也灌一點,好讓自己沒那么心疼。
他默然片刻,孩子般執(zhí)拗:“你不準(zhǔn)我哭?!彼劬锸茄b不下的堅定:“我不準(zhǔn)你死?!?p> 青子月無奈笑笑,想說什么,卻被錢盡年打斷了。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更重了。
“我不準(zhǔn)你死。”
青子月看進(jìn)錢盡年的眼睛:“盡年,你別哭?!?p> 青子月無聲地嘆了口氣,胃部的痛感上來,但他也不想理了。
他有些后悔和錢盡年說這些了。
青子月艱難地直了直身子,卻發(fā)現(xiàn)直不起來,屁股也有些麻了,索性向后一倒,蝦似的把自己抱起來。
錢盡年回過神來,撲到他身前:“你怎么了?”
“衣服,外衣兜里面,藥,幫我拿一下?!鼻嘧釉掳欀?,看上去痛苦非常。
錢盡年翻找,卻怎么也沒翻到藥。
青子月疼痛加劇,差點把桌子踹翻,恍惚間他好像被裹了起來,雙腳離了地,頭靠在一個厚實的胸膛。
有雪落在他的臉上,涼涼的。
他想起來了,他沒有帶藥。
糊涂啊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