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船不加擔(dān)

　　凌晨三點(diǎn)鐘，夜風(fēng)冷冽，錢塘江邊坐著一個形單影只的年輕人。他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平靜的江水，整個人如同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倘若不是瞧見他身旁那橫七豎八的 19個空啤酒瓶，旁人或許真會誤以為他是個癡傻之人。他的腦海中，猶如老舊的放映機(jī)，反復(fù)播放著那幾個令他心碎欲絕的畫面，這件事給予他的打擊猶如重錘猛擊，內(nèi)心的疼痛幾近讓他無法承受。

　　“悅悅，錢我已經(jīng)湊夠了。我馬上到你家跟你爸媽商量我們結(jié)婚的事吧?！?p>　　氣喘吁吁的他站在女友家的客廳，低垂著頭，眼眶中盈滿了淚水，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與哀求。

　　“劉星，我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向你要這么點(diǎn)彩禮錢，我們也不會要你的。我女兒如果嫁給你，以后總要有生活保障的。我們不希望她跟著你吃苦。她在我們家從來都沒有受過苦，這些錢都是你們借的吧？這樣吧，你讓你爸媽過來再簽個保證書，讓他們保證這 30萬由他們來還，你們兩個人以后是一分錢也不會還的。

　　同時讓他們保證，將來以后老了不跟你們住在一起。保證不給你增加負(fù)擔(dān)！對了，不能讓你爺爺簽，他簽的不算。他已經(jīng)老了，他沒有還錢能力了?！甭牭讲高@番冷漠又現(xiàn)實(shí)的話語，劉星的臉上寫滿了苦澀，嘴唇微微顫抖，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悅悅的臉上滿是失望，帶著滿心失落的他走出家門。

　　“悅悅，我繼父他是不可能同意簽字的，我媽媽也不當(dāng)家，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我和她們的關(guān)系......我也開口向他們要錢了，并讓他們幫忙去借一下，將來我來還！他們只給了 5000，說再也借不到了！

　　你知道這 30萬是怎么來的嗎？五百，一千，兩千湊出來的。爺爺帶著我一家一家的上門去求，就差給別人跪下了！現(xiàn)在借錢真的很難借，別人都很害怕借錢，借多了怕我們還不起。但礙于情面，多多少少會給一點(diǎn)。我沒有辦法，有時候含著淚就連 100塊錢也只能收下。就這樣走了幾十上百家，親戚鄰居整個村子的人都借了個遍，終于是湊夠了。

　　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我也剛畢業(yè)半年，手里還沒有余錢，可是你又不能等了！你能不能再勸勸你爸媽？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了?！眲⑿且荒樒砬蟮赝鴲倫偅凵裰袧M是無助與絕望。

　　“我......我爸媽他們也根本不聽我的呀！再說了，他們也是為了我們好。你再去逼你媽，如果她現(xiàn)在都不管你，那以后就更不會管你了?，F(xiàn)在能多要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告訴她，現(xiàn)在不同意就不認(rèn)她了！”

　　“劉星，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們不合適，也不要你賠償了，孩子，我已經(jīng)打掉了。我們結(jié)束了！你不要再來我家了?！睈倫倽M臉失望與決絕，那冰冷的表情如同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入劉星的心底。

　　劉星，狠狠地抓了抓頭發(fā)，心里面充滿了懊惱、不甘與不舍，甚至還帶著絲絲恨意。此刻，他只想仰天大聲地吶喊，將心中的痛苦與憤懣全部宣泄出來。

　　一名夜間巡警，恰好又路過這里?？匆娚习胍咕妥诮叺倪@個年輕人此刻仍坐在這里，望著地上那堆積如山的啤酒瓶，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小伙子，這么晚怎么還不回家？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把你的身份證出示一下?！?p>　　劉星扭頭看去，原來是一名巡警。他麻木地從兜里摸出身份證，遞了過去。這名巡警，對著身份證用手機(jī)仔細(xì)查了一番。確認(rèn)沒什么問題后，又把身份證還給了劉星。

　　“你叫劉星？”

　　“嗯！”劉星有氣無力地應(yīng)了一聲。巡警看了看劉星此刻失魂落魄的狀態(tài)，便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小伙子，怎么了？是因?yàn)楣ぷ鬟€是感情的事？人生在世，總會遇到諸多不順心的事，這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并非生活的全部。多想想那些真正關(guān)心你的人，他們陪伴著你成長，為你付出了無數(shù)的心血與汗水！他們從不求回報(bào)，只是衷心地希望你能過得好。

　　作為一個男人，要挺起脊梁，有擔(dān)當(dāng)！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等待著我們?nèi)プ觥？捱^，笑過，跌倒了再爬起來，重新出發(fā)。別做那些愚蠢的傻事。幸福的家庭往往有著相似的美滿，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人生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加油，你還年輕，未來有著無限的可能！”

　　“嗯，謝謝，我沒事。”說完，劉星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痛苦，“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等到他的心情稍稍平復(fù)了些，巡警拍了拍劉星的肩膀，安慰道：

　　“沒事就好，心情放開了，沒有過不去的坎！早點(diǎn)回去吧！天也太晚了，來，和我一起把地上的啤酒瓶清理一下。這樣隨意丟棄可不好，影響市容市貌?！?p>　　劉星動了動那早已麻木僵硬的身體，與巡警一同將垃圾拾起，扔進(jìn)了垃圾桶?；氐匠鲎夥績?nèi)，躺在床上，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一想起悅悅那失望和決絕的表情，他的心里就時不時地陣陣絞痛。

　　迷迷糊糊中，劉星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地動山搖。靈魂仿佛要掙脫軀體而出。有一個神秘而強(qiáng)烈的聲音在他的心底呼喚，吸引著他前去。劉星從睡夢中驚醒，發(fā)覺床鋪的晃動已然停止。他剛拿起手機(jī)，想看一下時間。只見手機(jī)屏幕彈出了一條新聞。

　　“最新消息，今天上午 11:08分。南海省，南?？h發(fā)生了一起天空異象，專家估計(jì)可能是隕石墜落，撞擊地球！也不排除有其他原因?！笨吹竭@條信息，他內(nèi)心想要前去一探究竟的欲望愈發(fā)強(qiáng)烈！

　　劉星趕忙穿好衣服起身。心底那渴望的聲音一直催促著他，讓他下定決心，立刻前往那里看看！

　　以前在上學(xué)時，從書上了解到南海到處都是山川河流、古老的森林和幽深的峽谷，那里的風(fēng)景美輪美奐，都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一直懷揣著一個夢想，想去南海旅游觀光，最好是能帶著自己心愛的人一同前往，這是他的第一個小小夢想。只是一直以來，沒有合適的時間，也沒有便利的條件！從小到大，他的老家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他從未見過巍峨的山峰，也未曾見過茂密的森林，更沒有坐過飛機(jī)！

　　這次就當(dāng)作是去旅游散心，調(diào)整一下心情，獨(dú)自一人去實(shí)現(xiàn)他的第一個夢想吧！體驗(yàn)一番別樣的人生，順便探尋一下那奇異的天空異象！

　　思索片刻，他還是拿起手機(jī)，發(fā)了一條信息。

　　“悅悅，對不起，如果我的離開，能夠換取你的幸福。我愿意放棄，只要你心里能夠明白，我是真心愛過你。無論怎樣我們都要好好的！祝你幸福！我去南海了，也算是對我們這三年感情做個了結(jié)！”編輯完畢，發(fā)送出去。劉星便果斷關(guān)了機(jī)，購買了最早前往南海省的機(jī)票。

　　南海省地處山區(qū)，山巒連綿起伏。這里擁有最大的原始森林和天然峽谷，還有許多人跡罕至的神秘之地。劉星抵達(dá)南海縣外圍后，一路觀察，發(fā)現(xiàn)有的山上茂密的樹林都已消失，整個地貌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

　　劉星來時租了一輛山地摩托。購置了一些必備的急救用品，水和食物裝了滿滿一背包。此刻，他打算盡量靠近天空異象出現(xiàn)的位置，外圍已經(jīng)聚集了眾多好奇的人群。

　　有些道路已被損毀，大型車輛根本無法通行。當(dāng)前方的路被滾落的山石所阻塞，摩托車也難以通過的時候，他把摩托車放置在空曠的地方，并貼上標(biāo)簽備注。然后，他決定徒步攀巖前行。

　　翻過一個山頭，一條寬約一米五、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橫亙在他面前。哪怕是不小心踩落一塊石頭墜入其中，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左右張望，這條裂縫仿佛沒有盡頭，不知通向何方！

　　此時，他已經(jīng)體力透支，累得氣喘吁吁，于是決定原地休息片刻。一米五寬的裂縫，對于平常的他來說，或許能夠輕松躍過。

　　休息了一會兒，喝了一瓶水。他往后退了十來米遠(yuǎn)。一個急速沖刺，縱身一躍。當(dāng)他的身體飛躍在半空的時候，一股強(qiáng)大的吸引力從裂縫底部驟然襲來，用力地將他往下拖拽！

　　一股驚恐瞬間從他的心底涌起，心想今天怕是要在這小小的裂縫中遭遇不測！他拼命地扭動身子，然而結(jié)果卻并未如他所計(jì)劃的那樣！他的雙腳沒能穩(wěn)穩(wěn)地落到對面地上，就連雙手也沒能夠抓住對面的巖壁。

　　這段時間發(fā)生的種種事情，讓他身心俱疲。他以為自己能夠成功跨越，卻忘記了“船不加擔(dān)，擔(dān)不加斤”的道理！

　　“啊......”他的頭發(fā)在一瞬間全部豎起！

　　一種失重的感覺傳來，他的身體筆直地墜落下去。許久之后，他那恐懼與害怕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停止了無謂的掙扎。往事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過。爺爺和親戚鄰居們曾說，三歲那年爸爸離世，爺爺奶奶哭得悲痛欲絕。爺爺不遠(yuǎn)千里，把他從外婆家接了回來，而媽媽卻沒有一同回來。小時候，別人都把他當(dāng)作無父無母的孤兒。

　　六歲那年，媽媽帶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回來接他。那時的他，已經(jīng)比同齡的孩子更加懂得人情冷暖，也更為懂事。爺爺讓他自己做出選擇，他毅然選擇了繼續(xù)與爺爺奶奶一同生活。媽媽帶著那個男人傷心地離開了。

　　小時候，家里一貧如洗?？偸鞘巢还?，衣不蔽體。誰家有口飯吃，他也會去蹭上一點(diǎn)，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正因如此，他一直面黃肌瘦，個子也長得不高！每當(dāng)看到別的小朋友與爸爸媽媽親密無間的樣子，他怕爺爺傷心，總是偷偷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淚。

　　他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告訴他，只有自己的成績優(yōu)異，才會有更多的親戚、鄰居愿意幫助你。你無法與別人相比，別人有父母的呵護(hù)，而你只能依靠自己！他拼命地爭取考第一名，只為了平時親戚鄰居看他可憐又爭氣，偶爾會送來更多的食物。還有過年時，親戚們能多給一點(diǎn)點(diǎn)壓歲錢。因?yàn)檫@些錢都要全部留存，作為來年的學(xué)雜費(fèi)。所以他既渴望過年，又害怕過年。

　　大年夜的時候，家里只有爺爺奶奶和他。望著別人家能夠一家團(tuán)聚、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爺爺也總會暗自落淚，心疼他的孤苦伶仃。

　　18歲那年，媽媽寄來了第一封信。爺爺讓他去看望一眼，那個已經(jīng)十幾年未曾聯(lián)系的媽媽。因?yàn)樗呀?jīng)長大成人，能夠獨(dú)自撐起這個家了！見到媽媽的那一刻，“媽”這個字卻始終梗在喉頭，叫不出口。媽媽的生活似乎也并不如意，之后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在親戚的介紹下，在隔壁村又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由于沒有長期的朝夕相處，他與母親和繼父的關(guān)系，始終沒有那么親密無間。

　　同年，他戀愛了，他內(nèi)心最渴望的便是擁有一個完整溫暖的家。他需要用自己的努力去對抗別人兩三代人的積累，他曾堅(jiān)信，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不會輸給任何人。然而，現(xiàn)實(shí)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無力。

　　“永別了，悅悅！”劉星在心中默默地念叨！

　　他覺得最愧疚的，是爺爺和奶奶。自己還沒來得及盡孝，就要命喪黃泉。爺爺奶奶年事已高，失去他這個依靠，他們該如何是好？

　　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身體的每一處，骨骼、肌肉都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強(qiáng)大的吸力使得狂風(fēng)猶如鋒利的刀刃，一片一片地割扯著他的肌膚，可怕的壓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身體即將被撕裂！

　　就在這時，無數(shù)道白色光芒沒入了他的身體，他那鮮血淋漓的軀體開始變得虛幻起來！但他的意識卻逐漸清晰起來！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帶著紛繁復(fù)雜的情緒信息，隨著白芒，一股腦地涌入他的腦海。信息量太過龐大，他根本無法承受，頭顱仿佛即將炸裂。

　　此刻頭部的疼痛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身體撕裂的痛感。他終于支撐不住，意識漸漸模糊，雙眼一閉，疼暈了過去！時空隧道里一個微弱的影子仍在飛速下墜，更多的白芒從四面八方涌來，源源不斷地沖入這虛幻的影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