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崇伯步履從容走進大殿
此時午時剛過,外面日頭正好,殿中卻一片昏暗,已經點了燈。
中央供奉的應該是蠻族人信奉的神明,神像人首蛇身,背后七手各捏不同法決,胸前雙手握騰蛇,看上去甚是詭異,在昏黃的燈火顯得陰森可怖。
神像下方香案上遍布灰塵,顯然是早斷了香火。
殿中有兩個蒲團,靠里的蒲團上此時靜坐著一人,黑衣寬大,手腳修長,面色帶著修羅面具,正是曾在玄冥教總壇共工神殿現身過的鬼先生。
鬼先生見姬崇伯走進來,一指身前蒲團,開口道“坐吧!”
姬崇伯點頭,坐在蒲團上,正和鬼先生相對,唏噓一聲:“想不到是兄長親自來此!”
鬼先生輕笑一聲,摘下面具露出五官,容顏居然和姬崇伯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姬崇伯久居王侯之位,面相威嚴中正,而此人眉眼之間卻有狠戾之氣,顯然是殺伐果斷之人。
“我一直以為,會是魍魎一脈前來殺我,不想卻是兄長前來!”姬崇伯語氣平緩。
鬼先生面無表情:“魍魎、窮蟬兩派此次俱都派遣殺手前來,只是都被我料理了,尸體就在殿后廂房里,你若有興趣可以一觀!”
“哦?兄長前來,不也是為了殺我嗎?怎又幫我解決了刺客?”姬崇伯好奇詢問。
鬼先生冷笑:“你當年破門而出,我若要殺你,又怎容你安坐三十年王侯之位?”
姬崇伯沉默不語,像是在回憶久遠的往事,良久后嘆息道:“窮蟬、魍魎這兩個門派都傳承自顓頊氏兩位帝子,卻淪為刺客暗殺之流,實在是可悲!”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當年門中長老欲要在你我二人之中選一人繼承窮蟬門主之位,逼迫你我兄弟手足相殘,我不愿與兄長搏命,才不得已破門而出……”
鬼先生點頭,不愿再提當年之事,岔開話題:“此次你要爭那位置,有幾分把握?”
姬崇伯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只要此次玄華派孫少俠能順利斬殺九嬰兇獸,我便能統一九黎全境,此乃開疆拓土之功,憑借此功當可有資格爭奪帝位!”
鬼先生開口:“我曾深入玄冥教總壇,與玄冥教主虛與委蛇,摸清了他們針對那位玄華派弟子的暗手,并已替你料理干凈,九嬰已經不足為慮!”說完又搖頭說:“你乃顓頊嫡脈,又有平定九黎之功,也只是有資格爭位而已!想要成功,還差得遠!”
姬崇伯目光堅定:“九龍子要降下洪澇之災,堯帝必然要大祭渭水、江水兩位水神,國師姚重華上書堯帝為我奏請主祭之位,此事若成我便能功震朝野,堯帝諸子皆不成器,我便可受堯帝禪位!”
鬼先生深思片刻,依舊搖頭:“渭水、江水流域廣大,二神想必法力高深,若打定了心思要降災,恐怕非人力可擋,此事不易達成,仍需再做計較。”
姬崇伯也知希望渺茫,嘆道:“我安定九黎之后,便廣納賢才,擴充兵將,若二神不受祭禮,洪災席卷天下,我當率部下行走天下,治水救災,徐徐圖之!”
鬼先生探過頭來,面色凝重問道:“人言覆水難收,洪水泛濫之后若要治理,非十數年不可成功,到時候恐怕帝位旁落,大事難成!”
姬崇伯卻笑了起來:“那也無妨,我取帝位,乃堂堂正正之謀,我兒文命有帝王之資,就算我爭位不成,就當為我兒鋪路,到時候我兒必然能成!”
鬼先生聞言,也不再問,靜默片刻后嘆道:“好個堂堂正正之謀!若能兩代合力,使帝位重回我顓頊一脈,倒也值得。”說罷,眼光灼灼,好似烈焰燃燒:“不知夏侯可敢和我賭上一賭?”
姬崇伯拱手問道:“兄長欲要如何打賭?”
鬼先生卻冷笑起來:“此次來殺你,窮蟬、魍魎兩派高手盡出,卻被我設計誅殺干凈,我雖為窮蟬掌門,此行若空手回去,恐怕不好向派中宿老交代!”
姬崇伯目光一凝:“兄長欲要如何,直說便是!”
鬼先生語氣笑道:“你我搏殺一場,若你死于我手,我正好拿你首級回去交差,若我不幸落敗,便求你一件事,我也沒什么東西輸給你,便拿這性命作為回報吧!”
姬崇伯道:“我要兄長性命何用!兄長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愚弟定當遵從!”
鬼先生聲音又緩和了下來:“我有一子,取名伯益,性情寬厚,我不愿伯益留在門派中同我一樣陷入窮蟬、魍魎兩派無休止的廝殺之中,因此想托付于你?!?p> 姬崇伯點頭:“兄長放心,我定當視若己出!”
鬼先生卻擺手搖頭:“無需視若己出,只讓伯益給夏侯世子做個仆從便好,若你父子二人真能成事,就在帝系血脈中尋一偏遠旁支,把伯益名諱加入其中便可?!鄙陨酝nD,又接著說:“爭奪帝位兇險難料,若你父子二人有個三長兩短,伯益可持顓頊嫡脈族譜拜見新帝,必然能被授予王侯之位,數代之后,再做打算!”
姬崇伯拱手道:“兄長果有遠慮,愚弟自當從命!”
鬼先生笑道:“如此,便看夏侯這些年武藝可曾有所荒廢!”口中說著,右手中現了一把匕首,刀刃上閃爍著幽藍色冷光,顯是抹了劇毒,飛快朝著夏侯太陽穴上刺去!
姬崇伯端坐姿勢不動,左手一抬,掌中出現一把短劍,“叮!”一聲擋住匕首,笑道:“正要兄長考較!”右手從袖中伸出,手持短劍刺向鬼先生心口!
鬼先生腳下用力,身形從蒲團上彈起,飛速后退,同時左手一揮,殿中燈光熄滅。
院中的日光照不進來,殿中昏暗,只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飛速騰挪,從香案下打到神像后,又追逐到房梁上,兵刃相接快如閃電,金鐵交鳴密如雨點,迸發(fā)出火光四射。
夏侯所領士兵等在墻外,過了約一刻鐘功夫,夏侯推開門走出來,身后跟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面容清秀,眉眼溫順。
親兵首領目光敏銳,看到夏侯大袖好似被削去一截,剛要開口詢問,卻聽到夏侯吩咐:“把這廟宇燒了吧!”
親兵首領不敢再問,吩咐其他士兵點起火把拋擲進院中。
不消片刻,這從九黎城未建之時便存在的神廟,便在一片烈焰中化為灰燼。
夏侯姬崇伯抬頭,天空中日頭稍稍偏離正中,九黎城外有廝殺聲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