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硝石一則冶鐵可以用到,二則若是攻城防御都大有毗益,三則用來燒人,因此這軍中囤積硝石硫石于此,也屬于正常。
只是白展堂沒有想到,這公輸匠人竟然恨戰(zhàn)亂至此。
可這世事又豈是公輸匠人眼中這般非黑即白,若他白展堂當真是丁原、董卓之輩,這亂了大軍也不算冤枉,可偏偏是他孫策啊。
“孫將軍且慢,公輸老前輩雖然有些執(zhí)拗性子,卻并非不管旁人生死之輩,不如放我們進去規(guī)勸,相信公輸老前輩也會聽上一聽的?!闭f話的,是牛渚營中一個小頭目。
“你我不認識,你又為什么幫我?”白展堂打量著這個牛渚營匠人頭目。
只見那小頭目倒地叩首道,“我家在當利城,聽聞將軍破城之前救下不少幼童,那便是對我的大恩?!?p> “你家孩子在其中?”白展堂追問道。
“沒有,我家幼女早些日子便已經(jīng)死在賊匪之手。”匠人頭目一時之間啞然失語。
這天下世事,又哪有萬般湊巧?
若是事事都來得及,天下便不會有遺憾了。
“到當利城將破之時,我才聽聞這幼女被拐真相,未曾聽說之前,總覺得她是被拐到大戶人家做童養(yǎng)媳、做奴婢,心里總還有一份念想,如今,這念想,便是沒了?!比鄽q的小頭目雙目皆紅,卻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小頭目跪地三叩首道,“是我幺女命不好,小人孟良安,不怨天不尤人,只謝孫將軍大恩,讓幺女大仇得報!”
得了匠人頭目謝恩后,白展堂便放其靠近公輸匠人。
只見公輸匠人當場老淚縱橫道,“孟良安你小子平日里給我送飯端尿,對我不錯,我不想害你,你走遠些。”
孟良安急忙道,“公輸老前輩,放下手中火把吧,孫將軍當真是位好人?。 ?p> “當權者裝好人,不過是一家排擠走一家罷了,這天下早就爛透了,誰當皇帝都一樣。”說著公輸匠人威脅道,“孟良安你快些走!你若不退,我便連你也一塊燒了!”
這硝石配上麻油燒人的場面,他們每一個在城中守規(guī)矩的匠人都沒少見,饒是如此,孟良安強忍著滿心膽寒,大步向前道,“我不愿見公輸老前輩做傻事!”
說著,孟良安上前便要爭搶,一時間,僵持不下,就在眾將士見狀要將公輸匠人擒拿之時,火把脫手,直奔硝石所在位置飛襲而去。
白展堂此時被幾位老臣拉著,不得上前,“你們拉我干什么玩意,拉他呀!”
“主公快走,當日讓你犯險救出三公子,我等已然于心不忍,再不能讓你以身犯險了!”
這幾位老臣當中,四位老將擋在白展堂身前,堂兄孫賁和張纮老先生拉得最緊,縱使白展堂有《龍象抱樸經(jīng)》二層的神力,也無法與這幾位抗衡。
“護主公!”
幾個老將將白展堂團團圍住,半晌,沒聽到火燒軍營的聲音,反而是一細微涓流之聲。
眾人抬頭,只見張昭家護院大牛此時正在當眾如廁,一泡尿,澆滅了飛襲的火把。
看似悠閑無意,實則大牛的額頭上早已布滿細密汗珠。
大牛憨傻一笑,轉(zhuǎn)頭對著公輸匠人道,”老先生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道理?“
公輸匠人見狀只能作罷癱坐在地。
大牛繼續(xù)道,“我娘給我說過,小孩兒玩火容易尿炕?!?p> 眾人還只當這癡傻護院嘴中會蹦出什么震古爍今的大道理,原來不過是一個唬小孩子的把戲。
殊不知,這看似呆傻的背后,卻是健步趕來,以身上鐵圍裙擋下火把,才有這及時雨般的當眾撒潑。
張昭此時從身后緩緩走來,右手拿著一支筆,左手拿著一卷書。
書自然是白展堂要的《春秋劍法》,執(zhí)筆自然是為了作注。
“主公,你這劍法不錯,飽含春秋名家各種想法,創(chuàng)立此劍法之人,定是文武雙全,有汲取百家于一身之志?!睆堈颜f著,抬頭看了大牛一眼,“大牛啊,你定與公輸匠人有許多話說,便去吧。”
大牛點頭,雙手扶起公輸匠人,也不說話,只是拉著公輸匠人圍觀自己打鐵。
這火光映在兩人臉上,起初,公輸匠人只是看著大牛的手上動作,慢慢越看越奇,便是愈發(fā)瞪大了眼睛。
“孩子,你是……”
火光映在公輸匠人眼中,便燃起了陣陣希望。
大牛仍舊憨厚一笑,“手藝是我爹教我的,雖然木匠是咱家的本行,但小時候我爹也說過,他更擅長冶鐵?!?p> 一雙渾濁的眼睛登時一皺,四下皺紋橫生,如同兩尾魚游于水。
不知不覺,公輸匠人便流下兩行濁淚,“我這么多年,一直都在打聽你們?!?p> “侄兒公輸牛拜見大伯?!闭f著,大牛跪在地上,行跪拜大禮。
公輸匠人也緩緩點頭,“你父親可好?”
“父母早亡,小妹也早死了,家中就剩下我一人?!贝笈4藭r一改憨傻常態(tài),反而眼中流露出不舍與委屈。
“大牛兄弟,何必站著說話,不如去屋里吧?!卑渍固靡还笆?,讓兩個小兵開路,給他們找了個干凈房間,奉了兩杯清茶。
“總算是保住了軍中糧草?!睅孜焕蠈⑦駠u道。
周公瑾卻開口,“不止如此,若能得了公輸匠人相助,以后便可以造利刃,造戰(zhàn)船,得此一人,更勝一營兵器?!?p> 聽了周公瑾一言,諸位將軍頓時都贊許不已。
命將士將此番所得登記造冊,白展堂轉(zhuǎn)身看著低頭作注的張昭。
“張公早就知道大牛兄弟的身世?”白展堂問道。
“我張家的家丁,自然是要清楚底細的。”張昭笑道,“主公既然有心學武,不如也抽空學一學文,武可治軍,文可治國,為人主公者,當文武兼?zhèn)洹!?p> 聽到張子布如此說,白展堂立馬掏出懷中《龍象抱樸經(jīng)》,“張公所言極是,只是秣陵、曲阿大戰(zhàn)在即,若不能及時提升武力,當真有愧于張公苦心作注,我這就去練內(nèi)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