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章回便將這位崔娘子的信息稟報給了畫角。
崔氏娘子,閨名蘭姝,乃御使大夫崔崇的千金。闌安城崔姓大戶不少,但章回命人在大理寺守著,發(fā)現(xiàn)只有御使大夫崔崇曾出入大理寺,顯然是為了案件,因此崔娘子必是崔蘭姝無疑。
崔蘭姝是闌安城有名的才女,以善畫和好善樂施聞名。每年冬至,她都會親自到長街布飯施粥。城隍廟的乞丐們都曉得她,而那個到繞梁閣的乞丐也說,在繞梁閣的確無意提起過崔蘭姝。如此,她的失蹤也與繞梁閣有了牽扯。
這個妖物,不知還會不會對其他人下手。倘若下手,必會在這幾天。因為屈阿勒、乞丐老楊、還有崔蘭姝失蹤之日間隔都很接近。
……
最后,章回遞給畫角一幅崔蘭姝的小像。
據(jù)說崔蘭姝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極少出府,這是她去年施粥時,被一名善畫之人瞧見,驚艷于她的美貌,便偷偷畫了下來。后來,此畫便在市井間傳開了。
如今這幅小像,已不知是臨摹了多少次的,或許已失了真。
畫角低眸掃了一眼畫像。
這是一張工筆小像,大約作畫人很是仰慕畫中人,將她畫得端莊高貴,瞧上去像是觀音菩薩的畫像。她身著素服,裙裳翩然,披帛飄逸,又像是壁畫上的飛天。
畫角瞥了一眼,驀然想起什么,又細細看了一會兒。
這崔蘭姝她怎么瞧上去有些面熟。
她在闌安本就識不得幾個人,既覺得面熟,必是見過的。
她將近日見過的女子想了一遍,驀然一愣,那不是九綿山上,她曾經(jīng)借臉的那位華服女子嗎?
畫角這一驚非同小可:“章回,這幾起失蹤的案子,大理寺可是移交到天樞司了?”
章回頷首說道:“聽聞是天樞司都監(jiān)親自過問的,已經(jīng)移交過去了?!?p> 倘若虞太傾遇到了崔蘭姝,會怎樣?
想起那日他說的話,或許他當真會將崔蘭姝問罪。倘若崔蘭姝真的蹲了大獄,那就是自己害的了。
不過,崔蘭姝又不傻,定會告知虞太傾她被人借過臉。
那樣的話,總覺得虞太傾很快就會懷疑到她頭上了。
畫角有些慌,她得搶在虞太傾前救回失蹤之人,尤其是崔蘭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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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角和章回布了一個局。
讓那名乞丐又去了一趟繞梁閣,還尋上次的伶妓,據(jù)說是叫香蘭,裝作無意間向她再提起一個心善之人。并非捏造,而是實實在在的好人。
西市胡餅鋪的劉掌柜。
據(jù)說,劉掌柜每日打烊前,都會將當日售賣不完的胡餅送給乞丐們分食。
過了兩日,繞梁閣的一名婢女果然到胡餅鋪要了一摞胡餅,并讓劉掌柜親自送往繞梁閣,說她家娘子要親自打賞。
畫角再次施法,借了劉掌柜的臉,穿上男子衣衫,去了繞梁閣。
借臉之術一次只能維持半個時辰,她特意收了劉掌柜幾滴血,以防時辰久了,好再多續(xù)幾次。
畫角到繞梁閣時,還未到晌午。
整個繞梁閣一片靜寂,伶妓們大多還未曾起身。她隨著婢女沿著步道前行,兩邊都是精雕細琢的木門,隱約能聽到緊閉的房門后低低的鼾聲。
婢女在一扇門前停步,抬手叩了叩門。
這扇門上貼著一個木牌,上面雕有兩個字:香蘭。
這是伶妓的花名。
婢女推開門,輕聲說道:“娘子,劉掌柜來了?!?p> 屋內簾幕低垂,一室的幽暗。婢女行至窗前,將窗幔卷起,霎時,日光透窗而入,映得屋內亮堂堂的。
畫角抬眼看,只見香蘭背對著她尚在梳妝,她一手執(zhí)著菱花鏡,一手執(zhí)黛青,正在細細描眉。
“聽說,你每日里都將鋪子里售賣不完的胡餅送與城隍廟的乞丐?可是真的?”香蘭側臉瞥了畫角一眼,問道。
畫角垂眼說道:“正是?!?p> 香蘭并沒有妖氣。
畫角前行兩步,調動所有的感官去探查,依然一無所獲。
伏妖師們捕捉妖物,皆是以妖氣辨別妖物。然而,縱然妖氣斂的一絲不剩,妖便是妖,它曾以獸或花木活了多年,骨子里的本性無意間還是會泄露出。
畫角不動聲色,試圖自她的行為中尋找破綻,然而,并沒有找到。
畫角幾乎可以肯定,香蘭是人。
雖說是因向她透露了劉掌柜,才會有此刻之約。但這并不能說明香蘭是妖,也許是妖物暗中操控香蘭也未可知。
畫角將油紙包著的胡餅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陪笑道:“香蘭姑娘,這胡餅可要趁熱用,涼了可就不酥脆了。”
香蘭一雙妙目朝畫角瞥了過來,笑道:“勞劉掌柜親自送來,辛苦了?!?p> 她放下手中的菱花鏡,自妝臺上隨手拈了一根珊瑚釵,遞了過來。
畫角嘴里說著多謝,躬身去接。香蘭將珊瑚釵放在畫角手中,伸指有意無意地撓了一下畫角的手心,媚笑道:“劉掌柜,你是不是從未來過閣里?我用這枚珊瑚釵留你在此睡一覺可好?”
畫角頂著劉掌柜那張清瘦的、頜下幾綹稀疏的山羊胡子的臉默了一瞬。
劉掌柜貌不驚人,香蘭到底是有何圖?
送他一枚發(fā)釵求他睡一覺?
就因為他心善?
她瞥了眼那張帷幔低垂的床榻,受寵若驚般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不敢。老朽這便告辭了?!?p> 香蘭咯咯嬌笑:“你在想什么,只是讓你睡一覺,做個夢而已,怕什么?”
做夢?
難道劉掌柜的夢很值錢嗎?
也或許是在試探她,倘若劉掌柜是壞人,是不是就會放走她了。
“既如此,我便在此歇息一會兒,還請小娘子莫要嫌棄?!碑嫿浅查蕉ィ抵袇s細細打量著香蘭的表情,很意外,沒看出她神色間有什么變化,只是盯著她一臉魅惑的笑意。
畫角側躺在床榻上,瞥了眼香蘭,見她和婢女一坐一站,竟然不再動。她忽然覺得這兩人有些像公輸魚的傀儡木偶,皆是被人操縱了。
她耐住性子等候,曉得背后的妖物就要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