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莫道此生沉黑海
莫沉海一時未察，被莫夫人推倒在地，手掌在地面摩擦發(fā)出“呲”的聲音，但他咬牙受住，轉(zhuǎn)過頭來一臉錯愣。
“娘？！”
莫夫人卻神情惶恐，瞳孔猛地一縮，似乎看見了什么極恐怖的事！
“快走啊小海！”
“小海你快走不要回來！”
莫夫人全身顫抖，只用盡力氣把莫沉海推開。
莫沉海眼角發(fā)紅，制止了莫夫人的動作，“娘？”
“小海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莫夫人搖頭哭喊，后又用手掌狠狠地拍在地面！
“啪啪啪”的聲音讓眾人都偏過頭去，不忍心再看。
“是誰？”
“娘親，是誰殺了你？”
莫沉海沉沉發(fā)問，驀地攥緊了雙手，牙關(guān)微顫，心中涌起無限仇恨。
“殺？”
莫夫人嘴里反復呢喃著這個字，將目光看向遠處。
入眼，是一片焦黑廢墟，而那些斷垣殘壁之間，橫七豎八地堆放著被燒焦的尸體。
莫夫人嘴角勾起諷刺的笑，“都死了啊。”
“死了好啊?！?p> “娘？”
莫夫人的語氣嘲諷，讓莫沉海心中一緊。
“小海，娘親也死了吧?！蹦蛉说皖^看向自己的手，她明明記得她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大火很快便燒到這邊來了，“噼里啪啦”燃燒一切的火勢席卷而來，她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烈火燒在皮膚上的焦灼之感，疼得她滿地打滾，可四周都是大火，滾動間又會給身上引來更多的火焰，后來，她停止了掙扎，任由大火在她身上灼燒，最后一個念頭是慶幸小海沒有回來……
可現(xiàn)在，手上的皮膚一如往常的白皙潤滑，掌心還握著小海給她帶回來的金簪，簪子上墜滿了亮晶晶的寶石。
莫沉海明明感到喉間發(fā)癢，雙唇張開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別騙娘親，娘親知道，哪怕現(xiàn)在好像活過來了，也活不了多久了?！?p> “但是娘親卻很開心，因為娘親還能再見到小海一面?！?p> “小海還給娘親帶回了娘親最喜歡的簪子?！?p> “娘親滿足了?！?p> “娘……不是的，娘親會一直陪著小海。”莫沉海牙關(guān)崩緊，雙唇微顫，卻不忍告訴娘親真相。
“小海，做人不能太貪心的?！蹦蛉酥匦?lián)Q上笑容，動作輕柔地將莫沉海額前的碎發(fā)撩在耳后，“可娘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海你了?！?p> “娘親好恨自己，為什么不強勢一些，任由你爹教養(yǎng)你，結(jié)果把你教出這么一個性子來……”莫夫人目光放遠，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
“你的性子，娘親說句實話，不討喜得很?！?p> “你被你爹送到太玄宗去，娘親日日夜夜擔憂，你被同門不喜怎么辦，沒有人愿意和你來往怎么辦。”
不喜便不喜，反正都是麻煩。
不來往又如何，憑他的本事，任何事都可以自己完成。
同門？
拖累而已。
這是他從小接受到的教導。
父親說，他出自修仙世家之最的莫家，資質(zhì)又好，自然有傲氣站在眾人之巔。
他無需留意比他弱的人。
比他強的人，他總有一天會超越。
父親給他定下的目標，是太玄宗第一人，是云中界第一人。
他一直以來，都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但是，莫沉海低下頭，眼中閃過幾絲迷茫情緒。
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厲害。
至少，讓娘親起死回生，就不是他做到的。
憑借自己的力量，他完成不了這件事。
可父親說……
莫沉海腦袋里嗡嗡作響，似乎被什么東西狠狠分開撕裂成兩半，兩邊在拉扯交戰(zhàn)，一邊說，你不需要在意他們，你生來就要做最強者，他們不值得你停下腳步，你要蔑視他們，盡情地嘲笑他們。
一邊說，不是這樣的，你并不是最厲害那一個，你要虛心向別人請教學習，而不是天天目中無人嘲諷他人。
到底哪邊是對的？
“小海，娘親不希望你做什么強者，娘親只希望你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平安快樂成長，交三兩好友，如果可以，娘親還希望你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女修，在大道上一路扶持著走下去……”
莫夫人嘆了口氣，當初莫家主說要親自教養(yǎng)小海，她拗不過便同意了。誰知，莫家主竟從小給小海時時刻刻灌輸這種思想。
待她知道時，已經(jīng)晚了。
哪怕是對她這位娘親，小海也目光桀驁，出言嘲諷。
但好在，雖然小海說的話不好聽，可對她這個娘親還是孝順孺慕的。
后來小海到了太玄宗，她忍不住擔憂，小海這樣，如何成長？
果然，小海每次回家來，都沒有提到任何同門，她問他有沒有好友，小海卻說不需要。
今后，小海連家也沒有了，該怎么辦？
可是太遲了，她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生機在迅速流逝，她只能多加叮囑幾句，“小海，不要聽你爹的，你爹說的都是錯的，日后你要多聽你師尊的教導，記住了嗎？”
爹說的都是錯的？！
莫沉海心中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索性蜷縮著身子抱住頭，似乎這樣才好受一些。
“小?！蹦蛉苏Z氣變低，整個身子也在慢慢變得透明。
“娘?。俊蹦梁Ｍ蝗惶ь^，像是察覺到什么，猛地抓住莫夫人手臂，“娘親，不要走……”
觸手，不再溫熱，莫沉海心緊緊糾作一團，“娘，是誰殺了你？我為你報仇！”
“小海！你莫要為娘親報仇！”
“你記住，莫家有今日之禍，皆因貪心太過，一切不過是報應(yīng)罷了。”
“沒有仇可以報，莫家是自食其果。”
見莫沉海神情執(zhí)拗，莫夫人急了，“娘親不希望你沉浸在莫須有的仇恨當中，小海！”
“娘親為你取名沉海，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莫道此生沉黑海。”
“小海，答應(yīng)娘親，不要去報仇，你的世界，應(yīng)該像你的靈象一樣，蔚藍靜美，包容友善，看得見所有的美，容納得下所有的惡。千萬不要放任自己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答應(yīng)娘親，可好？”
“娘！”
莫夫人，最后還是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可莫沉海卻像陷入了癲狂之中，被段平果斷用戒律锏拍暈過去。
隨后，段平提起莫沉海，踏上飛劍，先行返回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