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馬槽的圣嬰

　　但是總有什么比仇恨更快。

　　微弱的光在雨水里變得明亮而柔和。閉眼的諾爾曼無助的睜開眼睛，震驚的看著面前的少女。

　　光，像星辰一樣的光。床上的尸體，它才發(fā)現(xiàn)就永別的愛人像圣徒一樣在發(fā)光。

　　血肉化為鮮紅的線蟲，四分五裂的從她身上裂解滑落，在雪白的床單爬行翻滾。蒼白的光暈里逸散著光元素的模糊力量，古怪繁復(fù)的扭曲咒文借著活蟲的軀體悲苦訴求，在晦明變化中翻卷著饑餓的信號。

　　它們啃食那些衣物，啃食床單，啃食它們看見的一切，在蒼白鮮紅的世界里，翻卷消化所有食物或者能稱之為食物的一切。

　　她在饑餓的哭泣，而他卻喜悅的狂笑。

　　他是無所不知的隱者。是與貧窮為伍的守密人。

　　“瑪捷斯……”他低沉的笑了。

　　這是些古老的神文是一種來自于神的供生法術(shù)，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就可以支撐起被施術(shù)者無窮盡的復(fù)活。

　　這個(gè)東西不是第一次使用……但是那個(gè)提供能量的源頭此時(shí)卻空空如也。

　　他的花因?yàn)轲囸I，那些鮮紅的花絲痙攣著在床上翻滾，連帶著那具蒼白的蛹也衰弱著皸裂，出現(xiàn)石膏像那種因?yàn)樗嵊昵治g產(chǎn)生的丑陋凹陷。

　　諾爾曼猛地?fù)湎蚰切r紅的血絲，把自己的血肉填進(jìn)那些翻滾的蟲豸之中。他無視那些可怖的疼痛，黑灰色的巨物突然取代了諾爾曼留在原地，他疼痛的囈語著，腐朽的血肉像漩渦一樣被花絲吞咽進(jìn)吸納理智的深淵。

　　“克莉絲……我屬于的克莉絲……”他僅剩的半張人臉，在蠕動上軀體上搖晃著讓人癲狂的血淚。

　　不能……不能嚇到克莉絲。成為超凡者就不再是人類，可就算在那些扭曲的怪物里，隱者的模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丑陋。

　　牧神，潘，我的隱者。您恩賜我智慧，卻不賜我恒久的美貌啊……

　　他用觸手擋住自己的臉，小心的拉過一邊殘存的被褥，虔誠而欣喜若狂的在她發(fā)尾的床單留下一吻。

　　這瘋子虛弱的爬出去，從床幔的縫隙里貪婪而痛苦的看守著他的花。

　　外面的雨傾盆的下，走廊更遠(yuǎn)的地方人們在爭吵，他聽得見……

　　噓，噓，不要吵到我愛的花。

　　藤蔓鼓起勇氣，挖開自己的心，用那些血肉捏成了一朵柔軟的玫瑰。

　　拘束尸體的衣裳破落，如同雪花溶解。赤裸潔白，千瘡百孔的尸體，看上去像被蟲豸啃食到漏洞百出的蒼白花瓣。殘缺而衰老的寂靜美。

　　那種荒誕的圣潔，像宗教天使由蛆蟲構(gòu)成的圣潔翅膀。

　　她的腹部上浮現(xiàn)出蛋白色的妊娠組織，像一團(tuán)無序的白云，只看這一幕，克莉絲就像神話中處女而孕的瑪利亞。

　　她殘破布滿傷口的殘軀仿佛經(jīng)文里的馬槽，只待圣子從中誕生。

　　幼小的生命在孕育著，從無到有，原本的尸體就像空蟬，像蛻，干癟空洞下去?？死蚪z就這樣從小到大，一點(diǎn)點(diǎn)的被瑪捷斯帶回到他面前。

　　風(fēng)的君王，無處不在的風(fēng)從這張床上呼嘯著，從外面的風(fēng)雨里沖進(jìn)來，將克莉絲抱在懷里，讓她更快的從尸體中脫離。

　　“轟隆隆……”外面的雷聲大的就像炸雷，窗戶吱呀呀的呻吟著。走廊遠(yuǎn)處的人們驚恐的大喊。

　　“見鬼！這么大的雨！”

　　“烏斯大人，接下來怎么辦？這也太不是時(shí)候了！”

　　……

　　在雷霆把天空炸成蒼白的時(shí)候，血肉的花僵硬成凝固的雕像。雕像仿佛四處延展的花絲，仿佛蜘蛛的腿。它們帶著希臘似的藝術(shù)感，也如附骨之蛆般帶著褻瀆不適的詭異美。

　　這不潔的褻瀆物，哪怕渾身雪白，凝成正十字的雕像，也依舊帶著讓人不適頭暈的第一直感。哪怕風(fēng)已經(jīng)將那些腐爛的迷幻香味一掃而空，人在看見它的瞬間也仍然會神經(jīng)性的嗅聞到那種癲狂的欲望。

　　在這個(gè)瞬間，諾爾曼流著淚，把花放在已死雕像的僵硬手心。

　　他艱難的擬態(tài)成十五六歲的少年，爬上床，將赤裸的少女輕輕的帶離褻瀆的神像。

　　他要保護(hù)克莉絲的名聲。他不能讓別人看見克莉絲以這種形式復(fù)活。這褻瀆的神像里充滿光元素，任何看見這東西，被瑪捷斯洗了腦的人都會這樣想:

　　慈悲的神在和邪惡斗爭，用光元素壓制了復(fù)活的黑羊。這十字架就是指引，指引！指引人們凈化這頭黑羊，就像外面已死的千萬萬人一樣！

　　這座光元素的集合體，充斥著瑪捷斯帶著惡意的深深嘲諷。

　　哪怕這種光元素對他來說如同切膚之痛，他依舊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決定。

　　狂風(fēng)暴雨不肯停歇，呼嘯的風(fēng)雨帶著可怕的哀嚎在波爾瓦，在黑沉的窗外肆無忌憚的摧枯拉朽。

　　“我愛你。”

　　他啜泣的跪下來，吻了吻克莉絲的黑頭發(fā)。

　　他轉(zhuǎn)頭抱住她的雕像，烤肉似的嘶嘶聲，如同毒蛇吐信般瞬間響起，經(jīng)久不絕。

　　在暴雨里，少女無知無覺的沉睡。丑陋的怪物吞咽著自己的毒藥，它在自己愛的蛇窟里吃著自己求來的毒蘋果，痛不欲生、舍生忘死。

　　快一點(diǎn)，快一點(diǎn)。它為她爭取著人世的生機(jī)。那眷戀小聲的囈語，一聲比一聲模糊不清。

　　雨萬馬奔騰般的傾泄，風(fēng)雨里濕氣鉆進(jìn)骨頭的縫隙，帶來刺骨的寒冷。

　　“我愛你……”

　　“我愛你?！?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