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城最貴最好的酒樓之上，朱橚點(diǎn)了一大桌子菜，以招待眼前的人。
“如何？本王已經(jīng)給了你三天的時間思考，現(xiàn)在該說說你的選擇了?！?p> 朱橚坐在椅子上，悠然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這半月來他偶爾會想，若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查案欽差，而不是貴為皇子藩王。
這一次鳳陽之行，該是多么困難??！
“殿下，我，我?！?，坐在對面的人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大的忌諱。
“本王知道，你擔(dān)憂的是你揭發(fā)同僚后，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無法在鳳陽立足。怕被人記恨，怕被人報(bào)復(fù)！”
半月以來，朱橚想了很多很多，更是設(shè)身處地地思考，若是自己在鳳陽當(dāng)差會如何？
想明白很多問題后，他暗地里找上了按察使司的這位檢校，并給了他三天的時間抉擇。
“殿下，下官用自己的性命發(fā)誓！下官并未將您的事情告訴任何人！還請殿下莫要為難下官！”
對方直接跪在地上，拱手向著朱橚告饒。
他怕的不只是在鳳陽無法立足，而是偌大的天下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位于淮西一派巨大網(wǎng)絡(luò)上一個點(diǎn)的他，知道自己身處勢力有多么龐大。
大明從都城六部衙署、大都督府，然后到地方布政使司等衙門，乃至邊關(guān)都是淮西一派為主。
朱橚聞言將酒杯端起，再次一飲而盡，“賀大人請起吧。不如這樣，本王問你幾個問題，你什么都不用說，點(diǎn)頭搖頭就好。若不能回答，沉默就好?！?p> 姓賀的檢校從地上暫且站起身來，“殿下請問?！?p> “本王自從來到鳳陽地界，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雙眼睛。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本王根本不是什么演練，而是過來調(diào)查當(dāng)?shù)氐男l(wèi)所武將和勛貴的不法之事，對否？”
檢校聽完后默默地點(diǎn)頭，這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在朱橚還沒來之前他們就收到消息了。
“第二個問題，本王半月前在都指揮使司、按察使司，最后還去了布政使司，可都一無所獲。你們?nèi)齻€衙門都不先說，是因?yàn)樯厦娴娜嗽缇屯ㄟ^氣了。
只要三個衙門串聯(lián)起來，本王即便是身負(fù)圣旨、貴為藩王也得無功而返？”
檢校稍稍遲疑，還是輕輕地點(diǎn)頭。此事已然很明顯了，都擺在臺面上了。
隨后朱橚忽然笑了幾聲，“你們在鳳陽確實(shí)做得滴水不漏，本王在鳳陽逗留半月了，居然查不出分毫?！?p> 檢校不知道對方為何要發(fā)笑，查不到任何罪證，對方不應(yīng)該是郁悶和憤怒嗎？
笑了一會兒后，朱橚才開口說道，“第三個問題，你是按察使司的人，可曾聽說那個克扣百姓口糧引得混亂的千戶死了？”
檢校點(diǎn)點(diǎn)頭，“聽說了，此獠襲擊您，然后被指揮同知李悌失手?jǐn)貧??！?p> “是啊，失手?jǐn)貧?。”，朱橚放下手中的酒杯，“本王想了很久，此人?yīng)該是你們給本王和父皇準(zhǔn)備的臺階。一個指揮同知，足夠本王回京復(fù)命了。
可你們沒想到的是，這個替罪羊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設(shè)計(jì)殺死了那個千戶，以免牽連出他自己。
一個人若是自己快活不下去了，那還顧得了什么呢？”
聞言的檢校心中一驚，“殿下，這！”
朱橚繼續(xù)悠悠地說道，“本王明天就要走了，無功而返回都城，什么都查不到。不過本王好歹是皇子，大不了在父皇那里挨訓(xùn)罷了。
不知道你和你想要包庇的那些同僚大人們，下次要應(yīng)付的是誰，都察院的劉伯溫？亦或者?！?p> 頓了頓，朱橚淡淡地說道，“亦或者是拱衛(wèi)都城的十二衛(wèi)人馬?！?p> 對方嚇得跪在地上，“殿下，下官，下官?！保@番話他只信了三分，可這種事情即便是萬一的可能也是滅頂之災(zāi)。
“起來說吧，賀大人?！?，朱橚見狀不慌不忙地將對方扶起，又給他倒上一杯酒，用上了自己最大的殺手锏。
“本王的就藩地在開封，若是你愿意的話，此事之后盡可以去開封生活。那里雖然偏遠(yuǎn)了一點(diǎn)，不過本王可以給你升升官?！?p> 后路得到保證的檢校，哪里還有繼續(xù)隱瞞的道理。他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了對方。
一個時辰后，姓賀的檢校離開了。
朱橚拿著手中的供詞，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藩王的身份如此好使。若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大臣，都無法給出這樣的承諾。
“殿下，這就算破局了吧！”，興安湊上前高興地說道，“三家衙署串聯(lián)起來又如何，您只是略施小計(jì)就成了！”
興安懂得并不算多，可看到朱橚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他就跟著一起高興。
“不錯，此人這些年偷偷整理了不少證據(jù)，一部分是衛(wèi)所吃空餉、喝兵血，另一部分是鳳陽一帶有人大肆買地?！保鞓闹幸讶挥辛舜蛩?，就從這兩個方向開始查。
想到這里的他，不由高興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要給自己倒酒。距離八月還有十天，時間綽綽有余！
看到酒壺空了的興安，對著外面喊道，“小二，拿酒來！”
……
離開酒樓后，檢校徑直向著自己家中走去。
一進(jìn)門姓賀的檢校就來到主屋，翻箱倒柜地找著什么，他的妻子還有點(diǎn)疑惑，“當(dāng)家的，你這是做什么？”
“來不及和你細(xì)說了，你現(xiàn)在就立刻收拾行李，我們一家人準(zhǔn)備離開鳳陽！”
“走？去哪？就算是調(diào)任也沒有這么著急吧！”
“婦道人家管那么多作甚，快去收拾東西！待會兒我就給你們找輛馬車，送你和兒子去開封！”
妻子有點(diǎn)納悶，可看對方一臉著急的樣子，就一起收拾起家當(dāng)。
“兒子呢？”
“應(yīng)該在外面玩吧，我這就叫他過來?！?p> “沒時間了，你趕緊收拾，我去找兒子?！?p> 檢校原本想等此事過去后再搬家，可思來想去覺得覺得不安穩(wěn)，就想著先送妻子兒子離開。
走出家門后，夕陽落下，“寶兒！寶兒！”，檢校呼喊著自己自己兒子的小名。
“爹！”
正當(dāng)檢校應(yīng)聲回頭的時候，他看到自己兒子旁邊站著兩個熟人。
“賀大人，今天散班有點(diǎn)早啊?！?p> 檢校硬著頭皮說道，“今天是兒子的誕辰，就想著早點(diǎn)回家給他過誕辰。”
“那可得好好慶祝，賀大人我們順路不妨一起回去?！?p> 說話的時候，四面八方走來不少差役，檢校的背后已經(jīng)被冷汗所打濕。
深夜，萬籟俱寂。
“走水了，走水了！”
一聲聲吶喊，喊醒了街坊鄰居。
“走水了，走水了！”
街坊百姓連忙起來救火，忙活到拂曉才算把周圍幾個房子的火焰撲滅。
最初起火的地方，正是那個檢校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