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長久的沉默著,張輕絕以為她言辭不當,皇上在想著怎么懲罰她,心緊張的咚咚直跳。
皇上捏了捏眉尖,神色突然頹唐起來,一臉苦惱:“朕近日有煩心事,你若能替朕解決,朕不逼你?!?p> 一國之君都解決不了的事,她小小女子又能有什么法子。張輕絕疑惑的問:“皇上請說?!?p> 皇上眉頭緊蹙:“江寧洪水泛濫,朕已經撥了救災的銀子和大米面粉不計其數(shù),但百姓仍然流離失所,請奏的奏折,用極為隱秘的手段送到朕的面前。”
盛京一片繁隆昌盛,后宮歌舞升平,江寧的百姓水深火熱,她竟連聽也沒有聽說。
“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道:“朕怕派其他官員去,會形成官官相護之勢,真相難浮于水面。朕要微服私訪去江寧,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只是朝堂看似太平,實則波濤洶涌。朕的行蹤不能被掌握,須得裝病,要你無時無刻的留在太和殿照顧朕。”
張輕絕大吃一驚,奏折送不進來,可見江寧的情況已經十分不理想。國之根本是皇上,他有個三長兩短,盛京只怕要腥風血雨。屆時,受苦的都是百姓。
何況大皇子還蟄伏在暗中,此去江寧,必定險象環(huán)生。她勸道:“皇上切莫沖動,大澇之后必有瘟疫。況您是一國之君,黑暗中多少雙眼睛盯著您,您怎能以身試險?!?p> 皇上的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愁:“江寧常年洪水泛濫,賑災的銀子不計其數(shù)。朕并非舍不得拿銀子救濟百姓,只怕銀子撥了出去,到百姓手中寥寥無幾。況一直災年不斷,老百姓民不聊生,也不是個辦法。”
張輕絕似有所悟:“皇上的意思是,您此番前去江寧不僅是為賑災,還要去修建水渠?”
皇上點一點頭:“修建水渠耗時太久,朕要親去查看那里的地形,才能深入了解情況。為何年年撥賑災的銀子,年年解決不了問題。若有人從中作梗故意為之,朕定要砍他的頭,來奠基那些死去的百姓?!?p> 張輕絕對皇上起了敬佩之心,一國之君愿意冒風險微服私巡,可見是個明君。
她提議:“皇上并不需要以身試險,六王爺和皇上一母同胞,派六王爺前去,豈不兩全其美?!?p> 皇上深深的凝視著張輕絕,六弟和他并非一母同胞,雖則六弟已不記得兒時的事,他對他,終歸是不放心。
“此番江寧之行太過兇險,朕不愿讓六弟以身涉險?!?p> 張輕絕差點被他二人的兄弟情深所打動,偶爾雖會鬧矛盾,真有危險,馬上體現(xiàn)了手足之情。
“若皇上真的下定決心,奴婢會好好配合皇上演戲,絕不會讓人踏進您的寢宮一步。”
皇上戲謔一笑:“誰說你要留在朕的寢宮?”
張輕絕愣怔住了,難道是她聽錯了?方才他不是說要裝病,讓她留在寢宮照顧他,迷惑朝中官員的眼睛。
皇上道:“朕這次微服私訪,少則一月,多則三五月,沿途難免會有個頭疼腦熱,自然需要有太醫(yī)跟隨?!?p> 張輕絕雖然因奴婢的身份受了不少委屈,她沒有偉大的胸襟,她只想留在太醫(yī)署慢慢的升級。
她小心翼翼道:“皇上,奴婢擔任不了此重任。再者,奴婢和您一道離開,皇宮里誰幫您做內應?!?p> “王福?!?p> 張輕絕還欲拒絕,皇上又道:“別說朕強迫你,只要你陪朕去江寧,回宮后,朕不僅不勉強你做朕的妃子,朕幫你拿回死契,還封你為太醫(yī)?!?p> 張輕絕怦然心動,拿回死契是她夢寐以求的事。何況留在宮里行醫(yī)是為救人,出宮也是為救人。
既然都是為懸壺濟世,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
富貴險中求,皇上金貴之軀,一定會帶許多侍衛(wèi)保證自己的安全。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嘚嘚的馬蹄揚起飛揚的塵土,這次皇上出來,只帶了池艦和她。
她覺得太過冒險,皇上說一個池艦頂百個侍衛(wèi)。況且人越多,行程越慢,他們要速戰(zhàn)速決。
她不會騎馬,她本打算和池艦共騎一匹馬,皇上執(zhí)意不肯,她只能和皇上共騎。
駿馬在飛馳,風從臉上刮過,他們跨過叢山峻林,流水瀑布,看著落日的晚霞鋪滿了蒼穹。
張輕絕心曠神怡,這是自由的味道。
她若沒有對金錢和權利的執(zhí)念,拿回死契離開皇宮,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為了趕時間,他們一天只睡兩三個時辰。離江寧越近,也不復先時的繁榮,沿途許多逃荒的流民,因沒有吃的果腹,活活餓死。
皇上痛心疾首,賑災的銀子每年幾十萬兩的往災區(qū)撥,大米和面粉更是不計其數(shù)。他的子民,仍逃不過餓死的命運。
他們來到一家客棧用午膳,經過打聽,客棧離江寧只有半天路程。
池艦叫了一壺酒和牛肉,一面和客棧老板套近乎:“掌柜的,聽說江寧發(fā)了洪水,皇上撥了幾十萬兩賑災的銀子,怎么仍有逃荒的百姓。”
掌柜的撥動算盤的手一頓,他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聽他們一口外地口音,以為他們是路過的商旅,搖頭嘆息:“那白花花的銀子,咱們老百姓可一文也沒有見著?!?p> 張輕絕道:“莫非,是被江寧太守貪污了?!?p> 客棧的掌柜嚇的臉色慘白,四處看了看,只有他們三人,這才放下心來:“姑娘年紀輕不懂事,這話可不興亂說?!?p> 又走到門口看了看,確認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江寧常年洪災,起初皇上年年都從國庫中撥賑災的銀子。一個小孩子哭一次,會引起大人的注意,日日哭年年哭,只叫人厭煩。這兩年,皇上也撂開手不管了。這也怪不得皇上,發(fā)生洪災,不想著疏通水利,只管自己發(fā)財。可憐的,無非是我們窮苦的百姓。”
皇上額頭青筋一根根暴徒,他怒喝:“無恥之徒,皇上去年和今年,分別撥了近百萬兩銀子賑災,大米和小麥面粉更是不計其數(shù)?!?p> 掌柜的冷笑一聲:“若要說往年,我倒是信,今年江寧太守說皇上不僅不賑災,還因他上奏大發(fā)雷霆。他迫于無奈,只能叫沒有受災的郡丞增加百姓的賦稅,來補江寧的空缺。其他郡縣的百姓,也是叫苦連天吶。”
皇上只差沒有七竅生煙,這些人實在該死。竟然為了斂財,罔顧百姓的性命。
三人吃過飯匆匆趕路,前往江寧的路上,真是慘不忍睹。
到處都尸橫遍野,哀嚎哭聲響成一片。
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丫頭,躲在一個失去氣息的婦人身邊嚎啕大哭:“娘,娘你醒醒。”
張輕絕心有不忍,從懷里掏出饅頭遞給她。
在小姑娘附近的流民都餓紅了眼,他們顧不得禮義廉恥,撲倒小姑娘,搶走她手上的饅頭就塞進嘴里。
張輕絕兩世都沒有見過這種慘景,她鼻頭忍不住發(fā)酸,眼淚已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小姑娘嚇的哇哇大哭,那些人盯著他們,一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的樣子。
池艦拔出劍,流民的眼里有俱意流出,不敢在輕舉妄動。
張輕絕不放心把小姑娘丟下不管,帶著他,來到江寧城門。
一大波流民圍在城門口,想要進入江寧城。幾對士兵守在入口處,手拿長矛對著流民,高聲喝道:“你們這群臭要飯的,誰敢在往前一步,老子手中的長矛,就把誰的身體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