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更骯臟的交易
一六二九年,八月初七,立秋。
皮島東岸,浪拍崖壁,酷熱難當。
劉逸帶著張培國與尚可喜、陳繼盛正與一名身披灰色斗篷的神秘人相對而立。
“閣下既然邀我前來,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聲音很快被海浪聲淹沒,對方雖然并未回應,劉逸也沒有繼續(xù)追問。
直至對方抬起頭,依然是灰色的布條將口鼻全部遮蓋,只留下了一雙眼睛看向幾人。
這時不管是尚可喜還是陳繼盛都有些皺眉,張培國更是大喝道:“藏頭露尾鼠輩行徑!你約我等到底意欲何為?”
說罷還便將AK舉了起來,卻被劉逸按下。
直至這時,這人才開口道:“劉大人,我是來和你談一樁私密買賣的,只是沒想到你卻帶了這許多人?!?p> 那聲音低沉沙啞,顯然是對方故意壓著嗓子說的。
在場的幾人除了張培國,其他幾人都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這人必然是熟人。
“我?guī)淼娜俗匀皇强梢苑判牡模性捴闭f便是?!?p> 聽聞劉逸這話,尚可喜和陳繼盛頓時感覺十分受用,仿佛回到了毛文龍在的日子。
那人長長的舒了口氣,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后才說道:“在下可以幫你,可在下必須知道您忠于何人?”
“自然是忠于華夏,忠于祖宗,忠于天下漢人百姓!”
這話劉逸甚至不需要思考,作為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他絕不會做愚忠的事情,甚至都懶得提明朝朝廷。
對方對于這個回答顯然是完全沒有預料到,于是又追問道:“劉大人是想要做郭子儀?”
“朽木藏萬蟲,豈可再為梁?”
這話說得就非常清楚了,大明已經(jīng)腐朽到了根子上,沒治了。
這話說完,卻讓對方瞬間陷入了被動局面,因為現(xiàn)在的大明還是那個強大的大明,即便內憂外患,依然傲立于世界之巔。
如果今天的交易不能達成,那么必然有一方人走不出去。
對方也是急了,直接問出了自己真正的問題。
“那劉大人對待有功之臣也會像太祖皇帝一樣大肆殺戮么?”
“不會!我會完善內閣,權力完全下放,皇帝將會變成一個象征,將不再有實權?!?p> 這番話說完,別說對面那人,就是尚可喜都傻眼了,這是什么意思!
皇帝變成了象征,不再擁有權力。
可是幾人都是人精,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皇帝沒有權力才是最安全的,試想一下,劉邦如果這樣做了,只怕現(xiàn)在還是大漢的天下。
就算有人造反成功,也會繼續(xù)供奉一個不會奪權的皇帝,因為這樣才能守住大義,將一切罪孽都給當時的執(zhí)政者背上即可。
對方在想通這些以后,眼神中顯然有些慌亂,急忙問道:“那太監(jiān)呢?東廠呢?錦衣衛(wèi)呢?”
“未來這些都不會再有了,會有更為完善的制度,更為健全的組織,未來將不再有新的閹人出現(xiàn),現(xiàn)有的閹人也可以照常擔任官職,或者回家過日子?!?p> 聽完劉逸的回答,那人整個身體似乎都在顫抖,激動讓他一時間做不出動作,片刻后才跪了下去道:“胡良輔,愿為劉大人效犬馬之勞!”
在胡良輔放開嗓子正常說的瞬間,陳繼盛猶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一般驚叫出聲。
“啊!是胡公公!你怎么會在這里!”
原來胡良輔是原本就和毛文龍相識,算是半個朋友,當初跟司禮監(jiān)管文書內官監(jiān)太監(jiān)王敏政一同前往朝鮮監(jiān)國,就和陳繼盛見過面。
要說這倆太監(jiān)為了去朝鮮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也花費了不少的錢財,前半生的積蓄基本上都賭了進去。
不過回報也是顯而易見的,要知道根據(jù)《朝鮮王朝實錄》記載,天使“奉詔東來,而其意專在銀、參,先聲才到,舉國失色?!?p> 可以說,這倆貨到了朝鮮儼然就是朝鮮國王的倆活爹,僅僅是讓二人讀一下皇帝的圣旨,就要一萬兩千兩白銀。
倆人不但在兩年時間徹底掏空了朝鮮王室的家底,還把朝鮮百姓的賦稅收到了幾十年以后。
不過后來阿敏帶兵攻打朝鮮,朝鮮不敵投降認輸以后這倆人的記載基本上就消失了,沒想到讓劉逸在這里遇到。
當然,胡良輔做出的一切都是表面現(xiàn)象,他這種從小在皇宮中長大的太監(jiān),心思都是極重的,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投資。
即便大明已經(jīng)立國兩百多年,可有賴于評書的傳播,百姓們對于元朝末年的那點破事還是非常熟悉的,尤其是朱元璋、陳友諒和張士誠幾人的故事,雖然受限于政治因素,對朱元璋諸多美化。
可大體方向上還是在說朱元璋如何雄才大略,殺戮功臣也是大臣們不忠不孝,而對于陳友諒和張士誠的刻畫則是無能蠢笨,可這樣的人又怎么可能建立諾大的基業(yè),所以給他們又扣上了其他的光環(huán)。
比如張士誠,就是重義氣,所以才能拉攏一幫私鹽販子。
至于陳友諒就更簡單了,假仁假義。
因此,胡良輔一直在海上飄著,就是因為他看不到自己心中的第二個朱元璋。
一個能戰(zhàn)、善戰(zhàn)、夠狠辣、不擇手段的人物,才是最佳的投資對象,而剛才劉逸也說了,閹人也能做官,這也是讓他真正下定了決心。
對于胡良輔的投靠,劉逸可不敢大意,示意陳繼盛去將其攙起。
胡良輔自小生活在皇宮,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必多說。
立刻將身上的斗篷和灰布解了下來,原本就是酷熱天氣,里面僅僅是一件單衣,一眼便看出沒有威脅。
他本是閹人較常人體寒,其實穿得多倒也無礙,只是劉逸看著都熱。
胡良輔做完這些后對劉逸再次拜倒。
“主公,我到了朝鮮后所得錢財始終存放在海船之上,建奴打敗朝鮮后,我與王敏政不敢繼續(xù)停留,便連夜從海路逃了出來......”
胡良輔開始說起了他們這一路的遭遇,他原本想著有了錢財尋個去處做一富家翁也好,可進入大明的路線全部被封鎖,王敏政又一門心思的要回朝廷述職,后來二人商議由胡良輔帶著財寶找一個島嶼藏著,王敏政則是回去述職,一旦打通了關系就想辦法讓他回去。
話說到了這里,有些不解的劉逸打住了他的話,問道:“他就那么信任你?不怕你就這么帶著錢財跑了?”
胡良輔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他不怕,因為咱家若是這么做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毀了咱家的寶貝?!?p> 這時候劉逸也想起了一些這方面的說法,如果太監(jiān)死的時候沒有將切下去的寶貝一起合葬,下輩子就會投胎成騾子。
太監(jiān)大多數(shù)都是窮苦人家的小兒子,賺的錢也大多都會郵寄家里讓家人活命。
很多太監(jiān)之所以貪得無厭,除了貪圖物質享受,和給家里賺錢,很大原因就是為了有錢贖回自己的寶貝。
劉逸想通了其中關鍵點點頭道:“好了,以后不要自稱咱家了,也不要叫什么主公,叫大人就行,聽得別扭,說說后面的事情?!?p> “咱家...額...我......”
胡良輔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強行改了口以后繼續(xù)說了起來,不過他心中卻有著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他當了這么多年的太監(jiān),即便是有人怕他、恨他、喜他、厭他,卻從未有人將他當做一個正常人看待。
在劉逸這里他人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尊重和尊嚴。
胡良輔的講述中,他和王敏政分開后也派人去打聽過,據(jù)說王敏政回去以后的結果很差,由于遇到清算魏忠賢,直接被打成了魏閹黨羽,貶成了最低級的太監(jiān)。
胡良輔聽聞后,更是不敢回去了,便一直在海上飄著,還將財寶藏在了一座無人荒島之上。
這次劉逸血洗鎮(zhèn)江城后,他又看到了拿回寶貝的希望,所以這才冒險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