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全搓了搓被朱丁踩過的手,所謂十指連心,那種鉆心的疼痛想起來仿佛又痛了一回,咬了咬牙,確認自己是個記仇的人。
“鐵針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呢?”
那鐵針兩頭尖,沒有針鼻兒,很顯然不是一般做針線活用的。
“找到針了嗎?”
顧不全猛一回頭,凌岸直楞楞站在她身后,差點就撞在他懷里,嚇了一大跳。
“傻蛋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針?”顧不全很是詫異。
傻蛋沒有回答,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就是猜準了她的心思,你說氣人不?
“傻蛋,那你還能猜出,我現(xiàn)在要干什么嗎?”
凌岸左右看了看,一手指在正堂處,花搖鈴正似花母雞似地全身抖棱,葛根則象小黑瞎子打滾一般,念念叨叨地往太常老爺?shù)纳砩腺N黃符。
而巧兒姑娘的尸體則被移到了院子最角落里無人問津,她的親爹與兄長都已將她撂下,在一旁看縣太爺?shù)臒狒[去了,他們尋思著一旦縣太爺定了罪,或許還能從府衙里討一些苦主的安撫銀。
顧不全撇了撇嘴:“其實是你想去看巧兒姑娘的尸體,對不對?”
凌岸將嘴一咧,朝著顧不全拱手。
顧不全沒有二話,直奔巧兒姑娘尸體,被丟在一旁的紅的蓋頭似血色,身上的大紅喜服落寞似殘陽。
“傻蛋,你說她身上有鐵針嗎?”
“找?!绷璋墩f著,背過了身去。
“找啥?”朱元寶跟過來,傻楞楞盯著巧兒姑娘看,被凌岸一把狠狠拽了過去。
在那一刻,顧不全覺得傻蛋一點都不傻,相反,他比這里的任何人都更似正人君子。
師父說過,她將來要嫁的夫婿,可以不求飛黃騰達,也可以不必富甲天下,但一定得是個正人君子。
她很快收回心猿意馬,定了定神,輕輕撥開巧兒姑娘喜服的領子,順著胸口往下一寸一寸找去。
但是,并沒有找到期望中的鐵針。
“傻蛋,沒有?!鳖櫜蝗行┦蓛褐苌砩舷露颊冶榱?,沒有鐵針。
凌岸轉(zhuǎn)過身來,凝目半晌無言,看來他也無計可施了。
顧不全見凌岸沒有反應,只得放棄查找,細心地為巧兒姑娘將衣裳整好,正當整飾衣領的時候,忽地停下了,目光落在巧兒姑娘的喉間——一枚鐵針的針尖若隱若現(xiàn)。
顧不全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著,想去觸摸那針尖,但很快被凌岸的一只大手攥住了,只覺得眼前起了一片霧,巧兒姑娘的臉與喉間的針尖不停交錯晃悠著,心頭一陣陣發(fā)緊。
凌岸的臉色也是一陣煞白,暗捏了一把冷汗,罵了自己一句:“該死?!?p> 早已看出巧兒姑娘的死狀與太常老爺一樣,乃中毒死亡,而毒非由口入,那喉間針,必然有毒。
顧不全在巧兒身上那一通摸索,著實險而又險,萬一她的手不小心觸到毒針,那后果不堪設想。
“針、針……”朱元寶瞪大了眼,“她、她、她喉間怎么有針?我爹娶她是來當十娘給我生弟弟的,不用她親自做針線活?!?p> 這活寶一向只知道吃喝玩樂,府里上有老爺和九位娘操心,下有管家與眾多家丁仆從,只要不缺了他的銀子花銷便是世間美好,哪里曾見識過這般的人間險惡,還只當是巧兒姑娘帶著針當嫁妝呢。
“是見血封喉么?”顧不全喃喃問道。
“嗯?!绷璋饵c點頭,臉上帶了些許愧疚之意。
顧不全眉心陡然一跳,亦有些懊惱,適才確實是自己大意了。
從前師父常說些江湖上的故事哄不全入睡,見血封喉、萬箭穿心之類的對于她來說皆耳熟能詳,但第一次見到毒針穿喉還是十分驚駭,亦不免覺得后怕。
師父時常教誨,凡事都與刨棺材板一樣,務必腦在前手在后,在腦子沒想明白之前,寧肯眼觀而手不動,否則傷到自己的手事小,傷性命事大。
好家伙,一條小命差一點嗚呼哀哉,也不知道誰會替自己收尸?搞不好有可能象巧兒姑娘一樣,落得個被拋尸荒野的境地,那店里的那些棺材也不知道便宜誰了?
不由地搓了搓手指頭,有些夸張地倒吸了一口寒氣。
“巧兒姑娘自進得門來,身邊只有喜婆攙扶著,又未與其余人等接觸,且她還蓋著紅蓋頭,兇手是如何做到將毒針如此準確地扎進她的喉嚨的?”
顧不全與凌岸齊刷刷用目光搜尋喜婆,在墻角處尋到蜷縮成一團一臉衰氣的喜婆。
今兒個喜事變做喪事,朱唐兩家都不好惹,忙乎了大半日,喜錢是半個銅子兒沒落著,指不定還得吃官司,倆喜婆正相互埋怨兼哀聲嘆氣吶。
“會是她倆或是其中之一嗎?”
凌岸搖頭。
“不是?”
“不知道?!?p> 好吧。顧不全本著不與傻蛋計較的原則,撇開不提了。
左右瞅了瞅,跑去酒桌上抓過一根筷子來,朝著腿上狠命一折,又將巧兒的剪刀拿來削了削,筷子立時變做個鑷子,小心冀冀地地將毒針夾了出來。
毒針極細,三寸左右,兩頭尖利,與她在酒桌底下見到的一般無二。
也就是,這樣的毒針,不只一枚。
“這也行?”凌岸的一雙傻眼瞪得老大。
顧不全不免得意起來,手上一抖,毒針落地。
左右瞅了瞅,朱元寶那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落在眼中,上前便一扯一拽,“嘶啦”一聲扯下一大塊布來,用那筷子鑷一夾,將毒針包在布展于凌岸眼前。
毒針置于花布當中依然閃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朱元寶沒來由被扯破了衣裳,正待要罵,卻見凌岸雙眸一錯不錯盯著針,直至此刻才發(fā)覺不對,手欲去觸碰那針,被顧不全一聲吼:“小心,有毒。”
朱元寶嚇得跳開去,那一身花花綠綠抖得似大蘆花雞似的,指著針尖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
愣了半晌,方才明白過來,哆嗦著道:“她是毒針扎死的,那我爹、我爹他……”
一回頭,凌岸與顧不全早已往太常老爺那邊奔去了。
這邊廂,花搖鈴正閉著眼睛抽風似地抖棱,葛根幾個亦賣力地搖頭擺尾吹嗩吶,太常老爺?shù)氖碚麄€被黃符覆蓋。
此前太常夫人說了,老爺算過命,乃有福壽之人,此番定是無常鬼勾錯了魂,死得實在是太冤了,但凡能給老爺安魂,銀子必不吝嗇。
實際上,也就是因為楓葉鎮(zhèn)上有橫死之人必須黃符壓身,方才過得了奈何橋的習俗罷了。
齊劉海在一旁一張張算計著黃符的用量,以便與朱府結算銀子,他是鉚定了要賺朱府這筆銀子的,不想凌岸與顧不全一陣風似地奔來,二話不說伸手就將那些黃符通通撥開去。
“哎哎哎,傻蛋你這是要干啥?我的銀子哎,要老命了?!?p> 齊劉海急得跳腳,雖然太常夫人發(fā)過話,但銀子還是得從朱府管家手上拿,朱丁又是個扣錢精,這沒在太常老爺身上的黃符怕他不認賬啊。
“你站著?!绷璋恫焕頃R劉海,卻將顧不全端起來妥妥地放在一旁。
她明白他定是對毒針心有余悸,不肯讓她再動手,于是笑了笑:“我不上手搜,只幫著你揭黃符好吧?”
凌岸又囑咐:“小心、小心?!?p> 這才與顧不全一道小心翼翼地去將太常老爺身上的黃符一張張揭起。
“傻蛋,你要做甚?”花搖鈴與葛根他們亦著急,黃符貼得沒有揭得快。
“走開,都走開,別礙著我傻蛋哥查案?!敝煸獙毢竽_也跟過來,幫著凌岸顧不全一起薅黃符。
然而,凌岸將太常老爺渾身尋了個遍,尤其是脖頸喉間上下仔細搜了幾番,也未尋到半枚針影子。
“會不會是針扎深了,隱在喉里?”
顧不全話音剛剛落下,不待凌岸回答,朱元寶便親自上手去摸了半晌,兩只眼珠都瞪成了對眼,依舊無所發(fā)現(xiàn)。
“沒有毒針,那我爹究竟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