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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過的痕跡

飛過的痕跡 南楚歸不歸 1476 2022-10-09 13:48:57

  直到叔叔帶回了抗戰(zhàn)勝利的消息。

  他去打獵的時候,碰到了村里的二大爺正帶著一家人往外面趕,二大爺說仗打完了。

  一家人也隨著這個消息興高采烈起來,仿佛被烏云壓抑得太久,以至于不知道這種壓抑要持續(xù)到何年何月何日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照進(jìn)了一道陽光。

  就是那道陽光,透著一縷讓人有些捉摸不定的真實(shí),也足夠?qū)⒄麄€心身都照耀的暖烘烘的,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暖意,將溫暖的笑意也洋溢滿了整張面容,連雙腳都輕快了不少。

  一路上,原本對恢復(fù)平靜生活的渴望和興奮很快就慢慢冷卻下來。

  大片大片的竹林隨處可見被火燎之后的慘狀,那些原本亭亭玉立的竹子,如今,垂頭喪氣的立在那里,半綠半褐的葉片死氣沉沉地掛著,像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安靜不語地凝視著眼下的土地,只有當(dāng)風(fēng)聲穿過的時候,葉片才紛紛翻轉(zhuǎn)起來,發(fā)出低沉的哀嘆聲。

  到了村口,想著那些記憶里的瓦,那些記憶里的墻,只能用面目全非才形容。

  隨處可見大片大片的蘆葦在這里安了家,那高高舉起的蘆葦穗子隨著風(fēng)飄來蕩去。

  七零八落的房梁上,一叢叢野草攀爬著、簇?fù)碇?,在這里安了家。

  黑色的瓦片呼啦啦的撒得到處都是,各種小草兒在瓦礫的細(xì)縫中頑強(qiáng)的探出頭來。

  嬸嬸抱著滿懷的包袱,急匆匆地繞過村口的樹樁,穿過兩邊的斷墻爛門,踩過一地的碎瓦雜物,突然摔了一跤,一只手硬生生地支撐在碎瓦之上,鮮血很快就從手心里染到了碎瓦上,妖艷得像生長在極地的一朵讓人炫目的花,原本盤在腦后的頭發(fā)也抖落下來些許,那粗粗的大辮子尾巴怪異地翹出來,她也不覺得痛,趕緊起身又繼續(xù)趕去,大辮子也跟隨者她的趕路而一路顛簸。

  凄厲的哭聲很快就從家的方向傳過來,原本一臉冷峻地叔叔心頭一顫,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

  這哪里還是家呢?

  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黑漆漆的,一層稻草被燒過后留下的厚厚的黑灰,只剩下兩三根斷裂的房梁,原本一排木墻只剩下角落里三五塊壓在房梁之下,連幾塊厚實(shí)而寬大的泥磚也散了架,化成淺黃色的泥和黑灰混合在一起,生活的雜物,什么衣服啊架子啊小玩具啊碗啊瓶瓶罐罐啊都花花綠綠的灑落得各個角落里到處都是,隱約還可以聞出空氣中散發(fā)的燒焦和腐敗的味道。

  嬸嬸的哭聲很快引來了三兩個圍觀的村里人,他們默默地習(xí)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鄙夷笑話,沒有議論紛紛,都是冷峻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空洞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時間孤寂得讓人感到后背發(fā)涼。

  金鳳站在一邊望著圍觀的人,這幾個人她都認(rèn)識,她還依稀記得他們站在村口嬉笑怒罵的模樣兒,依稀記得他們割稻子曬谷子忙得勞累而幸福的模樣,依稀記得誰站在她面前,嘲笑她克父克夫的洋洋自得的模樣,依稀記得誰雙手捧著她的腋下,跨過寬闊的小溝的模樣,依稀記得誰的孩子把豆子撒了,滿村子奔跑著揍孩子的模樣……那些活靈活現(xiàn)的生活氣息的臉,和眼下這些冷峻麻木的臉重疊在一起,陌生得好像一場春秋大夢。

  突然,二大爺?shù)穆曇魝鱽恚骸皠e看了,你們幾個人趕緊上大堤,那里需要人手,高二頭,你和你爹也得去!”

  原本在廢墟上想做點(diǎn)什么事情的叔叔聽了二大爺?shù)脑?,將手里拾揀出來的兩塊勉強(qiáng)看得過去的臟兮兮的木板子放在空地上,便跟著爺爺走了出去。

  嬸嬸帶著兩個孩子一動不動地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哭聲還沒有完全停止,啜泣聲隨著一串一串的眼淚滑落下來,雙眼里也盛滿了熄滅后的絕望,她辛苦折騰了這么多年,只剩下眼前的一堆廢墟,讓她久久無法釋懷。

  氣氛壓抑得讓人踹不過氣來,金鳳一時舉足無措,她想去安慰嬸嬸,但又害怕她突然將傷心都轉(zhuǎn)嫁到自己的身上,就像她和叔叔拌嘴的時候,她總是會成為她第一個被指桑罵槐的人,承受著來自語言的無妄之災(zāi)。

  眼下,她身上的那股銳利蕩然無存,但誰知道有的人哀傷時是否會突然爆發(fā)出更強(qiáng)烈的暴風(fēng)驟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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