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歡抬起頭，不敢相信方才自己聽到的話。周帝見她發(fā)愣，便笑道：“怎么了歡兒？高興傻了？”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赫連歡身邊，然后親自把她扶了起來。
她整個人處于一種發(fā)蒙的狀態(tài)，許久才道：“陛下，我……我恐怕?lián)黄稹?p> 周帝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應(yīng)，而是收斂了笑意，向后退了幾步，負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望著她。
氣氛一時凝滯，過了好一會兒，周帝想到什么，忽然道：“朕明白了，你看不上長安王妃的位子，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你都快成大梁的皇后了。”
赫連歡呼吸一滯，隨后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而后低斂著眉，回道：“陛下是聽說什么了嗎？”
周帝轉(zhuǎn)而上了長階，“你失蹤了這些日子，朕自然記掛，確實派人去查了查?！?p> 周帝重新坐到高位上，冷冷地望著他下首的人：“你可知，蕭琮為何非要將你帶走？”
周帝此言一出，令赫連歡一愣，她將在大梁的那些日子細細過了一遍，在大梁那些日子，他們經(jīng)歷了很多。先是逼長公主認罪，替他昭雪。
而后黎國使團被殺，她又為他背了罪。甚至最后也是她從柳安歌手里救出蕭琮，幾經(jīng)生死，她早已忘記當(dāng)初為何會跟他回去?；蛟S早在當(dāng)初杭城斷崖一躍，她就知道自己放不下蕭琮了。
但是蕭琮呢？當(dāng)初為何非要帶她去大梁？她不知道。
周帝見她疑惑的神色，便接著解釋道：“因為他相信一句話?！焙者B歡不由得上前一步，神色十分緊張，隱隱之中，她似乎猜到了什么，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她開口問道：“什么話，還請陛下明示。”
周帝將當(dāng)年事悠悠道來，“先任祭司曾有言，九陰伊始，天下為劫?！?p> 說及此，他頓了頓，轉(zhuǎn)而問赫連歡：“歡兒這么聰明，應(yīng)該知道這句話的意思?！?p> 赫連歡沉默了良久，“陛下是說，我是那個天命九陰的人?！?p> 她求這個答案的時候，聲音都在發(fā)著抖。
周帝點了點頭，“所以，朕希望你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使命?！?p> 赫連歡抬頭，眸中一片清明，她似乎并沒有聽見周帝的話，反而問道：“所以，陛下是想告訴我，讓我認命，對嗎？”
周帝瞧見她緊繃的神色，態(tài)度又突然緩和下來：“朕當(dāng)初答應(yīng)過你，等你弟弟成年便會讓你們姐弟團聚，放你們回北城府去?！?p> “現(xiàn)在朕改主意了，不必等到那時候，只要你乖乖嫁給懿兒，幫他坐穩(wěn)大周儲君的位置，你的任務(wù)便完成了。朕答應(yīng)你，會把你弟弟放出來，也會永遠庇護北城府百姓，庇護突厥一族。”
軟硬皆施，最基本的帝王之術(shù)，卻往往最管用。
“我知道了，定盡心竭力，如陛下所愿?！彼f完這句話，對周帝叩了個頭：“我去救長安王，一切等王爺回來再說。”
說罷便起身離開，周帝還沒來得及問她要去哪，便見她已出了門。
等赫連歡出來，一旁等著的染兒連忙上前扶了她?！翱ぶ鳎菹滤?p> 赫連歡抬頭，對染兒笑了笑，“沒事，陛下他沒怪我，只是讓我盡快救長安王出來?！?p> 染兒終于送了口氣，“那就好。只是，我逃出來了，想必蕭琮已經(jīng)知曉，怕是會把長安王轉(zhuǎn)移到別處了，我們該這么找？”
“找？我們找不到的，他若是真心要藏一個人，我自問沒那個本事?！焙者B歡嘆道。染兒扶著赫連歡離開，走在坦蕩卻寂寥的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不知她的身份，又見她一身奇特紅衣，紛紛好奇地打量。
一直走到僻靜的地方，染兒才低聲將有人來宮里見周帝的事告知，據(jù)說是跟長安王有關(guān)。
“那人是誰？你有打聽到嗎？”染兒蹙眉，搖了搖頭。
隨后又想到了什么，對赫連歡道：“對了，我方才仔細問了這事，有個侍婢說，那人來后沒多久，陛下就命人去請祭司了?！?p> 赫連歡頓住腳步，“怎么會去問祭司？”她隱隱猜到這人跟蕭琮有些關(guān)系，甚至猜到了這人此行的目的，應(yīng)該是拿宇文懿跟大周談條件的。
但她不明白，為何會與祭司有關(guān)？與蕭琮的談判，應(yīng)該涉及國事的，可周帝不找群臣商議，竟然找了祭司？
“算了，不管他提什么條件，只要手里沒有籌碼，便什么都得不到?！焙者B歡冷了神色，握緊染兒，“染兒，跟我去一個地方?！?p> 染兒并未多問，扶著赫連歡繼續(xù)向前走，待到了宮門，天色已晚。
天色漸濃，華燈初上，二人來到京城最繁華的夜市，大周與大梁不同，對商賈較為寬容，就連夜間也清凈批了一塊城給生意人經(jīng)營。
但染兒怎么都沒想到，赫連歡要去的地方，上頭的牌匾上赫然是“春風(fēng)樓”三字，竟然是……青樓？！
而且赫連歡竟也不做任何掩飾，竟打算大大咧咧地往里頭進，染兒愕然，不等她說話，就見赫連歡竟已經(jīng)進去了！更令她詫異的是，那樓里人還都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她從未跟赫連歡來過京城，實在沒想到她與這些人還有瓜葛，但不敢多問，赫連歡現(xiàn)如今余毒未清，她不敢離她太遠。
跟著赫連歡走入樓中，四處歡聲，但卻沒有她想象那般迷亂。
大堂高臺上，有女子正攬著琵琶唱曲，高臺之下群聲鼎沸，一片喝彩。她瞥了一眼那女子，一襲紅衣，顧盼生姿，嫵媚動人。
似乎注意到染兒的目光，那女子朝她報以輕柔一笑，卻在看見她旁邊的赫連歡時，突然神色一變。
她顧不得彈完一曲，急匆匆地放下手中的琵琶，對眾人報以歉意的一笑：“諸位，今日忽有要事，還請諸位見諒?！?p> 說罷對著眾人一拜，顧不得底下人的反應(yīng)，匆忙下了高臺。
待她匆匆趕來，只見赫連歡已在樓上，斂眉望著她，似笑非笑。二人對視了片刻，那紅衣美人雙眸含淚，連忙跟上樓來。
樓上的一間房內(nèi)，朱紅色紗帳，艷麗至極。房中亦有兩位紅衣女子，只是一人紅衣束袖，馬褂長裙，英姿颯颯。
一人火紅委地長裙，紅紗外袍，無限風(fēng)情。赫連歡懶懶地靠著長塌，一手撐著下巴，“別來無恙，云姑娘?！?p> 那紅衣女子神色暗了暗，道：“郡主還是喚我夕顏吧。”
赫連歡笑了笑，“好，夕顏?！比緝赫驹谝慌?，心中疑惑這女子的身份。
隨后便聽赫連歡道：“這幾年我不在京城，你不會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吧？”
“自然不會?？ぶ鞔朔皝?，有何吩咐？”夕顏如此問道。
借著屋內(nèi)明亮的燭火，染兒這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方才樓下匆匆一瞥，她便覺此女子美得驚人。
此刻細看，她眉如遠山，口若朱丹，目含秋水，面似芙蓉，紅衣長裙，更襯她膚色瑩白，眼前的女子，才擔(dān)得起“傾國傾城”四字。
“臨安城的人，還剩下多少？”時間緊迫，赫連歡沒空敘舊了，只得開門見山地問。
夕顏見她這般，便知有急事，于是走到床榻邊，從床底摸出一串鑰匙，而后交到了赫連歡手里：“這是當(dāng)初郡主交給我的，當(dāng)初有多少人，如今就有多少?！?p> 赫連歡愣了愣，她真的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人竟一個都沒走。
“當(dāng)初臨安城破，他們本不該活著，郡主既給他們指了條路，那他們這輩子都是郡主的人。”
“那山莊還在？”赫連歡接過鑰匙，低聲問道。
雖說這是她的地方，但總歸要防止隔墻有耳。夕顏點了點頭，“在。按郡主的吩咐，莊子里的人都本本分分種莊稼，只有夜里的時候才會訓(xùn)練，那莊子是您父侯的，也無人敢隨意進去?！?p> 赫連歡放了心，應(yīng)了聲便要起身離開。
只是，在臨出門的時候，她忽然回頭對夕顏道：“蘇臨安回來了，只是，他是犯了錯被押解回京的?！?p> 再次聽到那個名字，夕顏渾身一顫，眼中的淚花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地落了地，而后緊張地問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赫連歡笑了笑，回道：“他是被冤枉的，我會盡量救他”
言畢，赫連歡推門而出，染兒也緊隨著她的腳步。二人出了門，染兒終于忍不住問道：“郡主，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聽說過當(dāng)年‘云間初霽，瀲滟驚鴻’的說法嗎？”
染兒思忖片刻，“聽說過，那女子是臨安城城主的夫人，擅舞，故得此美名，后臨安城破，那位夫人城墻一躍，為夫君殉了城?！?p> 回想起方才赫連歡叫她“云姑娘”，染兒一驚，不可置信道：“她是……云初霽？！”
赫連歡點了點頭，“嗯，她當(dāng)初沒有死。”
“那是，郡主救了她？”染兒瞧方才二人的狀態(tài)，便如此猜測。
誰知赫連歡卻搖頭：“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