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藺幽文身縱山崖,腳跟擦過粗糙崖壁,手在身體跌撞間,猛地拉住一根粗藤,只聽山崖上方傳來人群不約而同”啊“的一聲響,藤蔓猛地繃直緊縮,藺幽文在空中蕩出身子,另一只手又向眼前一根樹枝上一撈,身子穿過網(wǎng)一樣的密集枝丫,卸下墜力跳到了地上,正正好好就在那幾個被木制假頭困住的人面前。
“嗚嗚救嗚……”
她人不停,手又掏出匕首向前一頂,從下往上自眼前那人假頭脖子縫隙處挑了進去,輕輕往上一扭,便將其假頭輕松撐起,露出了這人真正的頭來。
“謝謝!謝謝?!?p> 藺幽文揮了揮手,又”啪“一腳將假頭踏成碎屑,這些假頭不知為何突然變成空心,還正好留出一個正常人頭大小的洞,看著就像是一個大頭套似的。
“嗚嗚嗚!”
又一個人聽到動靜,猛地就向藺幽文飛沖而來,手掌來回拍打著木頭套,身子急切搖擺,似是十分痛苦的樣子。
“怎么回事啊,你們自己拿不下來嗎?”藺幽文略一遲疑,還是舉起匕首,往這人頭套上輕輕刺出一個洞來,手再往洞里一拿,便將整個頭套提起,扔到了一邊。
這個人大汗淋漓,頭發(fā)緊緊貼在鬢角邊上,嘴唇皺起,一副悶熱到快要脫水了的樣子,啞著嗓子道:“弄不掉,我們自己弄不掉!”
“咕嚕?!?p> 平臺的洞口里忽然傳出了一些輕微聲響,脫困的兩人神色遽變,拉著藺幽文的手道:“快快,又來了。”
“咕嚕嚕?!?p> 但見一串木制假頭從闃黑洞口滴溜溜滾出,形似莊白雪的五官在地上一圈圈打著轉(zhuǎn),陰森森地看向藺幽文。
那兩人高聲叫道:“當(dāng)心,這假頭會跳到人頭上!”
話音未落,一個假頭“?!币宦曌驳揭活w小石子上,彈到了半空,猛地向藺幽文沖來!
“師姐!”
“藺道友!”
“……阿文…”
三道冷光忽然迅即而至,恰似三張大網(wǎng),藺幽文才剛握起匕首,手腕還沒使上勁,光“網(wǎng)”就猛然瀑出刺眼光線,假頭瞬時被切成碎片,稀爛落到地上。
藺幽文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洞內(nèi)后續(xù)滾出的假頭就又被接踵而來的精光攪爛碎開,再無動靜傳出,她嘆了一聲氣道:“怎么都不省力的???”
“師姐!”謝棲露急急從崖上跳下,走到她的面前,略帶埋怨道,“你嚇?biāo)牢依?,就算要下來,也和我說一聲一起嘛。”
莫莉吐出一口長氣,也走到她們身邊,幫著其余那些人取下頸上木頭套:“什么情況啊,我看你們下來了,也急忙跟著跳了下來。這都是些什么東西?。窟馈彼⑽?cè)過身,避開了一株開著小花的藤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先前那兩個被取下頭套的人神經(jīng)質(zhì)地道。
幾乎所有人的人都從崖頂跳了下來,他們看到藺幽文等人接連跳下,都是被唬了一跳,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忙不迭爭相跳崖,搞得那些修為較差只有煉氣的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修為較好的人也覺得自己被耍了,臉上也不是十分高興。
“哈哈哈?!泵┠襟媳粠讉€壯漢架在身前,手腳被縛,看到地上那些木頭卻陡然尖笑出聲,黑漆漆的臉上一陣扭曲,“你們也想學(xué)我一樣搞,可惜。就連我都成功不了,你們這種水平就更加成功不了!”
藺幽文冷聲道:“搞什么?”
茅慕笙神秘莫測地看著她,嘴角似乎掛著一抹涼笑,“撲簌簌”往下掉著蟲子屑:“復(fù)活啊?!?p> 藺幽文突然看了一眼莫莉,思索著道:“復(fù)活所謂的大妖?”
茅慕笙抬著鼻子道:“不錯!”
“咕?!?p> 半個被踏碎的假頭殘骸在地上輕輕轉(zhuǎn)了一個圈,陽光斑駁照在其上,上面繪畫著的五官半明半暗間仿佛動了起來。
莫莉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忽然很有一種大喊大叫的沖動,猛地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看著這些假頭,大聲對著茅慕笙道:“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會突然冒出金礦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說說清楚啊!”
“別說啦————!”
話音未落,聲音似乎還未穿透過這里密密麻麻的葉面,那幾個被木頭罩住過腦袋人卻忽然同時開始凄厲尖叫起來,把所有人都聽得一愣。
這幾聲利喊卻仿佛拉開一道帷幕,把什么東西放了出來一樣,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的人群突然間一下都捂住了腦袋,痛苦地蹲在地上,身上不斷冒出豆大汗珠,一陣一陣打著寒顫。牙齒吞著淚水汗珠,眼睛瞪大裂出血絲。
“唉喲!”謝棲露在地上痛苦地打了一個滾,淚水流滿了臉,頭發(fā)黏糊貼著頭皮。
“阿露?!碧A幽文憂慮地握住謝棲露的脈搏,向內(nèi)細細傳入靈力。不知為何,在場只有她和胡家那個靛藍衣中年人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好好站在場地當(dāng)中,就連莊白雪和他的幾個侍從也是滿臉痛苦,在地上掙扎扭曲。
“呵呵呵……”幾個駕著茅慕笙的壯漢已經(jīng)松開了手,捂住了自己的頭,茅慕笙卻也只是無力地躺在地上,似蟲子一般把臉往地上蹭著,掉落下一片灰屑,“呵呵呵……竟然來了……”
她呆滯的眼睛忽而閃出恐懼之色,又恍惚充滿戲謔笑意,嘲諷地看著和她一起滾在地上的人,仿佛在說:“我說了,我不行你們也不行?!?p> 藺幽文一把走上前,抓住她的領(lǐng)子將她提了起來,冷冷道:“你說清楚,這里底下是不是有個死掉的大妖獸,你是不是要復(fù)活它!”
茅慕笙微微一笑,尖利地道:“這還用我說,你難道沒長眼睛,沒看到嗎?!它不就在我們眼前?”
藺幽文轉(zhuǎn)頭看去,只能看見一片茫茫濃綠,仿佛全世界的綠色都攪渾在了這里,原本清新宜人的顏色在這里看去顯得十分粘密厚重,四面八方低低壓來,讓人不由自主感到頭暈惡心,就要被晃暈在這片翠海里——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這片綠色一直壓下,壓迫到她跟前裹住了她的雙眼,慢慢轉(zhuǎn)換成了一個人頭,呆愣愣地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幻覺遽然消失,枝蔓還是那些枝蔓,樹葉還是那片樹葉,枝蔓上開著的花還是那樣燦爛,樹葉還是那樣密集布滿著樹杈,遮住了半邊陽光。
“?。。?!”
胡祈樂的叫聲第三次傳來,在場的所有人卻都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一樣,跟著尖叫一起抖了抖身子。
“頭……妖怪頭……”謝棲露意識模糊,喃喃自語道。
他們仿佛全都看見了這個枝蔓幻化而成的頭顱。
藺幽文飛速和靛藍衣中年人對視了一眼,她語速迅疾道:”我?guī)熜帜抢镉懈呷饲拜呄嘧o,如果想逃出去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問題。山頂下現(xiàn)在肯定出了什么情況,不管這大妖到底死沒死透,我們都應(yīng)該趕緊避開為好。“
“咯——吱——”隨著她話語聲響,仿佛是為了印證她似的,地上崖石間果然裂開了幾道樹杈狀的裂痕,山體發(fā)出令人心顫的巨大轟鳴聲。
靛藍衣點了點頭,表情平淡道:“確實如此?!?p> 他一手提起茅慕笙,一手抓起莊白雪,將兩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疊在一起抗在肩上,想了想,忽然又用一只手撈過蒼白發(fā)抖的莫莉,圈在了手臂里。
他看著藺幽文淡淡道:“你不扶住你的朋友嗎?”他頓了頓,看著藺幽文的臉又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目前情況下,顯然你是不可能救下這里的人的?!?p> 他用手指指著夕鵩道:“你看——”
只見夕鵩滿面甲蟲,那些藏在金子里的小蟲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順著開裂的山縫爬了出來,讓他本來就不高的存在感越來越低,到最后竟是呆呆站在陰影地方,撲騰的透明蟲子翅膀仿佛替他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被這些蟲子藏起來了!
靛藍衣淡淡道:”你若是想救他,那蟲子就會撲向其他人;若是拿他當(dāng)引子吸引注意力,那么也許你還能多救下幾個人?!?p> 一卷枝蔓悄悄從樹根間伸向夕鵩的腳,上面的小刺綠花一路凋零,光禿禿地猛然抓住了他的腳。
蟲子簇擁著他,枝蔓拉著他,他整個人飄飄欲墜,看上去沒有一絲力氣,蟲群在臉上留出來的孔里沒有透出一線生氣,仿佛已經(jīng)死去,就要往山崖裂縫下跌去。
難道這里的大妖真的就要復(fù)活,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主動尋找活牲了嗎?
藺幽文跳到靛藍衣身邊,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說得對,這么多人,肯定不能全部帶下去。”
靛藍衣中年人眼里閃過一絲疑惑。
藺幽文飛快道:“所以我們只有我們把這里平息下來,讓人能夠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躺在山崖上,這樣就不用一個一個運人下去,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靛藍衣皺著眉道:“不可能。大妖復(fù)生,山崖自動開裂,你我二人有什么辦法阻止?”
藺幽文冷笑一聲道:“它要從山里鉆出來,我們就強行把山合起來。”
她忽地跳到裂縫邊,匕首一閃切下藤蔓,將渾身裹著蟲子的夕鵩扔到旁邊,雙手忽而“噼啪”作響,灼灼清光躍動浮出,激烈電花猛地撲騰而起,霎時間袖袍獵獵鼓起,四周圍電火彌彌散布。
靛藍衣中年人忽然笑了笑道:“你準(zhǔn)備招雷?”
藺幽文點頭道:“是。雖然我靈力不夠,但是配上這里金子引導(dǎo)的話絕對夠。跟你說吧,我已認出這里金子究竟是什么了,你只要在那里管著我電流走向不要碰到人就行?!?p> 靛藍衣平淡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藺幽文道:“因為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這么干了,你當(dāng)然只有相信我?!?p> “轟!”
只見白光刺眼閃爍,自藺幽文身上如瀑布般傾瀉而出,攪碎周遭枝丫藤蔓。一股清色烈焰團團往地面而下,浸過樹根山巖一層層越來越亮,深藏著的金子爭先應(yīng)和電光而舞,金子里儲存著的異氣飛竄著相應(yīng)電火而燒,層層疊疊不斷燃燒,半座山就仿佛是燒起了電花而制成的火焰!
那是藺幽文在礦洞里殺蟲子時所余下電花,與金子里先前存著的細微電氣攪渾在一起,經(jīng)由現(xiàn)在放出的電流串聯(lián),編織而成的焰光!
藺幽文盡力控制著神識隨著電火飛馳而下,搜尋著自己走過的礦洞路徑,觸碰過每一塊自己曾經(jīng)摸過的金塊,電流擦除的火星點點而閃,她只覺頭腦一片暈乎,快速沖撞帶來的眩暈和電花在身體里不斷竄燒的不適讓她幾欲惡心嘔吐,這些電流卻不等她再控制,已經(jīng)爭相共鳴起來,自己竄連成一片,把整座曠山包在了電網(wǎng)里。
“吱呀——”
但聽山崖轟鳴,腳底下傳來沉悶駭人的巨響聲,山石四滾下落,斷裂樹根不斷沖撞,崖上裂開的大縫里響著一片“烏壓壓”的大風(fēng),卷卷漫動沖上,又恍恍被一股浩氣猛然壓下,藺幽文咬緊牙關(guān),身上靈力不斷下沖,眼前泛著一片慘金之色,似是裂下兩片山崖間的金子正在發(fā)出共鳴,想要合攏并起。
“噼啪”
忽然,她的靈力似開了閘一樣,源源不斷自動向外泄出,神識再也沒了控制力,仿佛緊線繃斷,電“欻”的一聲冒竄上來,反燒到了山崖上邊,地上頓時炸起一片片電光,眼看著就要吞沒向躺在地上痛得沒有了意識的眾修士——
“沙、沙、沙”
靛藍衣擺開腰帶,九枚小旗依次輕巧插入崎嶇地面,凜然飛展揚開,隨電閃節(jié)奏慢慢鼓動,他手捏法訣,口中單喝一聲,旗子“嘩嘩”作響間,猛地竄生一股清亮電流,慢慢匯入地表之中,卻并不是直接了當(dāng)將灼熱電光驅(qū)逐出去,而是仿若涓流般細細引導(dǎo)著大股電光,慎重和緩地將電從躺著的人身邊帶走。
他就像是引路的導(dǎo)游,吸引著電光完全避開了眾人!
“咯……咯……咯吱!”
電光愈發(fā)閃亮,山崖仿佛燒成了一團光球,無數(shù)電花耀眼滾落翻打,滿滿當(dāng)當(dāng)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就像是一張不斷躍動的熾亮毯子,互相間碰撞出一片片光屑揚在半空。
裂縫一點點不斷靠近合攏著,藺幽文眼前的金光也愈發(fā)閃亮起來,她只覺額頭一片發(fā)熱,身上腫脹燒灼,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腦子已經(jīng)被竄出去的神識給占據(jù)了全部位置,有什么東西在不斷上浮沖擊著她的經(jīng)脈,又有什么化作雷光不斷涌現(xiàn),沉沉壓下這些上浮的東西——山崖就要合攏歸為!
忽然。
一個輕輕的磕絆聲突兀響起,似是回蕩在空曠洞穴里一般,慢慢沖撞著她的耳朵腦袋。
她勉強瞇開一只眼向前一看,只見莊白雪那個能說話的侍從忽然站起了身,跌跌撞撞跑到電氣浮動的裂縫前,身影幾乎被半人高的電花吞沒——
他忽然跪了下來,頭”砰砰“向地上磕去。
“九樞九樞,魂兮歸來?!?p> 他忙不迭從寬大飄起的黑色衣紗里掏出一個個假頭,向裂縫里不斷用力投出,臉上表情被電光淹沒,看起來只有白色模糊一片。
世木蟲
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