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接頭完畢,余非就拎著公文包,像一個普通上班青年那樣走在大街上。一身黑色中山裝,文質彬彬,看樣子是一個剛剛從學校畢業(yè)的青年。
得到指示,余非這段時間警惕著的心莫名松懈下來,準備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這段時間著實有些累人。
余非住在公共租界內,租界內和租界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租界內治安良好,而租界外則是地下世界的王國。他住在公共租界靜安寺附近,是范高遠給他準備的房間。
把余非要過來,范高遠給他準備了一整套完美的身份,用以掩護身份。他在附近鄰居眼里是剛剛畢業(yè)的中學學生,在華界一家郵政所找了一份輕松差事。
所謂的郵政所,全名叫做‘郵政應急儲備庫’,對外宣稱是郵政系統(tǒng)的一個倉庫,真實身份是‘上海黨務調查室’。范高遠在里面擔任總務組長,而余非只是一個組員。
郵政所的身份是表面身份,余非還有一個身份,淞滬警備司令部少尉軍官,加上黨務調查課的諜報員身份,一共三個真真假假的身份。每一個身份都是真的。
平民身份、特務身份,這一切都是范高遠在背后操刀處理。而軍官身份,是余非來到上海后,特務處上海區(qū)區(qū)長給他準備的,不過現(xiàn)在因為范高遠的關系,早已經不再聯(lián)絡。
范高遠給余非租住的屋子在一處位置較好的區(qū)域,一棟連排公寓樓,住在這里的人大多都是文化界的人,屬于是往來無白丁。住在這里能更好監(jiān)察那些左派分子,也容易混跡進去。
走上樓梯,從二樓下來一位中年男人,帶著金絲眼鏡,渾身上下一股子讀書人的味道。
男子低眉看了一眼余非:“小余,怎么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
“哦,林主編。”
余非側身靠在欄桿旁讓男子先過,來人是一家小報紙的主編,報社半死不活,專門寫一些進步刊物,主要銷售地點在南洋。林主編和他的報社早就上了黨務調查科的名單,可是這家進步報社背后有人資助。
黨務調查科的人正在調查是誰在背后資助他們,共黨肯定沒那么多錢,上面想著順藤摸瓜找到背后資助他們的老板。這家報刊經常寫一些同情紅黨的文章,買他們報紙的人也都是受過教育的文化人。
黨務調查科里有人正在監(jiān)視調查這家報刊,連訂閱這家報社的讀者都在監(jiān)視名單,已經在縮小人員名單了。
“今天身體不太舒服,請了個假,好像有點傷寒。您遠些,免得把您也感染了?!?p> “買藥吃了嗎?”林主編問道。
余非捂著鼻子說:“林先生,我回來的路上看見有人在鬧游行,那些學生和工人被打的頭破血淋。外面到處都在抓人,您的報社也得小心些,要是惹了那些個警察,可是要被抓進去的。”
“哼!”
林主編義憤填膺道:“那些警察只會欺負自己人,外國人來他們的轄區(qū)打人搶劫、強奸不管,我們抗議特務當街殺人,他們掄起棍子時比誰都勤快?!?p> “啊~~~咻!”
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口水噴了林主編一身,弄的他胡亂拿起手帕擦拭身上的衣服,黑著臉扭頭離開。
看他走出大門,余非抱著公文包搖頭哭笑。只求這個家伙老實點,到時候在稽查大隊的牢房里看見就尷尬了,或許會有人把他先從巡捕房里撈出去,黨務調查課的人也想看看報社背后是誰在做主。
走上二樓門口,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房子不大,一廚一衛(wèi)一室一廳,剛剛滿足一個單身青年的所需空間,還有空余。
走進臥室,坐在書桌旁。余非拿出公文包里的紅色書籍慢慢閱讀,一邊閱讀一邊寫下自己的理解,之后還要開研究會探討書中的精神,理解紅黨們的思想,從側翼擊破他們。
特務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還認真學習的特務。一群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特務,一群高素質文化的特務,孰惡孰壞?
聽說總部還有文言組,專門學習紅黨的書籍文件,用語言來打動被捕同志,而且成功率極大。
還有國府正在大舉進攻蘇區(qū),集結了五十多萬兵力,想要一舉殲滅蘇區(qū)紅軍。余非在這段時間得到不少情況,對于蘇區(qū)的情況十分擔心,但也沒有辦法,只能默默忍受。
余非在這里沒有什么朋友,休息也只能在家里看書。
臨近傍晚,余非正在做飯,炒了一盤辣椒炒蛋,準備一個人吃晚飯,過著深出簡入的生活。
‘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余非放下筷子走去開門,發(fā)現(xiàn)是范高遠提著一盒糕點站在門外。
“組長?!?p> 范高遠微笑著說:“就我們兩個人,干嘛那么見外?”
余非低下頭:“哥,你怎么有空來我這里。”
“最近看你心情不好,買了一盒桂花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辦法,錢都給了?!?p> “太客氣了?!?p> 走進客廳,范高遠自顧自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飯菜,拿起碗筷便吃起來。余非看見后微微一笑,隨后去廚房再拿一副碗筷,兩個人就這一盤辣椒炒蛋吃的不亦樂乎。
吃完飯后,余非給范高遠倒了一杯茶。
“哥,喝點茶?!?p> “嗯,放哪兒吧?!?p> 范高遠站在窗戶旁望向遠方:“找你是有一件事,公事。”
“???”余非手足無措站在原地:“什么事,我盡力。不!一定完成?!?p> “知道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的宋溪嗎?”
“知道?!?p> 范高遠從背后拿出一把駁殼槍放在桌上:“一個星期之內殺掉他,不準問為什么,你只管執(zhí)行任務。之后我會把你調離黨務調查科,你不是想返回軍籍,完成這件事后,你就歸軍籍?!?p> 隨后,范高遠從口袋里拿出用紅紙卷緊的大洋和一張紙條,連同駁殼槍放在桌上。
“為什么?”余非顫顫巍巍還是問出來。
范高遠沉默片刻說道:“不為什么,處理掉他。拿著錢去南京,紙條上有地址,你直接去這個地方?!?p> “哥,你知道我在軍校期間加入藍衣社?”
“為什么會這樣說?”
余非抬起頭和范高遠對峙道:“藍衣社特務處,我另外還有一個身份,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少尉情報員。你要我處決宋溪,而宋溪的身份是什么,不止是黨調室情報員,還有什么?
特務處情報員,你是想讓我和特務處劃清界線,徹底投靠黨務調查科是嗎?”
“特務處方面,把你借調過來時就已經和他們上海區(qū)的區(qū)長打好招呼,只管做,不需要問為什么,我不會害你。”
“你讓我殺人?!?p> 范高遠伸手拍了拍余非的肩膀:“你兄長讓我照顧你,誰都會害你,唯獨我不會。其他人你不要相信,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
我不會害你的,相信我?!?p> 他像一只蠱惑綿羊的惡狼,余非腳步不覺向后退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