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好意思,怨我了。我真的不擅長聊天。呵呵。”傅不易傻笑。
“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怨你了是吧。所以,那么,我想說,我們相識之后,有了第一次愉快的交談,這是我們今后相處,所邁出的第一步?!?p> “那……能不能……以后你……不忙的時候,多聊聊?”
“好啊,我很愿意?!盠isa大方的答應(yīng)了。
“真好,真好,真好?!备挡灰准拥挠衷~窮了。
“那……以后能不能改一下稱呼,別總叫傅總?!备挡灰子X得他愚笨的腦袋,此時變精明了,會盤算了,是時候增加親密度了。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好啊。”Lisa爽快的答應(yīng)了。“那叫什么呢?哥?不太貼切。嗯,那叫大叔吧,現(xiàn)在很流行的,而且還有幾分尊重?!?p> 傅不易心想,是,從年齡上來說,大叔是挺貼切的。但是一下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但又一時想不出其他的詞。他不置可否。
“哎呀,你都忙一天了,累壞了吧?趕快洗漱睡覺吧?!备挡灰妆鞠氩黹_話題??烧f完這句之后,他想罵自己是豬,這不是要結(jié)束今天的交談嗎?
“好的,那……大叔晚安。嘿嘿?!被蛟S是累了,Lisa居然真的睡覺去了。
“???啊,晚……安?!备挡灰走谘懒炎欤没诓灰?。
這就完了?可以在這加段戲嗎?可以嗎?導(dǎo)演呢?編劇在嗎?可以嗎?可以加嗎?我追加投資還不行嗎?傅不易自言自語。
唉。
傅不易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真應(yīng)該感謝一下潘妍。
不。他立馬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忌憚潘妍的那份熱情。
他想起媽媽的一句話?!耙钪思业暮?。把人家記在心里一輩子,這也算是一種報答”。嗯,媽媽說的對。就在心里念著吧。
十分鐘后傅不易突然正襟危坐。他想改變自己了。主動地。曾經(jīng)面臨是否要拯救婚姻的他,最終選擇放棄。因為他從未想過改變。
不改變自己,你的人生也同樣會發(fā)生改變,只不過大概率會朝向不好的一方。這是后來Lisa說的。
Lisa睡覺了??伤荒芩?。他要開一次總結(jié)大會。參會人員:他自己??偨Y(jié)內(nèi)容:本次談話。
改變的第一步,首先要學(xué)會總結(jié)。這也是后來Lisa說的。
首先,可以肯定了,Lisa愿意與自己相處。開局不錯。底子打好了?;A(chǔ)建起來了。其次,這第一次談話很順利,很成功。自己表現(xiàn)很好。交流很通暢。
那今后如何更好的溝通和交流呢?無非是“怎么說”和“說什么”這兩方面。
冥思苦想,毫無頭緒的傅不易最后決定,不管怎樣,必須先充實自己的頭腦,這樣,最起碼不至于無話可說。
不逼自己一次,你永遠不知道你自己會干出什么事兒來。傅不易覺得必須拿出自己的畢生所學(xué)了。
為提高功力,來,先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脈。他用食指和中指在胸前胡亂點了一氣。之后,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被情感沖昏了頭的人,可不就是傻子么。
他總結(jié)上次和潘妍談話那次,雖然很糗,但他在談話和交流方面,還是有潛力可以挖掘的。這增加了他的信心。同時他又把這40多年來,所學(xué),所感,所見,所聞,統(tǒng)統(tǒng)翻出來,做以儲備。
突然,傅不易僵住了。他腦子里劃過一道閃電。不,是被人彈了一個腦瓜崩兒。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對呀,傅不易想起來了,剛才談話中,情急之下的他,腦子里出現(xiàn)的大多數(shù)的句子,段子,都來自于他那個作家朋友良人不易的書里。包括幼兒園那段。是這書里的內(nèi)容起到了關(guān)鍵性作用。所以他倆才會聊的很好。
而很詭異的是,當(dāng)Lisa說想讀那本書時,冥冥之中,他朋友良人不易似乎靈魂附體,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說那本書就在他家。而剛才那個腦瓜崩兒似乎也是良人不易彈的。這又是為什么呢?
哦。傅不易懂了。談資。交流要有談資。即便Lisa看過世上所有的書,但,良人不易的這本她肯定沒看過。既然沒看過,別管里面寫的啥,那都是新鮮的,未知的。這是他的獨家資源。他傅不易居然也有談資了。
他趕緊去找那本書。
找了半天,在塵封的舊物里終于翻到了。為什么放在舊物里,還塵封了?
呵呵。傅不易不厚道的笑了。因為他真的不喜歡這本書。因為他認(rèn)為這本書很爛。因為他覺得良人不易和自己的水平一樣。沒文采,沒文學(xué)基礎(chǔ),沒文學(xué)底蘊。但人家居然寫出了一本小說。而自己呢?除了整天胡思亂想,沒干什么正經(jīng)事兒。你說氣人不氣人?
他突然覺得又被人彈了一個腦瓜崩兒。“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以后我就把這書當(dāng)圣物一樣供起來。你小良子以后就是我的恩人了。哈哈?!?p> 沒想到他并不看好的良人不易和他的書,卻即將成為他通往幸福的寶典秘籍。唉呀,世事難預(yù)料啊。他曾經(jīng)一度認(rèn)為這書沒有收藏價值,也沒有推薦給別人的必要性。扔了吧?對不起朋友。賣廢品吧?又侮辱了朋友。所以只能塵封它。
而現(xiàn)在,他特意拿來新毛巾,認(rèn)真的擦拭它。這就是塊金子,他要讓它在他的手里發(fā)光。發(fā)更多的光。
“哎呀,小良子啊小良子,其實你也應(yīng)該感謝我?!彼肫鹆怂?jīng)常去舊物市場買書。那些老版本的世界名著,躺在舊物攤上,或許最終的命運就是變成一卷廁紙。而被他買回來重新擺在書架上,它就又成了傳世之作。這就是價值的體現(xiàn)。
天亮了,看了一夜書的傅不易才昏昏睡去。
……
傅不易做夢了。
那是他去找潘妍的情景。
之所以他沒和潘妍擁抱,是因為屋里坐著的原本是Lisa。這還談何擁抱?他和Lisa先談了廣告的事,然后又閑聊了一會兒。
基于交談氛圍融洽,雙方好感倍增的前提下,臨走時兩人熱情的握了握手。而潘妍,自始至終并沒有出現(xiàn)。奇怪。
剛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的傅不易突然又轉(zhuǎn)回身?!爸魅危摇蚁雽ξ覀兘裉斓囊娒妗鰝€總結(jié)。嗯。”
Lisa被逗笑了。“好啊。說來聽聽?!?p> “我覺得就像一場夢一樣。而且我覺得這場夢,好像……早就開始了?!备挡灰缀苷J(rèn)真很認(rèn)真的點頭說道。
Lisa直接翻起了白眼?!坝龅轿?,就是你噩夢的開始,我可以這樣理解嗎?老傅,我生氣了?!?p> “不是啊,不是?!备挡灰邹q解?!拔业囊馑?,我是說,就是單純的,單純的……一場夢。”
而當(dāng)他走出樓門后,又特意折返回去,從袋子里拿出良人不易的書。“主任,我朋友寫的。很好的,你看看?!?p> Lisa很認(rèn)真的翻看起來,最后將書遞還?!安缓靡馑?,我不喜歡?!?p> “你怎么會不喜歡呢?這書很好的。你看看。”傅不易把書又塞到Lisa手里。
“我真的不喜歡?!盠isa再次遞還。
就這樣你來我往……無數(shù)次。不停歇。
要不是傅不易手里掉落的書把他驚醒,他也準(zhǔn)備叫停他的夢了。做夢……真累。
從此,他開始做些奇怪的夢。奇奇,怪怪。
一個夢的時間究竟是多久?傅不易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做夢這件事是伴隨終生的。
……
“晚上一起吃飯?!毕挛珀栆来騺黼娫?。
“嗯。”傅不易回應(yīng)。簡單明了。
“老陽,當(dāng)年老闞是……怎么……追的你?給我講講?!?p> “老傅,你得阿茲海默癥了?我倆有什么事兒是你不知道的?”
“我……想聽細節(jié)。就是……我不在場,只有你們倆的時候……”傅不易很怕陽依問起他為什么要問這個。但很明顯,陽依怎么可能會不問。所以他硬著頭皮在問。
“細節(jié)?你不在場的?那……床上的,你想聽嗎?”
反常。陽依從來沒開過這種玩笑。她甚至從不和傅不易開玩笑。
“?。窟馈?p> “哈哈哈哈?!标栆浪蚀笮Α!拔铱蓱z的老傅,你的性格,連朋友都沒有,怎么可能會追女人。笑死我了。不過,你是該學(xué)學(xué)了。要說我和我們家老闞呢,我們……你是知道我們家老闞有多優(yōu)秀的。還用他費勁巴力的追我嗎?一個眼神,我就范了。哈哈哈哈?!?p> “唉。啥也沒學(xué)著?!备挡灰资恕?p> “不是我說你老傅,這么多年,書啊,電視劇啊,那劇情,看也該看會了吧?”
“別提那些狗血的劇情了。那些……不過話說回來,狗血的劇情,真的是來源于生活啊?!备挡灰紫肫鹚惨奓isa這事兒了。
“哎不對。老傅,你今天為啥問這個?哦,有目標(biāo)了?!?p> “隨便聊聊?!?p> “拉倒吧。在我面前,偽裝有何意義老傅你告訴我。我感應(yīng)一下哦?!标栆篱]上了眼睛?!皨屟?。情竇初開,小鹿亂撞……”
“可拉倒吧。這些詞兒用我身上啦?我的媽呀?!?p> “開始跟我遮遮掩掩了?平生第一次。反常啊老傅。”
“你才反常呢。你今天更反常??斐园桑酝贲s緊回去伺候你們家老闞?!?p> “必須得伺候他啊。而且我伺候的可好了呢……在床上。哈哈哈哈?!?p> “反常。反常。今天這是怎么了?”傅不易直皺眉。
……
晚飯后回到家。傅不易仍然采取主動。他急不可耐的發(fā)了語音?!癓isa,今天忙嗎?”
“你好,大叔。今天不忙。剛吃完飯,準(zhǔn)備出去遛彎兒吶。好久沒出去走走了。贅肉都出來啦,哈哈?!?p> “哦,我也準(zhǔn)備出去走走?!备挡灰子X得,雖然兩人不在同一個地方,但如果兩人同時做一件事的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陪伴對方。
“好啊,那要不要來次邂逅?。俊盠isa問。
“約定好的,還能叫邂逅嗎?再說,也不可能邂逅,我在老家襄市?!?p> “啥?你啥時候回去的?”
“不是啥時候回去的。我公司在省城,老家在襄市。平時也不怎么去公司。所以沒在省城買房或者租房。多套房子,也多出一些事情,我懶,嫌麻煩。再說省城和襄市也不遠,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p> “嗯,不能說懶,只是追求簡單的生活。我不懶,但我也喜歡簡單的生活。”
“是么?同道中人啊。那你出門,我也出門,邊走邊聊?!?p> “好啊,走起?!?p> 不一會兒?!按笫澹业酱蠼稚狭??!?p> “我也是?!备挡灰缀芟雴栆幌?,你用什么速度走啊?你是先邁的哪只腳???他希望兩人頻率一致,步調(diào)一致,就仿佛真的在并肩而行。
“大叔,襄市離省城這么近,我一直也沒機會去,形容一下你的城市吧?!?p> “沒啥。五線小城市。所以,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我就是個來自五線小城市的,沒見過世面的暴發(fā)戶?!?p> “哈哈。大叔在自黑嗎?這我就不認(rèn)同了。大叔可不是什么暴發(fā)戶。我能看到大叔身上的氣質(zhì),素質(zhì)和涵養(yǎng)。其實吧,‘世面’這東西也沒啥。只要你有條件有時間,沒吃過的東西去吃吃,沒去過地方去逛逛,不知道的事打聽一下。你看,就這么簡單?!?p> 還真是這么回事。太會開導(dǎo)人了。
“可我真的沒見過什么世面。我每次去省城,看到那么多的車,我都特別不習(xí)慣?!?p> “那你平時不上街嗎?不出門嗎?那你平時做什么?”
“出門干啥?在家自閉不好嗎?”傅不易這句不是玩笑。
“哈哈哈哈。大叔,自閉也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xiàn)。要不這樣,你下次來,我?guī)阋娨娛烂?,全部你消費?!?p> “好啊,我真的需要多接觸一下這個世界了,我需要一個人帶帶我?!?p> “說笑了,我還是請得起的,我請。對了大叔,你們那有什么文物古跡嗎?”
“曾經(jīng),好久以前有不少呢,是名副其實的古城,但因為歷史原因,大部分都被毀了,現(xiàn)在剩不多了?!?p> “好可惜。那有什么景點嗎?”
“景點當(dāng)然有,但也沒法和省城比,不過你喜歡爬山嗎?”
“喜歡,我都好久沒爬過了?!?p> “我們這有兩座山,是有講究的?!?p> “啥講究?”
“想要嫁到我們襄市來,就必須爬一次這兩座山才行。”
“是不是真的???當(dāng)?shù)氐拿袼讍??這么有儀式感?。俊?p> “如果是真的,又恰巧你會嫁到襄市,你會來爬嗎?”
“只要那個人值得我付出,再高再險的山,我也去爬。大叔,你覺得我這像不像愛情宣言啊?”
“不是像,就是?!?p> “哈哈。那大叔,以你的財富,在你所謂的小城市,也應(yīng)該算是個名人了吧?”
“且拉倒吧。別提這事兒。唉呀,就現(xiàn)在,但凡在歷史上留下個名的都叫名人。有不少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菦]的說,但是有一些人,那是個干啥的呀,也把他們的家鄉(xiāng)稱作名人故里,然后拿這個當(dāng)城市名片,或者是旅游賣點。唉。就我吧,我為了以后不讓我的城市被冠上傅不易故里,我拒絕成為我們市的名人?!?p> “哈哈。大叔這么做有點自私,你很有可能阻礙了你們城市的發(fā)展。哈哈?!?p> 天色已晚,兩人各自回家。
傅不易繼續(xù)總結(jié)。第二次聊天,屬于了解式詢問式,輕松自然。無壓力。并沒有不知所措的情況發(fā)生。但自己仍需努力。改變自己不是一朝一夕的。
傅不易回想著Lisa眼里的那道光。金色的光。
他腦子里關(guān)于小學(xué)語文中的那些成語詞匯已經(jīng)所剩無幾。但他記起了一篇課文?!霸谛闹蟹N下一粒種子,結(jié)出了希望的果實”。他覺得Lisa就是那粒種子,或者說Lisa已經(jīng)把一粒種子種在了他心里。Lisa給他帶來了希望,對生活的希望。期盼已久的,有陽光的。
他覺得Lisa就是那個有能力把他從陰郁中帶到陽光下的人。
……
傅不易又做夢了。
這次是在大學(xué)操場的角落里。闞闖和陽依在擁吻。傅不易恰巧路過。
他不好意思多看,正準(zhǔn)備繼續(xù)朝前走。
擁吻的兩人分開了?!盎厝グ?,我還要上晚自習(xí)呢。”女人說。
不對,那聲音不是陽依。他快步跑過去。大喊:“老闞,你在干什么?”
不等闞闖反應(yīng),他過去就要推搡闞闖。奇怪的是,他的手穿過了闞闖的身體。他碰不到闞闖。闞闖也聽不到他說話。
他急了?!袄详R,你他媽的……”
傅不易轉(zhuǎn)過頭想看清那女人是誰。結(jié)果他嚇了一跳。那女人帶著一張白色的面具。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隨即傅不易又轉(zhuǎn)向闞闖?!瓣栆滥??陽依在哪?”
大喊大叫的傅不易,驚醒了。
他把手里的書放回到床頭柜上,繼續(x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