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過往已與我無關(guān),我只心向未來”。他此時想起了良人不易的這句話。沒錯,認同。
傅不易覺得他不單單是認同了良人的話,他更主要的是認同了陽光。這份認同感是陰郁和黑暗所從來沒有給予過他的。是原本的傅不易心之所向。
陽光第一次的進入,使他的內(nèi)心世界似乎開始有些晃動。是要崩塌嗎?陽光,使他越來越厭惡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了。陽光對他所產(chǎn)生的是一種吸引。不,那是Lisa的指引。指引他進入到另一個世界。有陽光,關(guān)鍵是有Lisa的世界。
陽光,使他迷失了原本的自我。但這并不可怕。此時他一點都不害怕迷失原本的自我。只要那個新世界對他有足夠的吸引,他愿意放棄原本的自我,放棄他原本的內(nèi)心世界。
而那個世界對他所產(chǎn)生吸引的,不單是陽光,還有Lisa。他渴望進入到那個有Lisa的世界里,他渴望待在Lisa身邊,他渴望和Lisa在一起。他愿意走出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他愿意追隨Lisa。這就是Lisa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意義。
他,人生第一次,積極的,完成著自我救贖。
陽光,似乎給了Lisa法力加持。Lisa從她的世界里,把一只手伸進了傅不易的內(nèi)心世界。那只Lisa的手,閃爍著金光。
不,那不是金光。那是陽光。陽光為了表示接納傅不易的誠意,把自己揉碎了,變成了閃閃金光,撒在了Lisa的手上。而閃閃金光似乎在為傅不易照亮方向,指引他去到那個原本他就應(yīng)該去,原本就屬于他的那個世界。那個有Lisa的世界。
傅不易緩緩伸出手,握住了Lisa的手。他不愿意放開了。既然不愿放開,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他要拋棄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了。
他自愿隨Lisa而去。因為,Lisa的手,暖。就和照在他臉上的陽光一樣暖。他渴望這種暖。他渴望用這種暖,解除封印,驅(qū)趕陰郁和黑暗。
而陰郁和黑暗不答應(yīng)了。同盟不能被瓦解。同盟不允許出現(xiàn)叛徒。他倆由呆愣轉(zhuǎn)為暴躁。他倆使出全部的力量,阻止,阻撓,拉扯,攔截,封印,禁錮。
最后,他倆由暴躁轉(zhuǎn)為暴戾,殘忍。他倆抓撓,撕咬,撕扯傅不易的身體,要把傅不易碎尸萬段,要把這個叛徒處以極刑。
而陽光似乎被激怒了。陽光使出了它的必殺技。暴曬。暴曬世間一切。河流干涸算什么?土地干裂算什么?就連巨石也會被暴曬成粉末。
陽光加大了亮度和熱度。暴曬陰郁和黑暗。
而陰郁和黑暗似乎無法抵擋暴曬。正在以抽絲剝繭,縷縷煙絲狀被蒸發(fā)。對,暴曬的結(jié)果,就是被蒸發(fā)。
他倆已無暇顧及傅不易。
Lisa趁機一把把傅不易拉入了自己的世界,也是那個原本就該屬于傅不易的世界,有陽光的世界。
放棄內(nèi)心的世界,是個謬論。陽光在糾正這個謬論。它在改造修復傅不易原本的內(nèi)心世界。
陽光似乎沒有能力擴大天花板的縫隙。但陽光可以充斥。充斥傅不易內(nèi)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蒸發(fā)每一個角落里的陰郁和黑暗。
蒸發(fā),持續(xù)著,持續(xù)著。這,必將是一場持久戰(zhàn)。因為被封印了44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蒸發(fā)干凈的。但傅不易堅信,只要,只要有Lisa在,就有陽光在,蒸發(fā)就會持續(xù)。最終,會還他一個常人的內(nèi)心世界。
而此時的傅不易,終于進入到了他渴望的,Lisa的世界。但他始終無法睜開雙眼。
他懂了。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他只是個剛剛降生的嬰兒。
他無法睜開雙眼,無法看清這個世界。他只能運用原始的本能,去感知這個世界。對,去感知。
許久?;蛟S是許久吧。他緩過神兒來了。他確信那是陽光。陽光照進了他的家,照在了沙發(fā)上,照在了自己臉上,照在了自己眼皮上。暖,不熱。這是上午的陽光。他醒了。
傅不易買了新手機送到了Lisa單位。
“不是吧老傅,真賠???”
“一定要賠的?!?p> “可是,我自己已經(jīng)買了。和你買的一模一樣。”
“???”
“要不這樣吧,你把你買的送給我,我把我買的送給你。算是我們互換禮物。這樣,這事兒就變得有意義了,而不會覺得是多花了冤枉錢。有些事,如果換個思維,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老傅,你懂了嗎?”
“嗯。”
兩人都因為收到了對方的禮物而感到欣喜。
……
又可以和Lisa聊天了。這讓傅不易覺得他的人生步入了正軌。
“Lisa,我看到一本書。書皮上的一段話,瞬間讓我共鳴了。I exist because you need me!翻譯過來就是,我存在,是因為你需要我。Lisa,你存在,就是因為我需要你啊?!备挡灰渍f著激動起來。
“哼?!盠isa不為所動。“唉呀,真有閑心啊,還逛書店。我呢,我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啊。嗓子啞了,一周不能直播了。唉?!?p> “Lisa,對不起。我……我給你買藥?!?p> “不好意思大叔,請認清你的角色。這次你扮演的不是暖男,是罪魁禍首?!?p> “對不起。我……”
“以后呢,對我好點兒?!?p> “一定一定?!?p> “凡事呢,都聽我的?!?p> “一定一定。”
“對我呢,要比對你媳婦兒還要好。”
“一定一定。哎不對,我沒媳婦兒啊?!?p> “就這個意思?!?p> “好。知道知道?!?p> “老傅,我感覺我是在給你洗腦?!?p> “我預感,我下半輩子的所有韭菜,都是被你一個人割走的。”
“哈哈哈哈。”Lisa大笑。“洗腦之后必割韭菜。這個接的好。我喜歡?!?p> “Lisa,我覺得,你值得擁有世間一切美好。我會為你祈福。愿你擁有世間一切美好。嗯?!?p> Lisa覺得應(yīng)該和傅不易聊些正能量的話題。
“老頭兒,你有沒有在某一時期,或者某一階段,思考過人生?”
“小良子倒是談過人生。小良子對人生的看法是,如果不想發(fā)生的事必須要發(fā)生,他希望都能發(fā)生在五十歲之前。到頭來,這輩子要是能剩下個安享晚年還算說得過去的話,也可以的。”
“太可以了,當然可以。要求一點都不高?!?p> “是嗎?呵呵。”
“那老傅,你有過夢想嗎?你的夢想是什么?我先說,我的夢想是成為業(yè)界精英。我一直在努力。之前聽你說過一句,你在44歲才有了人生第一個夢想,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打小我的夢想,都不能說被禁錮了,簡直是被閹割了。”
“啥?這么嚴重?你這詞用的太……”
“一點都不過分。關(guān)于我夢想的事,可以追溯到我上小學的第一天。老師問,同學們誰來說一說,你的夢想是什么呀?我第一個舉手,我說老師,我的夢想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p> “媽耶,老傅你……”
傅不易接著說:“老師說,你的夢想,在觸犯法律的同時,還有可能違背道德?!?p> “哈哈哈哈?!?p> “這還不算完。后來吧,若干年后的一天,我上高中了。有一個關(guān)于夢想的主題班會,我又第一個舉手想要發(fā)言。結(jié)果這個班主任吧,可能,好像,了解到了我之前關(guān)于夢想的一些情況。他就直截了當?shù)母嬖V我說,你把手放下吧?!?p> “哈哈哈哈。”
“后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個高中班主任,和我那個小學班主任,兩口子。”
“哈哈哈哈?!?p> “唉呀。我的夢想啊,活生生,硬生生,被這兩口子給……我都不想再提那個詞兒了?!?p> “哈哈哈哈?!?p> “所以說我就沒有夢想了。不過話說回來,當年如果我的夢想成真了,指不定誰遭殃呢,真的?!?p> “我代表世間黎民百姓,天下蒼生,謝謝那兩位老師啊,哈哈哈哈?!?p> Lisa笑過不忘追問:“那老傅你的夢想到底是什么?”
“呃……我的夢想……我不得不先提一下小良子。”
“又要講小良子嗎?好吧?!?p> “他讓我看到了一個有夢想的人,喝水是甜的,睡覺是香的。那天,他們的船??吭谝粋€有手機信號的港口。他特意和我視頻通話。呃……我用一下‘興高采烈’這個詞兒啊。他興高采烈地對我說,老傅,我有夢想了。他說這句時,那精神狀態(tài),那說話的語氣,前所未有,判若兩人。就……就透著陽光的那種。我說,啥?你?夢想?他笑著說,就知道你是這種反應(yīng)。沒關(guān)系,我有夢想的支撐,沒有什么能擊垮我。我不會再被擊垮了。”
傅不易接著說。“他說,他喜歡上了自媒體平臺上的一個女人。很迷戀的那種。他并沒有因愛而不得變得傷感,相反,他覺得他遇到了美好。他不忍丟棄。他要記錄下來,他要把這種虛幻帶到現(xiàn)實。他要把這份美好永久保留。于是,他產(chǎn)生了人生第一個夢想,寫書。他把他幻想與那女人的一場戀愛,寫了進去?!?p> “哇,太浪漫。為自己愛心的人寫書?!?p> “或許對他來說,浪漫仍是奢侈的。他沒覺得浪漫,他只覺得美好。要說這人啊,心情好的時候,似乎就一下子正能量滿滿,積極向上了起來。他居然在書里發(fā)起了一個倡議。這個倡議源于他的親身經(jīng)歷。他的書,是在沒有手機信號的情況下,靜下心來,認真完成的。由此他認為,手機讓我們失去了太多。它不是在浪費時間,而是在剝奪生命。原文是這么說的,‘人為的給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暫時離開網(wǎng)絡(luò)的機會,去發(fā)現(xiàn)一個不一樣的自己,去尋找一段不一樣的人生’?!?p> “太好了。小良子有了夢想,最終實現(xiàn)了夢想。并且還有了人生感悟?!?p> “小良子還說呢,當你發(fā)現(xiàn)了美好以后,你會感慨你虛度了之前光陰。然后你特希望能回到過去,去早一點遇見這份美好。他還說,人們都希望,之前經(jīng)歷的那些不美好,之后能有一個補償,比如遇見美好的事,美好的人。”傅不易補充。
“那他希望得到的補償是什么呢?”
“不知道。大概是錢和女人吧。”
“呃……我不知道該說啥了。這不就是男人的本性嗎?被你說成了補償。等一下,我好像懂了。為什么有人總感覺這個世界欠他的了?!?p> “呵呵。咱就說,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訴求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娶到鄰居二嬸家的大丫頭嗎?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呢?”
“你都對。繼續(xù)講?!?p> “還有呢。這也讓我越來越佩服他。由于他水平所限,他的書發(fā)表到網(wǎng)絡(luò)之后,讀者寥寥無幾。他們只翻看了前兩章,便放棄了。這本書,沒有給他帶來名,也沒帶來利,更沒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改變,盡管他是那么的渴望。但,他居然釋然了。他說,名利只是夢想的附屬。他,完成了初衷?!?p> “老傅,小良子的境界……我快哭了。那……后來他為什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發(fā)生了什么?”
“唉,可惜后來,小良子的人生再次逆轉(zhuǎn)。由于性格的原因,他被那個公司辭退了。生活的不如意,他的心再次暗淡,比之前更暗淡。他甚至對那個曾經(jīng)帶給他美好的夢想耿耿于懷?!?p> “他寫了一段話,享受過追求夢想帶來的美好亢奮之后,再次重新回到一蹶不振的兩手空空。每一個未實現(xiàn)的夢想,最終的定義就是一塊精神丫片。而我,吸食了多次?!?p> “現(xiàn)實中的不如意,讓他更加渴望憑借那本書能給他的人生帶來轉(zhuǎn)機。他找到我,借了十萬塊錢,自己找出版社出版。怎奈,慘淡的銷量,再次擊垮了他。此時,再用‘心灰意冷’,‘絕望’這些早已在他人生中出現(xiàn)多次的詞兒來形容他,毫不新鮮。最后,他從書店把書全部收回,一把火,都燒了。”
“???”
“后來他用一個特別暗黑的比喻,來自嘲他對成功的渴望。他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等待成功和等待死亡,是一樣的。就是指不定哪天,它自己就來了?!?p> “那他有沒有去看心理醫(yī)生?這必須得看心理醫(yī)生了?!?p> “沒有。他說,從某種角度來說,心理醫(yī)生的治療,就是洗腦。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為的就是讓你相信,他們是對的,你……是錯的?!?p> “唉。太偏激了?!盠isa惋惜?!澳阕非笫裁?,可能最終就會被什么反噬。你越看重什么,什么越會壓在你的心頭。最終,或許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p> “唉,能活完一輩子,就是一種堅強。就看他能不能把這最后的堅強堅持下來。我覺得還不至于?!?p> “老傅,”Lisa突然嚴肅起來。“你……有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問你自己一些事情的時候,你總要說起良人不易。而且平時聊天的時候,你也總是提他。你……有沒有意識到?”
“問我提他?有區(qū)別嗎?”
“這叫什么話?什么叫有區(qū)別嗎?你,他,兩個人,什么叫有區(qū)別嗎?”
“哦。兩個人。對,兩個人,區(qū)別?!备挡灰奏哉Z。
……
“Lisa?!眱扇笋v足在一個咖啡廳門前?!拔艺埬愫缺Х劝??路過好多次了,我……我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p> “天吶老傅……今天姐姐我寧可失眠,也要帶你見見世面。姐姐請?!?p> 傅不易品著咖啡,體驗著氛圍,欣賞著四周的裝飾。
“影視作品里,他們都來這。陽依從不喝咖啡,所以我也就沒來過?!?p> “哎呦,是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和你那個好姐姐一個口味呢。都說不讓你點原味的了,多苦啊,偏不聽。你說這小女生任性,看著可愛。一個大叔任性,就是固執(zhí),死板?!?p> “我早早就想好了。我一定要喝最苦的。我在感知,感知它的根本。”
“感知?那……你感知我了嗎?感知到什么了?”
“反正……我感知到自己了。我在你面前,就是一株向日葵。呵呵?!?p> “我開始有點煩你了。最近總是莫名其妙。裝深奧。”
“你不懂?!?p> “看看,又來了。煩人。唉,老頭兒,我胖了。”
“哪有?沒看出來?!?p> “自從認識你以后,我倆的晚餐太豐盛了。我管不住嘴啊?!?p> “所以說,約束和束縛是留給別人的,而給自己留下的,永遠都是隨心所欲。”
“哈哈。這是人性。”Lisa笑道。
“大家好,我是今晚駐唱歌手。接下來的這首歌,我……我想唱給我的……前任。我們分手十年了。今天是她生日,在這里,我……祝她……幸福?!备枋钟行┻煅剩劭艏t潤,唱起了陳奕迅的那首《好久不見》。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xiàn),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Lisa逐漸收起了笑容。低頭,看著咖啡杯?!袄细?,我不喜歡這首歌?!?p> “我也不喜歡?!恳皇讉懈枨男?,都有眼淚隨之跳動。而你的故事,恰巧藏在某張樂譜中’。小良子說的?!?p> “他很感性?!盠isa用勺子攪動著咖啡。
傅不易繼續(xù)說?!皠偛拍鞘赘瑁行o聊的人,根據(jù)歌詞,還搞出一個陳奕迅定律。說什么前任很有可能會出在街角的咖啡店。”
“老傅,陳奕迅定律……是真的。”Lisa呆滯的眼神,此時正凝視著遠處那張桌子。
那張桌子坐著兩個男人。而正對著Lisa的那個高大帥氣,與Lisa年齡相仿的男人此時也正好看到了Lisa。
兩人。四目。呆滯。凝視。許久。
“前任!?”傅不易驚叫了。我操,陳奕迅定律是我瞎編的。怎么成真了呢?什么情況啊?傅不易懵了。
沒錯。Lisa的前任。
那男人率先從呆滯凝視中緩過神兒來。他顯然看到了Lisa身邊的傅不易。他和同伴聊了幾句。那同伴向Lisa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結(jié)賬,起身,匆匆離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