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旅社的。她只記得原本柔和溫暖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無比,而后一陣眩暈。
唐子沫近乎拖曳似地把陳雪拽回來了旅社,安頓好陳雪,她就獨自下樓吃早餐。她知道這個時候陳雪最需要的是獨自待一會,而不是任何人的安慰和開導。當一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我們需要時間去接受它、消化它。至于我們怎樣吸收,它又會成為我們怎樣的一部分,那需要我們的勇氣和智慧。
和唐子沫一樣心疼陳雪的,還有翁帆。雖然知道陳牧影跟古馨兒表白是遲早的事情,但他也沒有想到陳牧影會這時候來這一出??吹疥愌┠怯行┥n白的臉,他甚至有些后悔邀請他們來玩。他本能的想去給她一個擁抱,或者說些開導的話,但理智又讓他保持沉默。他緊緊地跟在陳雪的身后,直到她進了房間。
陳雪埋在被窩里痛痛快快哭了一通,然后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等她醒來,看到桌子上放著的一根紅薯、一個茶葉蛋、一個包子還有一杯牛奶,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說來也奇怪,她剛剛還心痛的差點沒法呼吸,原以為自己會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痛苦里,但從亂七八糟的夢里醒來,看到桌子上的早餐的時候,那些悲傷好像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徹底接受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別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們曾怎樣在心里幻想,一點點自我催眠,放手的時候就需要怎樣一點點地擊破那些幻想。直面我們不被愛或者我們自認為的不值得被愛的幻覺是漫長的。
也許是因為陳雪很久之前就意識到自己并非陳牧影所愛,也許是她很早就已經(jīng)在心里慢慢跟心中的那個他告別,這一重擊反而讓她清醒了。僅剩的那點期望徹底被擊破,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場儀式,一種解脫。
也或許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執(zhí)著且意志力堅定的女孩,她很早就想放棄,只不過又不甘心讓自己過往的執(zhí)著成為泡影。她從小就渴望有人愛她,關(guān)注她。直到今日,她自己也沒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歡陳牧影哪一點。陳牧影并不陽光,除了自我幻想出來的那些美好,陳牧影并沒有真正為她做過什么。也許僅僅是因為陳牧影沉穩(wěn)又看似溫柔的外表,讓她覺得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愛人?她也說不清。但,一切都結(jié)束了,這是終點,也是起點。
她緩慢的爬起來,走到衛(wèi)生間好好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自己有些腫的眼睛,有種前世今生的幻覺。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然后走到房間,細細的品嘗起了有些冷掉的包子和紅薯。時至今日,陳雪還清晰的記得那包子和紅薯的味道,在以后的這么多年里,她好像再也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包子和紅薯。是的,她失去了,她在失去,但是她也在得到。
原本以為大部隊已經(jīng)出發(fā),陳雪慢吞吞的吃好早餐才下樓,慢悠悠地在門口晃蕩晃蕩。還沒等她轉(zhuǎn)過那山頭,就撞見了正在合影的大部隊。她本能地準備原路折返,卻被翁帆叫住了。
“你就醒了?吃過早餐了嗎?”翁帆第一個看到陳雪出來,一路小跑著過來。
“吃過了,你們怎么還在這?”陳雪有些疑惑,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馬上10點半了。
“這附近風景很好,在這拍拍照,吃完中飯,到時剛好可以景區(qū)繞一周,從小路直接下山去!”翁帆撓了撓腦袋說到。他沒有告訴陳雪是他借口有點拉肚子,讓大家改變了計劃。
陳雪雖然覺察到他們改變計劃多少跟自己有些關(guān)系,但她也沒有多問。她心懷謝意,但又不想再背上包袱。除了陳牧影和古馨兒,她與其他人也沒有什么交情。當然,她和唐子沫之間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有負擔。
至于古馨兒,在得知奶奶的死與后媽有關(guān)后,她就明白她們倆再無和好的可能了。聽說古馨兒的爸媽也鬧了離婚,但最終還是因為古馨兒妥協(xié)了。雖說古馨兒也是受害者,但看到古馨兒,陳雪不能不想起是她的爸爸和自己的后媽間接害死了最疼愛自己的奶奶。
即便如此,陳雪還是決定中午請大家吃飯,以求心安。
為了趕上下午五點的最后一班接駁車,他們吃完午飯就各自收拾好東西出發(fā)了。走完全部的景點再加上中途的休息時間,最少需要兩個小時。下山一個半小時左右,算算時間還是比較充裕的。
到達最后一個景點剛好是三點左右。他們本準備逗留幾分鐘就下山,結(jié)果因為郭璐纏著陳天昊要把他們的名字鎖在同心鎖里耽誤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讓陳天昊在唐子沫面前證明他對自己的愛,還是出于太喜歡陳天,在看到山頂圍欄的那排密密麻麻地同心鎖時,郭璐心動了,她撒著嬌的讓陳天昊也去買去同心鎖。
陳天昊以這么做太幼稚為由拒絕了。況且一起來的也有其他情侶,比如陳牧影和古馨兒,他們也沒有說要掛個同心鎖。
郭璐是帶著滿心的期待要求陳天昊的,陳天昊的拒絕直接讓郭璐跌落到了谷底。盡管陳天昊最終選擇了她,但目睹了陳天昊對唐子沫的深情,她還是無法釋懷,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她知道這是很好的機會,如果陳天昊當著唐子沫和所有人的面,毫不猶豫地親手掛上屬于他們的同心鎖,那她就再也沒有理由可以胡思亂想了??涩F(xiàn)實卻沒能如她所愿。
“這也太幼稚了,我從來不相信這種!”陳天昊再一次直截了當?shù)木芙^了。
“我就知道!所以你不愛我,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你不要這么幼稚好不好,掛個這玩意就能代表我愛不愛你?”陳天昊說到
唐子沫一聲不吭地躲得遠遠的,她深怕親眼目睹陳天昊掛上屬于他和郭璐的同心鎖。看陳天昊拒絕了,她心里閃過一絲竊喜。
“要是唐子沫這么要求你,你會去掛嗎?”郭璐指著唐子沫對陳天昊說到。
突然被牽扯進來,唐子沫有些意外,她撇了一眼陳天昊,然后低下了頭。
“那你問她會讓我掛這種東西嗎?她有這么無聊嗎?”陳天昊盯著唐子沫,以一種試探又埋怨的眼神說道。
莫名其妙成為他倆打情罵俏和消遣的對象,這讓唐子沫有些惱怒,本就有些社恐地唐子沫看著大家都盯著自己,頓時覺得羞愧難當,她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就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唐子沫,你別走,你告訴她呀!”看唐子沫轉(zhuǎn)身離開,陳天昊喊到。
“你要想掛就去掛唄,你們倆吵架拉上我做什么!”本想逃走的唐子沫被陳天昊這么一問,竟有些驚慌失措。
聽唐子沫這么一說,陳天昊拉著郭璐的手頭也不回地去買同心鎖了。
唐子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后悔之意馬上涌上心頭。但她知道,哪怕再問一次,她的勇氣也頂多只能支撐她倉皇逃跑。難道她能說,“對啊,你會嗎?”不要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別人的男朋友,即便他還是單身,她也不敢這么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內(nèi)心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心愿得逞的郭璐并沒有特別開心,反而有些失落,但她的要求陳天昊都滿足她了,她也不好繼續(xù)再耍什么脾氣,況且她也不想惹得陳天昊太不開心。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讓陳天昊接受了她,她不敢太造次。他了解陳天昊的脾氣,從小都是別人順著他,怎么能忍受別人隨便拿捏他。
因為同心鎖的事,他們比原計劃晚了半個多小時才下山。原本充裕的時間,此時就有些拮據(jù)了。大家都加快了步子往山下趕,可上山容易下山難,沒走一半,唐子沫就覺得腳打哆嗦。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跟著大家的步伐,但還是一次比一次落后于大部隊。剛開始,大家還會停下來等一等她,后面看時間越來越緊,大家也顧不上她了,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快到五點的時候,唐子沫已經(jīng)實在走不動了,她只覺得雙腳抖得特別厲害。她氣喘吁吁地坐在臺階上,除了還能看見翁帆和陳天昊的背影,其他的人早已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陳雪默默地陪著她,鼓勵她。
“你快點呀,不要拖累大家!”安靜的樹林里傳來陳天昊的責怪的聲音,讓本就有些絕望的唐子沫更加絕望了。她實在是累的走不動了,姐姐留下來的這雙本就不怎么適合她的鞋子,已經(jīng)把她的腳指頭打出了兩個大大的水泡。
“快點呀,不然大家都得在這山腳下過夜了?!笨帐幨幍臉淞掷镉謧鱽砹岁愄礻坏穆曇?,唐子沫只感覺那個聲音越來越遠。
唐子沫無奈,只好脫了鞋子,掙扎著站起來。她提著鞋子,赤著腳,但很快水泡又被路上的小石頭劃破了??粗_下用亂七八糟不規(guī)則的石塊拼成的臺階,她突然好懷念大路的纜車,她寧愿坐纜車也不愿再走下去了。她只想就這樣躺下去,什么都管了。
感覺到翁帆和陳天昊的聲音越來越遠,唐子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她忍著痛盡量一步步往前挪的快一點,可老天并沒有因此同情她。為了避免踩到腳上的水泡,她又不小心踩滑了,扭到了腳踝。她疼的眼前一黑,立馬坐在了地上。
陳雪扯著嗓子喊翁帆和陳天昊,卻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手機也沒有信號。她們兩個人在原地絕望地坐著。等唐子沫緩過來,陳雪本想嘗試著背背她,但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
本以為唐子沫和陳雪緊緊跟在身后,好一會沒聽到她們的回應(yīng),翁帆又折返了回去??吹教谱幽軅哪_后,他明白他們肯定是趕不上車了。他叮囑陳雪去追陳天昊,與陳天昊一起坐車回去。他熟悉路,而且是個男生,由他陪著唐子沫,到了山腳下他再想辦法。
唐子沫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們,一個勁地跟翁帆道歉。
就這樣,唐子沫和翁帆走一會,坐一會。等他們到山腳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車子早已開走了。唐子沫一把癱坐在地上。她實在太疼了,也管不上有沒有車了。
等她稍微緩過神,看著有些昏暗的天空和身邊的翁帆,她不經(jīng)愧疚自責起來。
天漸漸暗下去的時候,突然一束亮光射了過來,唐子沫被這耀眼的光芒照射的睜不開眼睛。她有些欣喜,又覺得特別尷尬。
等車子在她身邊停下來,她才發(fā)現(xiàn)是陳天昊騎著摩托車上來了。她低著頭,一聲不吭,好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見翁帆攙扶著她起來,陳天昊才注意到她受傷的腳。翁帆扶著她上了摩托車后,自己也跨了上去。
唐子沫本想抓住陳天昊的衣角,但腳底的水泡讓她不敢用力踩,失去支撐點的她只好用手扶著陳天昊的腰。盡管她努力抬著頭,盡量與陳天昊保持點距離,但她的淚珠還是掉落在了他的身上。
“摟緊一點,這里是山路。”陳天昊的語氣還是帶著一些生硬,但比在山上的時候柔和了很多。
唐子沫乖乖地摟緊了陳天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