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援表白

　　“怎么又打架了？”

　　云嘉氣呼呼地坐在陸援家里的石凳上，伸出一只手臂橫在陸援面前，偏著頭看向另一側的地面。

　　“哎，不是我說你，十六七歲的人了，還和人家小孩子打架，你這還打不過，光榮負傷了就想到我了？”

　　“哼！”云嘉不搭理他。

　　陸援不知道說了云嘉多少次，之前還好，云嘉還聽得進去，這幾年云嘉直接不理他，聽見了也全當沒聽見。

　　“還有其他地方嗎？”陸援給云嘉的手臂上完藥，挽著云嘉的袖子，免得衣服蹭到藥和傷口。

　　云嘉手臂上一大片蹭破皮的肉都已經(jīng)上完藥了，陸援給她糊了厚厚一層的綠色草藥糊糊。

　　“算了，還是再用葉子包一下吧?！标懺緵]打算征求云嘉的意見，直接自言自語之后就給云嘉包上了。

　　他把云嘉的袖子放下來，剛伸手去扒拉云嘉另一只手就被云嘉“啪”地打了手。

　　“干嘛呢？”

　　“舍得跟我說話了？我看看你那邊有沒有傷，”陸援還是去把云嘉那只手握住，放在自己腿上。

　　云嘉在地上坐著，墊了片大芭蕉葉，聽見陸援這樣說也沒生氣，只是捏著坐著的葉子挪了挪屁股好方便陸援檢查另一只手。

　　“都怪你不在?！痹萍螞]頭沒腦地冒出這么一句。

　　“嗯嗯，都怪我?！标懺贿吷纤幰贿呥€不忘附和云嘉的話。

　　“你下次要跟著我?！痹萍蔚么邕M尺。

　　“你還要打架？人家?guī)讱q？你幾歲？動手動腳的也不害臊?！标懺櫨o了眉頭，“行吧，先說說這次又是怎么回事吧?！?p>　　云嘉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不看陸援。

　　“他們又搶你的吃的了？”

　　“嗯”云嘉小小聲回答，頭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我這有吃的，你別管他們，打不過受了傷不是得不償失嗎？”

　　云嘉不說話。

　　“聽見沒有？”陸援拍一下云嘉肩膀。

　　“噢?！痹萍芜€是一副不合作的樣子。

　　“行吧，下次打架叫上我?！标懺疅o奈地嘆了口氣。

　　云嘉“騰”地從地上彈起來，陸援還沒反應過來，云嘉就已經(jīng)雙臂攀著他的脖子了。

　　“就知道還是你最好了！”云嘉腦袋窩在陸援脖頸處，還不停地蹭來蹭去。

　　陸援手上還沾了些藥，就只好用手臂回抱過去：“好了好了，還有哪些地方受傷了，我給你上藥。”

　　云嘉慢慢松開攬著陸援的手，縮回地上坐著，委屈巴巴地說：“屁股疼，我被推出去了，然后兩只小臂都在地上擦傷了，衣服上都有泥巴?！?p>　　陸援沉默了一下：“看出來你衣服上有灰土了?！彼吧纤幍臅r候就多多少少猜到了，云嘉手臂的傷口里面有小沙粒，那應該就是在地上蹭出來的。不過比之前好，之前好多次都是被打出來的淤青，這次還只是摔了一跤。

　　“那你屁股還好嗎？”陸援問她。

　　“不好，但是我就說說?！痹萍伟T癟嘴。

　　陸援本來也沒辦法幫云嘉這個地方擦藥：“那你接下來呢？還是在我這住幾天?！?p>　　云嘉打架輸了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總是就是各種時候都會去找陸援，一去就是好幾天，她家里人本來也比較放心，主要是陸援看上去就很可靠。

　　比云嘉靠譜多了。

　　“怎么？不愿意我在你這住??？”云嘉挑了挑眉毛，捉狹地看著陸援，“這才過了幾天？難道你瞞著我藏了什么寶貝，還不能讓我看見？”

　　“祖宗誒，我能有什么不能讓你知道啊？行了，我去給你鋪床?！?p>　　陸援轉過去，站起身去找干凈的床單。云嘉在他家一貫是待慣了的，甚至在他這里一大半的東西都是這些年來云嘉今天挪一點明天挪一點進他的門的，就跟小青鳥銜樹枝筑巢一樣搬來。

　　“怎么？連我的東西都收起來了？”云嘉被陸援哄好了，又開始故意?；炝恕?p>　　“好了好了，你還不知道我？我哪能怠慢你？這不是給你鋪個舒服的床嗎?！标懺呐脑萍蔚哪X袋，看著她的呆毛被按下去又彈起來。

　　云嘉坐在地上，看著陸援忙前忙后的樣子，“嘿嘿”兩聲，接著又偷偷站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陸援背后，一下子往上撲到陸援背上。

　　陸援向后面一仰，幸好他體格還行，這樣一沖也承受得住，只是云嘉吊著他的脖子，屬實是有點勒到了，陸援只好騰出一只手兜著云嘉，用另一只手來收拾床鋪。

　　云嘉和陸援都習以為常，陸援知道自己只有十六歲，不過他不記得自己具體是多大了，自他有意識以來，他就已經(jīng)在這個石屋里面待著了，不過他覺得他是比云嘉年齡大的，雖然可能也就比云嘉大一點點。

　　陸援覺得自己既然比云嘉年齡大，那么也就自然而然地要讓著云嘉一些，后來云嘉常常出去玩，遇見點事就要撩起袖子跟人家干仗，一般情況下都是云嘉打不過別人，可偏偏云嘉就算是學乖了，知道先忍讓一下，最后的結果都是云嘉被打哭然后回去找陸援，然后讓陸援幫她打架，陸援每次都覺得確實麻煩，也確實幼稚，畢竟云嘉打架的理由一直都很離譜，打架的對象一般也讓陸援下不了手，可誰讓他是云嘉口中“最好最好簡直是天下第一好甚至比親生哥哥陽原還要好的哥哥”呢？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陸援看云嘉的眼神就慢慢變了，很久以前，她確實是被他當做親人，那時候他們住在一起，陸援年紀小，三四歲的年齡在別人看來確實是自己生活會很吃力，他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兩個大人也常常出門，明明家里是三個孩子，云嘉偏偏只粘著他，于是后來陸援就把云嘉當作是自己的親妹妹，路上看見可愛的花會想到她，攤子上看見首飾衣服也會想到她，這個小妹妹把他從石頭屋子里面帶出來，然后推著拉著他走進了另一個晚上有溫暖的燈光，房間有柔軟的床墊的屋子里面去。

　　他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看見云嘉總是別別扭扭，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雖然沒有別人看著，可他總覺得和云嘉在一起有損自己的男子氣概，又或者是云嘉總讓他心煩意亂。

　　于是他搬出去了。

　　可這又怎么攔得住云嘉呢？云嘉總是三天兩頭往他的石屋里面跑，一點一點把她的那些小東西填滿了他的屋子，于是那些冷硬的石頭都好像有了溫度。

　　陸援對此一開始是抗拒的，他本來看見云嘉就心思紛紛擾擾找不到個頭緒，要不是他知道云嘉是青鳥，否則他是真的會以為云嘉的本體其實是一只貓，而他就是一團毛線團子，總是被云嘉搞的亂亂的，然后云嘉還會用她的小爪子牽著陸援的鼻子走，云嘉還時不時過來逗弄他，可是等到云嘉找到新的玩伴的時候，他又總覺得心里不舒服。

　　可是后來慢慢也就變了，陸援一個人待在石屋里面的時候，看著天上的月亮會想到云嘉，陸援走在橋上看向流水的時候，會想到云嘉，云嘉不在他身邊，他有總是牽掛，云嘉待在他身邊，他又覺得還是不夠，可是他想要什么呢？

　　陸援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很奇怪，就算是這時候云嘉受傷了，他本來應該像一個哥哥一樣去為云嘉討回來，然后教訓云嘉一頓，就像陽原每次做的一樣?？墒撬睦锿凰毫殉闪藘蓧K，一塊對云嘉止不住的憐愛，看見云嘉受傷就傷心，恨不得以身代過，另一塊卻又竊喜，為云嘉對他的依賴和撒嬌，也為接下來幾天他能夠和云嘉兩個人待在一起而沒有其他人打擾。

　　云嘉總是天真的，她只會攀著他的脖子，然后傻乎乎地告狀，等著陸援帶著她把場子找回來就可以了，云嘉靠在陸援背上，她是看不見陸援臉上的表情的。

　　所以她不知道陸援現(xiàn)在臉上的微笑。

　　陸援漸漸明白，云嘉是他伸手就能夠到的小月亮，是傳來芳信與春風的青鳥，是飛進他心里唯一的那一個。

　　但是云嘉心里有沒有他呢？

　　他不知道，也不確定，他希望云嘉永遠快樂，永遠天真，永遠無憂無慮，于是當他問出來那句話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么答案。

　　陸援鋪好床，單手背著云嘉到她之前坐著的地方，想把云嘉放下來。云嘉倒也配合，盤坐在芭蕉葉上乖巧地看著陸援，眼睛一眨一眨的，歪了歪頭，等著陸援接下來的動作。

　　“云嘉，你已經(jīng)十六歲了，還在打架，別家的小青鳥都在談戀愛了，你怎么沒有動靜?。俊?p>　　“你想我談戀愛了嗎？難道你嫌我煩？”

　　“我的意見不重要，不過你可別亂想，我就是簡單地問問，可沒有煩你的意思，我煩誰都不可能煩你。”

　　“我沒有這個感覺啊，陽原不也每天都把腦袋扎到書里面嗎？他也不談戀愛呀?！?p>　　“你不要和別人比，看你自己怎么想。”陸援硬著頭皮繼續(xù)問。

　　他到底想聽云嘉說什么呢？

　　難道他聽到云嘉有喜歡的人但是那個人不是他的話，他會滿意嗎？他難道會放心那個人嗎？他真的會覺得那個人為什么不應該是他自己嗎？

　　陸援捫心自問，他只希望云嘉纏著他。

　　誰知道云嘉聽見這句話就好像亢奮起來了，她可幾乎從沒抓住陸援的任何漏洞，就算是言語之間的。

　　“那你還看見別人小青鳥談戀愛就來問我，你不是說不要和別人比嗎？這時候就雙標啦？”

　　陸援噎住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p>　　“可是我真的沒有意向啊，就沒有談戀愛的感覺吧，有時候我看見那些成雙成對的青鳥們都不覺得有什么誒?！?p>　　陸援看見云嘉這副樣子就知道云嘉還真的就像是一只小鳥崽子，完全沒開竅。

　　“嗯……不過對我來說，如果要開始談戀愛的話，那也得成年禮結束之后吧，那時候就算是名正言順了?！?p>　　云嘉看向遠處，眼睛卻沒有具體看向哪個東西，只是在想自己未來可能會做的事情而已。

　　“那個時候我也需要自己搬出去住了，我會擁有一個屬于我自己一個人的巢穴，然后就可以邀請我的對象來我家里做客，我也可以去他的家里做客。”

　　“那你想要一個怎樣的男朋友呢？”陸援有些緊張。

　　“不知道啊，到時候再想吧，說不定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了，然后我們就互相看對眼了，接著就在一起了呢，這些都是要看緣分的。”

　　“不過我覺得我們的緣分就很深了，你真的覺得你和你未來的男朋友之間的緣分能有我們之間的深嗎？”

　　“誒，我發(fā)現(xiàn)你說得對啊?！?p>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希望你找一個比我對你好的男朋友。”陸援假模假樣嘆了口氣。

　　“啊？”云嘉張大了眼睛，“可是，這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有人比你還對我好？我想象不出來?！?p>　　云嘉直搖頭，陸援看見她搖頭也不禁笑了起來：“可是如果他對你沒有我對你好的話，我真的會不放心的?！?p>　　“你想啊，”陸援開始對云嘉循循善誘，“到時候你有男朋友了，我就不好幫你辦事了，也不好隨便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到時候萬一你被欺負了，或者你被欺負需要別人幫你打回去，有時候你又想到我的石屋里面來玩的話，都會很不方便的?！?p>　　云嘉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陸援是在說正經(jīng)的還是在驢她。

　　“真的嗎？”云嘉還是半信半疑。

　　陸援篤定地點點頭，一臉“我說的都是真話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表情。

　　“那我就不談戀愛不找對象了?！痹萍嗡餍圆灰渌烁蓴_她和陸援之間的感情。

　　陸援：……

　　他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論的。

　　但是是云嘉說出口的，就又合理了起來。

　　陸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找個男朋友?！?p>　　“那我們怎么辦？”云嘉迷惑。

　　“我也可以當你男朋友啊，就你成年之后?！?p>　　陸援早就知道的，云嘉這種人就得給她挑明了說，掰碎了揉細了放在她眼睛跟前她才會知道別人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