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樓整修時,云舒在洛水南岸修建一亭,高出河堤數(shù)尺,兩只碩粗亭腳深入岸邊,算是半水半岸。
此亭寬闊,四角飛檐,雕眉畫棟,三面憑欄環(huán)抱,欄邊有椅坐,可供游人小坐休憩。
北瞰洛水上白帆點點,悠悠而過,岸邊垂柳茵茵如絳隨風而舞。亭中倒是有那么三三兩兩的一些游者,在這個盛夏的時刻在此消暑納涼,其中不乏大家閨秀。
云舒閑來無事便拽著丫鬟春香,提前竹籃中的所需之物正在晨后的臨江亭中,將麻布包鞋脫下,盤膝坐在亭角處,一副不修邊幅的灑脫不羈之態(tài)。
春香看著自家公子正在一絲不茍的在制作著什么胡琴,心中就是詫異不解,用竹筒制作琴這不會是個笑話吧?
竹籃中的一卷蟒皮嚇得小姑娘是心驚膽戰(zhàn)不已,畏畏縮縮的坐的遠了許多,待云舒讓其拿出小碗,將帶來的白瓷瓶頂級云釀倒入碗中浸泡蟒皮,小姑娘戰(zhàn)戰(zhàn)抖抖的照做,卻是被手中的白瓷瓶驚呆住了。
一陣雀躍,好似忘記了害怕一樣,有些驚喜的問道:“公子,酒瓶上的這句詩好美??!”
云舒輕輕甩了甩遮擋眼眸的長發(fā),瞥了春香一眼也不搭話,繼續(xù)著自己手中的動作,正在將竹筒用小刀一點點的削光滑。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公子可有下句?”
誰知小丫頭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問話卻驚煞了旁邊正在觀賞江景的一位絕色佳人,此女身材曼妙,一身淡黃色羅裙,膚如白酯,貌偌天仙,聞聽到哪句詩詞后芳心大動。
眼神似是尋找情郎般便看向了亭角處的云舒主仆。火辣辣,急切切的盼望著下句詩。
云舒吹了吹削下來的竹屑,頭不抬眼不看的順口道:“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p> “好詩!”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男一女。
云舒倒是有些詫異,抬眼便看向這兩個聲音來處,眼神有些不夠用,卻是看見了正步入亭中的哪個錦衣單衫的貴公子,眼神又轉(zhuǎn)向了哪個同時發(fā)聲的絕色女子。
云舒頓時一愣,哪個翩翩公子自己認識,正是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洛陽長史張哲之子張子玉。而哪個絕艷女子自己從未見過,不過這個女子的美艷讓人心動。鵝蛋臉,錦繡眉,目似秋鴻,挽花鬢云髻,飛鳳白玉簪。好一個國色天香之容。
“陸公子果然大才,想必此乃陸公子新作嘮?”張子玉抱拳施禮沖云舒道。
云舒一抖衣衫,也趕緊抱拳回禮道:“張公子別來無恙,見笑見笑!”
張子玉扭頭沖哪個絕艷女子一笑道:“萍兒姐,我來給姐姐引薦,此乃望京樓之主,陸云陸公子是也?!?p> 此刻哪個絕艷女子和身邊丫鬟也移步到了張子玉身側(cè),美目卻看向云舒,嘴角微翹,笑語盈盈一福道:“妾身溫萍兒,久聞詩酒雙絕的陸公子大名,見過公子!”
云舒頓時驚慌,趕緊從椅欄上起身,穿上麻包鞋,提鞋時一個站立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哪個絕艷女子見狀絲帕掩嘴偷偷一笑。
云舒有些狼狽的彈衣拱手,連連回禮道:“在下陸云見過溫小娘子!”
張子玉畢竟知道自己父親與這望京樓的糾葛,自來熟般拉著云舒的衣袖道:“陸兄不必見外,實不相瞞,這溫姐姐不是外人,洛陽刺史溫大人是她的伯父?!?p> 云舒有些懂了般的點點頭,腦海中卻是在飛速運轉(zhuǎn),溫大雅的侄女,這么說她是溫彥博的女兒嘮,這溫彥博被李淵封為河西郡公,如今被東突厥頡利可汗囚禁于陰山苦寒之地,倒也是個鐵骨錚錚的倔老頭。
云舒心中好感頓生,微微一笑,脫口而出道:“這么說,溫小娘子之父便是河西郡公嘮?”
溫萍兒聞聽后點頭道:“正是家父!”
“溫大人鐵骨錚錚,被韃子所囚,忠貞不屈,囚于陰山備受煎熬,令人敬佩之至!”
此語剛落,哪溫萍兒嬌軀就是一振,有些忘記矜持般,一把將云舒衣袖拽住,有些失態(tài),眼圈發(fā)紅急切的問道:“怎么陸公子哪里得知,家父在陰山受苦?”
云舒閉目暗罵自己多嘴,后世史書記載,如今到底這溫彥博在何處,自己還真的不知,更加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張子玉也是一臉愕然的看向云舒。
云舒急的心亂如麻,不知如何自圓其說,靈機一動便臉不紅心不跳胡謅道:“溫小娘子切勿心急,在下從恩師處學的一些算卜之術(shù),閑來無事算的,令尊乃苦盡甘來之命理,最快年底,最慢明年開春,令尊便可安然而歸!”
此刻的哪溫萍兒再也抑制不住淚水,花枝亂顫,淚水奪眶而出。張子玉只得示意丫鬟攙扶著失態(tài)連連的溫萍兒在一旁坐下,自己卻是沖云舒躬身一禮道:“公子大才,前時都怪小可無禮之過。還望陸兄不要介懷?!?p> 云舒灑然回禮道:“張兄這是哪里話來,你我之間無冤無仇,何談無禮之說,再說長史大人處處庇護我望京樓,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呢,張兄過了?!?p> 二人相視一笑,便一同坐在憑欄椅上,閑話家常,倒是熟絡了不少,這張子玉畢竟是官宦之家,熟讀詩書,通情達理,當初見云舒這個鄉(xiāng)野村夫,難免有些不屑,倒也在情理之中,無可厚非。
云舒與張子玉一邊攀談,一邊動手繼續(xù)制作自己心心念念的二胡,旁邊的溫萍兒倒是平靜了許多,得知父親安然無恙,倒是喜事一樁,也漸漸平復了下來。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云舒手中制作的東西,很是好奇,卻羞于開口詢問。
眾人見云舒手中的東西很是奇特,蟒皮蒙在竹筒上捆緊,扭緊兩條羊腸絲弦,點燃蠟燭,燒制松香滴到竹筒上,馬鬃竹弓,分音隔,調(diào)音柄。
云舒輕輕拉動,“吱吱呀呀”一陣刺耳怪音,驚的在坐的眾人連忙掩耳,面露難受之色。
待云舒調(diào)整好絲弦松緊,拉動弓弦,分清音階,此音高亢繞梁,嘹亮入云,聽的人血脈僨張。
“好器物!”一聲如珠落玉盤般的柔美語音從亭外傳來。
眾人舉目望去,只見從亭外輕盈盈步入一個白衣天仙女子,開屏飛云鬢,宮花繞青絲,雪白色單衫羅裙,衣袂飄飄,步步生蓮,婀娜多姿,身姿曼妙,猶如天仙降臨,此女元寶秀耳上懸白紗遮面,只露出一雙深邃含蓄,空靈幽深的美眸,睫毛眨眨如訴如歌,眉毛彎彎如青黛江山。
云舒略微愣了一下便從一雙美眸中一眼認出,此女正是哪日辰時在聽風閣二樓處看見的哪個推窗女子。
就在云舒手足無措的時候,張子玉已是長身站起,沖哪個女子拱手道:“暮云閣主大駕光臨,甚是榮幸耳!”
女子曲膝一福,儀態(tài)萬方,讓人心醉的嚶嚶細語令人陶醉:“張公子客氣,奴家聞聽絲竹音,便尋聲而至,唐突之至,切勿見怪!”
“哪里哪里,暮云姑娘歌舞冠絕洛陽,乃是洛陽琴瑟第一大家,請還請不來呢,哪有唐突一說,請坐請坐。”張子玉甚是恭敬的請道。
哪個暮云姑娘輕輕一擺白紗裙,款款端坐在一旁的椅欄處,端的是溫文爾雅,落落大方。
眼光卻是注意到云舒手中的二胡上,不對,更確切的說是云舒的周身上下,最后定格在云舒長發(fā)遮擋的俊面之上。
“想必這位便是名滿洛陽詩酒雙絕的陸公子嘮?”
云舒抬眼,也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對面而坐的哪個暮云姑娘,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襲擾心頭,有一種天然的溫馨,似親人,似故友,難以割舍的哪種。
“暮云妹子,他正是望京樓之主陸云陸公子!”說話的卻是溫萍兒。
云舒心中更是愕然,原來張子玉,溫萍兒都認識這個暮云姑娘。
暮云起身,來到溫萍兒跟前,伸手便攔住住了溫萍兒的香頸,有些嗔怒的道:“萍兒姐,我沒問你?。 ?p> 溫萍兒也是假裝嗔怒的道:“你這個小蹄子,平日里足不出戶,今日怎么到望京樓來了,又思念誰了吧?”
云舒一臉微笑,繼續(xù)看著這姐妹倆插科打諢,心中卻是波瀾起伏,暗道:“這個暮云姑娘到底是何來歷,為何要派哪個小乞丐暗中跟蹤自己,自己與她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如今云清猴子二人暗中查詢這聽風閣的來龍去脈,還沒有消息傳來。
今日這暮云姑娘突然到訪我望京樓所謂何來?”
云舒狐疑間,哪個暮云姑娘開口沖云舒笑道:“敢問陸公子,你手中的哪個東西可是叫奚琴?”
云舒臉色依舊如常的微笑點頭道:“正是,不過在下喜歡稱之為胡琴?!?p> 暮云姑娘眼神有些肅然,思忖片刻后點頭道:“對,應該叫胡琴,不過依妾身看來,此琴與哪奚琴雖有相似之處,卻是大有不同!”
“是的,奚琴起源于奚部,多用桐木制作,音腔粗大,絲弦粗且長,音質(zhì)厚重,在下師從嶺南,多竹之地,便突發(fā)奇想的做著嘗試一二,且不知是否能奏出和諧之音。方才試音,驚擾了小娘子,實在有愧!”
“陸公子客氣了,坊間傳聞公子奇才,造云釀,擅詩詞,真沒想到陸公子還通曉音律,奴家佩服之至。奴家自幼也是偏愛絲竹管弦,卻從未聽過用竹做的胡琴彈奏,不知公子肯否一展絕技,奴家洗耳恭聽!”
“是啊,陸兄彈奏一曲,在下也見識一番?!睆堊佑衿鸷宓?。
“陸公子,妾身與暮云妹子情同姐妹,也很仰慕公子之才學,就奏一曲如何,妾身今日坐東,一會兒請陸公子,暮云妹子,還是張弟弟一起陪同可好?”
云舒長發(fā)隨風,微微一笑,便正襟危坐將胡琴放置在左腿上,調(diào)整千金,拉動弓弦,勾挑弓毛。云舒閉目思忖片刻,激蕩悠揚的樂曲隨即響起。
一首最為喜愛的夢駝鈴二胡獨奏曲飄蕩在洛水兩岸。音色悲鳴高亢,兩根相依為命的琴弦激蕩著云舒的心靈深處,前段剛過,云舒情不自禁,隨著高昂激進的樂曲便開口唱起:
攀登高峰望故鄉(xiāng)
黃沙萬里長
何處傳來駝鈴聲
聲聲敲心坎
盼望踏上思念路
飛縱千里山
天邊歸雁披殘霞
鄉(xiāng)關(guān)在何方…………
云舒沉浸其中,演奏著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華美樂章,抑揚頓挫的演唱著直白的歌詞,身雖心動,時而高亢,時而悠揚,字字珠璣,聲聲入心。
洛水上行船停渡,岸邊上人群側(cè)耳,滿亭皆驚,聽得溫萍兒淚水激蕩,暮云姑娘鮫珠化淚。
一曲終了,天地寂靜,云舒睜眼看到了眾人如醉如癡的憨態(tài),啞然失笑,亭邊一灰衣人雙手抱拳,已是長揖拱地,久久不起。
云舒近前將此人輕輕托起,連稱不敢,只見此人四十多歲,頜下短須,一臉恭敬的看著自己。
此人溫文爾雅,相貌堂堂,此刻臨江亭中的眾人相繼回過神兒來,卻見哪個風姿綽約的暮云姑娘沖哪個中年文士就是一個萬福道:“裴師,您怎么也來了?”
云舒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暮云姑娘,腦海中突然間想起一事,哪日晨時就在聽風閣中聽到有人撫琴,琴意幽深,想必是此人所彈,一是這個女子稱其為師,二是此人恭敬有加看來是精通音律之人。
中年文士正欲開口,旁邊的張子玉卻先施禮開口道:“裴大家也在此地,小子見過裴大家!”
中年文士一捋胡須笑道:“張公子客氣了,裴某在這位小哥跟前哪里敢稱什么大家,這位小哥才是真正的大家,此技音音入心,曲曲沁脾,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小哥神人也,大才也,裴某太常寺琴瑟博士裴絡見過公子!”
云舒眾目睽睽之下不敢托大,趕緊閃身回禮道:“草民陸云見過裴博士!”
望京樓三樓東南角一間特殊的包廂內(nèi),此間向來不對外開放,只有云舒與楚嫣兒,以及林橋哪幾個陌刀營的兄弟在此相聚除外。
張子玉雖然經(jīng)常光顧望京樓,今日也是破天荒頭一遭走進這個房間。
此房間里外兩室,猩紅色純皮沙發(fā),坐上去柔軟舒適,茶幾上擺放著白瓷茶具。
房間里外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矜持大方的暮云姑娘也禁不住坐在沙發(fā)上扭動幾下,感受著這種舒爽的感覺。
云舒與楚嫣兒陪同,暮云姑娘,裴絡,張子玉,溫萍兒六人同席,讓眾人大開眼界。
要知道如今的大唐宴客,同室卻不同席,一人面前擺放一個小桌,各吃各的,且女子與男人絕對不可同飲,除非是哪些青樓瓦窯,賣笑,賣身的污穢之所。
如今圓桌旁眾人圍坐而飲,可謂是別開生面,望京樓的招牌炒菜更是顛覆認知,色香味俱全,酷愛美酒的裴絡,今日喝到了天下獨有的頂級云釀,此酒醇香甘烈,濃郁的酒香繞舌不絕,入口不辣,不嗆,回味無窮。
云舒雖然將釀酒蒸餾法教給了太原王家,可是云舒卻是忽略了最關(guān)鍵的兩條,一個就是水質(zhì),再一個就是辣寮草酒引發(fā)酵窖藏法。
溫萍兒淺嘗一杯,粉面緋紅,迫不及待的舉杯沖云舒道:“陸公子詩酒雙絕果真不假,難道就愿意如此埋沒于市井山林,不愿出仕否?如若有意。妾身倒是可以跟我伯父推薦一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誰知此番言語,卻是急壞了早就想拉攏云舒入太常寺的裴絡。
云舒拱手相謝,波瀾不驚的道:“多謝溫娘子知遇美意,小可放浪形骸,鄉(xiāng)野惰性,哪里會受得了管束,諂媚上下,案犢勞形。非在下這村夫所為也!”
溫萍兒聞聽心內(nèi)就是一驚,暗道讀書人迂腐頑固,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嘛!
眾人聽罷知道云舒無意官場,深感惋惜,楚嫣兒輕輕擺動豐腴的嬌軀,看向云舒的眼神多了些熱烈,尤其是今日聆聽了云舒的夢駝鈴后,仿佛看到了的思鄉(xiāng)客旅,惆悵荒漠時的哪種無助和向往,再聞聽自家主子對人人向往的官場都如此的不屑一顧,心中哪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更加濃重。
自從望京樓開業(yè)以來,火爆洛陽,楚嫣兒親眼目睹了酒樓重新崛起,家主的手段從出不窮,直擊人心,尤其是哪些訓練已久的廚子,所炒的菜式花樣繁多,色香味堪稱一絕。
此時哪個裴絡依舊賊心不死的開口道:“陸公子絲竹弦樂技法精湛,已窺天境,高出老朽不知凡幾?,F(xiàn)今秦王殿下入主東宮,廣納賢才,求才若渴,不如由老朽推薦,入太常寺傳授徒弟,免得失傳了公子的這手絕藝??!”
云舒放下手中的茶杯,先是看了一眼正直勾勾一直看著自己的暮云姑娘,拱手致歉道:“裴師美意,在下心領(lǐng),傳道授業(yè)怎是在下這寂寂無名之輩所為也,笙歌漫舞,紙醉金迷乃非正途。”一句話將裴絡的心思堵死,本來就見這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些不喜,云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人家也沒得罪自己,反正就是不喜。
誰知裴絡有些怒意開口道:“公子不可如此狂悖,音律者非靡靡之音,慎言慎言!”此語如醍醐灌頂,云舒旋即明白,這可是大唐,因言獲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裴絡教誨,小子記下。”趕緊慌忙間拱手致歉,哪個暮云姑娘眼神中的擔憂之色也悄悄退去。
酒足飯飽后眾人相繼離去,云舒拱手相送,張子玉和溫萍兒先行歸去,楚嫣兒親自引領(lǐng)而去。
暮云姑娘酒席間一直不曾言語,此刻的面紗再次罩上,沖云舒微微一福,云舒客套般虛扶回禮,突然覺得自己的衣袖中有一物猛然間進入,再看那個暮云姑娘依舊泰然自若般款款離去。
云舒收緊衣袖,慢慢來至跨院中,楚嫣兒隨后而入,飲酒后楚嫣兒更加儀態(tài)萬千,風情萬種,眼神熱烈的看著云舒道:“家主怎么曲了哪裴大家招攬之意?”
云舒看了一眼火熱眼神的楚嫣兒,有些不悅的道:“沽名釣譽之輩,何以為伍?”
“家主,這裴大家可非常人,此人琵琶,五弦堪稱絕技,冠絕天下,據(jù)傳聞此公來自西域,精通音律,琴瑟動魂魄,鼓曲驚天籟,皇宮中每逢盛事,皇上必是欽點,可萬萬得罪不得。”
云舒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名字,裴神符,此人乃是裴神符,紅極一時的琵琶演奏大家,怪不得言語中略微有點傲慢。
楚嫣兒離去,云舒坐的座椅上久久呆立,不是驚詫于裴神符,卻是對哪個暮云很是猜疑。
突然想起袍袖中的哪個物件,伸手摸索一番,拿出一個小小紙團,真想不到,哪個暮云姑娘是何時書寫的,自己卻不曾注意。
攤開紙團,只見上面字跡雋秀,深俱功底,上寫:
臨江亭上憶江南,
祝娘榕下泣少年。
物是人非事事休,
平書難寄瀟瀟愁。
云舒反復看罷,仍然不解其中之意,便不再理會,將其放入書案的抽屜中。
洛陽城東七十里的燈籠鋪,此地北靠伊洛河,西去洛陽,東至河洛碼頭,鋪甸中酒肆林立,店鋪眾多,往來于洛陽和碼頭的大車小輛絡繹不絕,商旅販夫大多在此地落腳打尖。
鋪中臨街有一河洛糧店,掌柜的年約四十,長的油嘴滑舌,眼斜嘴翹,兩撇狗油胡一翹一翹,甚是滑稽。
后院中有十幾個赤裸臂膀的魁梧漢子正在裝卸麻袋,為首的那個漢子古銅色的脊背上黝黑發(fā)亮,孔武有力,招呼眾人道:“兄弟們,加把勁干完休息?!?p> 而在此時大門口處有一個徘徊已久的小乞丐不時的偷眼看著園中的糧食,連連咽著口水。
斜眼掌柜扭頭看著討厭的乞丐,心中不悅大為惱火的來到大門口處,伸手推了一把哪個饑餓難耐的乞丐呵斥道:“哪里來的要飯的,老子沒有余糧,趕緊滾,滾!”
小乞丐用拿著破碗的右手有些祈求的抬了抬,見掌柜的一臉怒容,只得悻悻離去。
狗油胡掌柜隨手掩上厚重的大門,回頭間看向了哪個領(lǐng)頭的漢子,遞了一個讓人難以察覺的眼神。
賬房內(nèi),漢子回頭看了一眼四周,隨后笑吟吟的看著猥瑣的掌柜道:“九哥,主子可有消息傳來?”
狗油胡翹了翹突突亂顫胡子,笑道:“賢弟,正是,剛才狗子送來書信,家主讓我等快些與黃河北岸陸家莊勾連上。
陸家莊釀造美酒,必然要用到糧食,讓我等依賣糧為由,入莊中秘密查探莊主陸云的出身來歷,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事無巨細?!?p> 魁梧漢子正言道:“九哥放心,小弟這就派人過河,先商討糧食一事,暗中行事即可。”
燈籠鋪西去洛陽的官道上,有一個駝背佝僂頭戴破舊斗笠的老者,滿身污穢,腳穿草鞋,腳跟處的一只攬跟草繩還斷掉,肩頭上挎著一個木柄糞簍,手中持一根摩挲的黑黑木锨。
只見其用木锨挑起一坨馬糞,看也不看,哪馬糞飛了一個弧形便入了糞簍之中,動作看似慢騰騰,卻是異常老練嫻熟。
小乞丐看著拾糞老者的動作如此干凈利落,好奇的看了一會兒便揮舞著手中打狗竹棒,慢慢行去。
傍晚時分望京樓跨院中,云舒坐在書案旁閉目養(yǎng)神,聞聽門口異動,睜眼觀瞧,見滿臉污垢的云清探頭探腦的向里張望。
云舒看罷心頭一陣熱流,假斥道:“弄的渾身污穢,還不去浴房洗洗干凈?!?p> 云清白牙一露,嘴角的粘貼的胡子還啦噠下一捋,看到云舒一陣好笑。
春香端來飯菜,兄弟二人相對而飲。
“清兒,一連出去數(shù)日,可有收獲?”
“哥,你這是給我派的什么活,凈是讓我和猴哥拾了四五天的馬糞?!?p> 云舒聞聽哈哈大笑,云清一翻白眼,端起酒杯滋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后才道:“哥,哪聽風閣果然有些古怪,哪個小乞丐沒事時便呆在聽風閣對面的胭脂鋪的廊檐下,想必是哪個胭脂鋪也是她們的眼線?!?p> 云舒微瞇雙眼,似是思考般不語的看著云清。
“哪個小乞丐很是機靈,我與猴哥交替掩護才躲開哪個小子的機警。直到幾日前才有所發(fā)現(xiàn)?!?p> “奧,有何發(fā)現(xiàn)?”云舒有些好奇道。
“哪個小子三日前突然出城,到了城外七十里的燈籠鋪,要了幾塊粗餅就回來了!”
聽的云舒一陣泄氣,抬手就要彈云清腦蹦兒,舉起的手停在半空,突然醒悟道:“清兒,你是說燈籠鋪上大有古怪?”
云清眨巴著眼睛不懷好意的笑著點頭。
“叭”一下腦瓜崩兒,云清終究沒有逃過。
云清摸著頭皮道:“哥,這個小子還真是高手,起初他到了哪河洛糧店,我還以為他是在乞討飯食,又欲蓋彌彰的乞討了好幾家店鋪。
小弟我很是不解,跑了七十里地就是為了來要幾塊粗餅,心中盤算你教我的抽絲剝繭,唯獨在哪個糧店前與哪個狗油胡掌柜的有過肢體接觸。
待哪個小子離去后,猴哥繼續(xù)蹲守,昨日早時猴哥才察覺到糧店中有人去了北岸,去方向好像正是我們陸家莊?!?p> 云舒聞聽臉上露出一個輕微的笑容。
可是接下來的話再也讓云舒笑不出來。
“哥,猴哥跟隨哪個漢子離去后,小弟我繼續(xù)拾糞監(jiān)視糧店,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有一些人也在監(jiān)視糧店,那些人步履中似是有些軍隊的影子,坐立行走,舉手投足,雖有些故意掩飾的舉動,正如哥哥所說,畫虎不成反類犬欲蓋彌彰,弄巧成拙?!?p> 云舒有些緊張問道:“身材相貌如何,可察覺到伸手如何?”
“身材勻稱,走路不帶風且無聲,”
云舒突然想起一事急切的問道:“谷中兄弟近來可有異動?”
云清被突然間凌厲的一問,瞬間嚴肅的道:“谷中兄弟知道死里逃生,不敢有任何舉動,每日里倒是刻苦訓練,不敢懈?。 ?p> 云舒釋然的點了點頭,低聲又道:“米面肉食可不要短缺?!?p> “放心吧哥,你教的菽豆生牙的法子甚是奇妙,種的菜蔬也可夠吃,牛羊肉現(xiàn)吃現(xiàn)殺吃個月余無事。
這些江淮兄弟如今大多是無依無靠之人,就算家中有父母雙親也不敢貿(mào)然歸家探望,天煞的李訣倒行逆施,倚仗皇族宗親,派兵斬草除根,除了依附于少爺身邊別無它途。想來也是可憐之人,想當初,我等跟隨大將軍南征北戰(zhàn),大小戰(zhàn)斗不下百次,如今卻落個茍且偷生之境。”
“清兒,此事可萬萬大意不得,近來我等為泄私憤,屠戮李氏子嗣,已是惹下滔天大禍,倘若不是李世民與太子爭奪皇位,李氏宗親定然會舉天下兵馬將我等斬盡殺絕。俗話說天子一怒,浮尸百萬絕非空談。
看來你發(fā)現(xiàn)的那些人必定是朝廷暗探,且不可掉以輕心,但愿我等不要牽連他人!”
云清一邊點著頭,一邊寬慰道:“哎呀我的平書大哥,何必如此杞人憂天,人死鳥朝天,早死早托生,看看谷中那些兄弟,眼睜睜看著自家親人分崩離析,活著比死了都難受的多。”
云舒一陣無語,適逢亂世,人命如草,暗自神傷不已,突然覺得云清的話語中有些不妥之處,慢慢回味,猛然間抬頭看著云清問道:“清兒,你叫我什么?”
“大哥啊!”
“不對,前面那句?!?p> 云清懵逼的思忖了一會兒,喃喃道:“我就叫了一聲平書大哥啊,別的沒說啥呀?”
“平書,對,就是平書,清兒你叫誰呀?”
云清一拍大腿笑嘻嘻的道:“哥,你連自己的字都不記得了?”
“字,我年剛及冠,哪里來的字?”
“忘了,哥原來是個傻子。”
“去你的,你才是傻子呢?!?p> “唉唉,別急啊哥,記得祝伯母曾經(jīng)給你早早的就起了一個字號叫平書,闞云舒,闞平書,不過也是,家中很少有人記得此事,再說了伯母早早過世,更是沒人記得了?!闭f罷云清一陣黯然。
云舒突然間起身,來到抽屜旁拿出暮云偷偷遞給自己的哪首不著邊際的詩,遞給云清看,云清倒是跟著云舒,小玉學了不少的字,看著念念有詞的絮叨著。
突然間眼睛一亮道:“哥,這是從何而來?”
云舒不解的看著云清,云清起身暴走,在房間內(nèi)來來回回,驚喜著道:“哥,寫這些話的人一定是家中熟人,你看哈,江南之地,祝伯母,大榕樹,這就是說,這個人就在我們修建的臨江亭中思念江南故土,祝伯母看著整日端坐在形如傘蓋的大榕樹下,看著癡傻的少爺你默默流淚哭泣。哥這是何人寄書?”
云舒心中恍然,原來如此,看來天香閣中的女子姑娘乃是故人,怪不得總覺得似曾相識,心中生不起一絲一毫的警覺和敵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不成。
“聽風閣的暮云姑娘。”
“暮云,暮云,仰慕云舒,哥是不是這個意思?”
云舒此刻好似跟個真正的傻子一樣,呆愣看著云清,突然覺得云清分析的好有道理。
云清繼續(xù)腦洞大開道:“平書乃是字號,外人很少得知,除非是與你有婚約的王家人,兩家早就遞過媒書,婚書上肯定標注了公子姓名字號,所以人家才知,能持有此婚書者,除非是王將軍夫婦,再就是哪個小少夫人王若云啦!”
“若云,暮云,若云,暮云……”云清嘀咕個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