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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祈寧

第三十章 冰山微融

山河祈寧 眼抬山河 3974 2022-11-25 21:28:20

  霍祈轉(zhuǎn)身一看,那人一身玄色大氅,不沾凡塵,極為鋒利的長相讓本就疏離的氣質(zhì)顯得更加冷清,不是沈聿寧又是誰?

  因山谷地勢錯落,她和袁韶站在前方,后面的那塊大石頭不偏不倚地掩去了沈聿寧的身影。這人慣會偷聽墻角,只怕剛剛的對話,早一字不落地被他聽了去?;羝硇闹杏煮@又怒,還有一絲秘密被窺探的羞愧。

  沈聿寧從巖石背后緩緩走到霍祈身前,目光又移向了遠處袁韶的背影,玩味道:“見你在秋菊宴上毫不留情算計了袁韶,本王還以為霍大小姐與鎮(zhèn)遠侯世子的坊間傳聞都是流言。如今看來,好似是真的?!?p>  霍祈情緒一向掩藏得極好,此刻也被沈聿寧這番刻薄的奚落激得有些生氣:“殿下還是一貫地愛偷聽墻角?!?p>  沈聿寧有些冤枉,他本是躲在這找清靜,意外撞上了這檔子風(fēng)花雪月的事,現(xiàn)在還被面前的人不分青紅皂白諷刺了一通。

  不過他并未計較,只是微嘆:“嘖,瞧著心情不太好?;羟鄭拱踩粺o恙,你今日還是差了一步?!?p>  “難道殿下以為,臣女是為了今日之事而失望嗎?”霍祈冷笑,不知為何,今日總有一股無名火堵在胸前,連帶著說出來的話都跟下冷刀子一般。

  沈聿寧微瞇雙眼:“難道不是?”

  “自作孽不可活,她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又何必失望?”霍祈反唇相譏。

  聽了剛剛袁韶說的“自有安排”,她就知道袁韶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上一世,寧國公府覆亡,她身懷有孕被灌下毒酒。這一世,袁韶殺妻滅嗣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如今,孝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將霍青嵐綁死在鎮(zhèn)遠侯府,袁韶根本沒辦法明面上休了霍青嵐。若霍青嵐生下孩子,在鎮(zhèn)遠侯府的地位會更加穩(wěn)固。

  這個孩子簡直就是逼瘋袁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就是被逼著強娶,又怎么會允許一個不期待的孩子成了他的繼承人?

  可笑霍青嵐以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免死金牌,實際上卻是道催命符。若她沒懷這個孩子,頂多得到一封休書,進牢獄里呆幾年??扇缃?,恐怕就得去見閻王了。

  沈聿寧沉默幾秒,看似隨意,實則意味深長道:“你倒是了解袁韶的作風(fēng)?!?p>  聽了沈聿寧這句話,霍祈心中泛過一絲涼意,沈聿寧比她想象中還要看得毒辣,也比她想象中還要聰明。她并沒有提到袁韶,可他卻似乎知道袁韶對霍青嵐的打算,并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那抹吃驚被很好地掩飾了起來,霍祈嘴角勾起一抹渾不在意的笑:“并非臣女了解袁韶,而是世間男子,大多薄涼?!?p>  沈聿寧臉色有些古怪,霍祈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說出來的話卻仿佛老嫗一般。他望著霍祈滿臉肅穆的樣子,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只好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好似很不相信男女之間的感情?”

  “男女之情,無非是那些文人墨客無聊之時編撰出來的故事罷了,臣女確實不信。與其追求這些虛無縹緲之事,還不如大口吃肉喝酒來得更加痛快。”霍祈斬釘截鐵道。

  “或許有呢?”沈聿寧有些心不在焉。

  霍祈自嘲地笑了笑:“或許吧,誰知道呢?”

  霍祈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厭棄之色,惹得沈聿寧一時之間有些失語。他對男女之情從不上心,霍祈和他這點也算是所見略同,可不知道為什么,此刻他卻很想反駁霍祈。

  她的態(tài)度……難道是因為袁韶?

  霍祈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正了正神色道:“臣女失言。”

  沈聿寧沒再說什么,兀自轉(zhuǎn)了話頭:“現(xiàn)在看來,你并非為了今日之事失望,或許你是在為崔信的蹤跡發(fā)愁?”

  霍祈微驚,為什么沈聿寧會知道她在找崔信?轉(zhuǎn)念一想,這人手眼通天,知道這些也并不奇怪。

  她喉頭有些發(fā)緊:“殿下知道崔將軍在哪?”

  沈聿寧似笑非笑,并不回答。

  他見過霍祈故作柔弱的樣子,也見過霍祈剛硬不屈的樣子,但不管怎樣在什么境地,她都有一種運籌帷幄的鎮(zhèn)定,難得見霍祈不冷靜的樣子,起了幾分興味。

  霍祈有些著急:“可否請殿下告知崔將軍蹤跡?”

  “告訴你對本王有什么好處?”沈聿寧語氣頑劣,略有幾分笑意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掃過少女的臉,仿佛幾片羽毛在逗弄。

  霍祈看出了他的捉弄之心,也不再著急追問,只是溫聲開口:“臣女似乎從未聽說過崔將軍和殿下有什么交情,殿下又怎么會去關(guān)心一個和自己毫無干系的臣子的蹤跡,莫不是……在坑臣女?”

  “你不必套本王的話,本王大可以直接告訴你,崔信去了臥虎鎮(zhèn)。”沈聿寧微微一笑。

  涼意爬過她的脊背,霍祈心中駭然不已。

  她曾聽說過臥虎鎮(zhèn),此地私產(chǎn)冷兵器,朝廷屢禁不止,可也沒辦法徹底鏟除,讓孝文帝很是頭疼。

  崔信一個朝廷的將軍,為什么會去臥虎鎮(zhèn)?

  崔信……和沈聿寧又是什么關(guān)系,難道真是一伙的?

  雖然腦子里有很多疑問,但鑒于知道太多死得快,她還是沒有問出口。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崔信,別的都可以容后再想。

  霍祈當(dāng)機立斷:“臣女謝殿下告知,不知這臥虎鎮(zhèn)離東雁嶺距離大概有多遠?”

  “你想去臥虎鎮(zhèn)找崔信么?”沈聿寧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懶洋洋道:“明日你就該見到他了,圍獵結(jié)束后,崔信會來營地?!?p>  聽罷此話,霍祈心中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和沈聿寧這樣聰明的人打交道,雖容易被他拿住把柄,卻勝在輕松。

  沈聿寧從來不會問她太多問題。上次鎮(zhèn)遠侯府書房,他沒有追問她拿印鑒的目的,這次東雁嶺,他也沒有探究她尋找崔信的原因。

  他最終愿意將崔信的蹤跡告訴她,今日祭祀大典又出手相幫,若是再擺出些架子,就是她不識好歹了。

  霍祈臉上的冷意褪去幾分,干巴巴道:“臣女謝殿下告知,另外,今日之事如果不是殿下,恐怕不會如此順利。若有機會,霍祈定當(dāng)報答。”

  雖然面上沒什么表情,但是語氣是十足的誠懇,她這聲感謝,是發(fā)自肺腑的。雖然之前和沈聿寧的幾次相遇都不是那么愉快,可如今他既然幫了她,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她回報一二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不是幫你,本王只是想將這團水?dāng)嚨酶鼫喠T了?!鄙蝽矊帨啿辉谝獾匾恍?,倒是顯得霍祈有些過于鄭重其事。

  空氣有些尷尬。

  還沒等霍祈反應(yīng)過來,沈聿寧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玩意兒往霍祈發(fā)髻上一插:“明日圍獵不會太平,你又愛招惹是非,拿著這個或許有用。”

  話畢,他打量了一下霍祈。

  和霍祈相識了一段時間,他還從未仔細端詳過這少女的容貌。她有一雙極為動人的眼睛,若彎彎一笑,定如蜜糖一般膩人。只可惜,她臉上好似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什么發(fā)自肺腑的笑容,若有,也只是冷笑罷了。

  霍祈卻沒有注意到沈聿寧打量的眼神,只是摸了摸頭上的玩意兒,觸手生涼,還有點滑膩感,應(yīng)當(dāng)是根玉簪。

  無功不受祿,她沒什么功勞,倒是不好受這份禮,本來拔下來還給沈聿寧。可沈聿寧好似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一張俊臉冷了三分。

  霍祈最是會察言觀色,見狀,只好又放下準備去拔簪子的手。

  還沒等霍祈開口道謝,沈聿寧又懶洋洋地開口:“你先走吧,最好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你和本王走在一起,本王一向愛惜名聲?!?p>  霍祈微微一噎,心里登時翻了個白眼,他這話的意思是擔(dān)心自己攀扯上他壞了他的名聲嗎?跟他扯上關(guān)系,應(yīng)該也是不利于她的名聲吧?

  不過霍祈只是腹誹一番,微微屈膝行了個禮便往幄帳方向走。走了兩步,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步子驟然停下。

  她轉(zhuǎn)頭道:“殿下明日一定要小心行事?!?p>  不知道是不是霍祈的錯覺,沈聿寧一向冷清的臉上浮起一抹淡笑,連帶著那雙桃花眼中的冷意也化去三分,眼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比上好的杜康還要讓人沉醉三分。

  心照不宣,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霍祈心中微微搖頭,徑直走向幄帳。

  東雁嶺的月亮已經(jīng)升起,四處燃起的篝火驅(qū)散了月光的寒涼。

  聆風(fēng)正在幄帳門口四處張望,待看到霍祈的身影,心中一喜。她走上前去,柔聲道:“姑娘可算回來了?!?p>  此刻站在天穹之下,原本郁結(jié)在霍祈心中的那口悶氣散開了。

  霍祈解開身上的披風(fēng),閃身進了幄帳。

  見聆風(fēng)要捂上門口的羊皮,霍祈道:“掀上去透透風(fēng)吧?!?p>  聆風(fēng)雖有些奇怪,不過還是照做。

  霍祈坐在榻上,拔下頭上的簪子朝燭火的方向舉起來看了看。

  那是一支碧色竹節(jié)紋玉簪,竹紋雕刻得一絲不茍,簪子通體透明,泛著淡淡的光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沈聿寧不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么?怎么隨手給個東西也這么大方?

  玉簪的末端被磨得鋒利無比,好在玉質(zhì)溫潤,拿著并不傷手。沿著簪子往上摸,頂部似有關(guān)竅,輕輕一按,末端滲出幾滴液體,想必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再按,那毒液便好像被什么東西吸了回去,甚至連末端都一滴不沾。

  霍祈倒吸一口冷氣,表面是個簪子,實則是能要人命的暗器,也難怪沈聿寧說這玩意兒必要時候能保住她的性命。

  眼前的燭火被循著縫隙鉆進來的山風(fēng)吹得微微晃動,霍祈放下簪子,兀自盯著燈芯發(fā)呆。慢慢的,第一日寧蕙的囑咐和今日沈聿寧的一番話逐漸在腦海中重疊。

  寧蕙提到圍獵恐涉太子之爭,就連沈聿寧也說明日不會太平,看來必定會發(fā)生什么大事。此時多掌握一分信息,也就多掌握一分先機?;蛟S是上一世寧國公府的覆滅給她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全感。這一世,不管面對什么,她都不想處于一個被動的狀態(tài)。

  霍祈仔細回想上一世發(fā)生的事情,多少還是拼湊出了一些記憶。

  上一世秋日圍獵前,二皇子沈聿行和五皇子沈聿先分庭抗禮,其他的皇子要么站隊,要么籍籍無名??蓢C后,五皇子拿了彩頭,得了孝文帝千金賞賜,甚至獲準不請旨入御書房請安,在朝中一時風(fēng)頭無兩。

  借著圍獵后的勢頭,沈聿先又在鎮(zhèn)遠侯府的幫助下拉攏了一眾朝臣,穩(wěn)穩(wěn)地壓過了二皇子的勢力。

  可實際上,沈聿先從未一家獨大。

  三年之后,二皇子一派勢力逐漸沒落,無法和沈聿先抗衡,可一向默默無聞的四皇子沈聿清為孝文帝辦了幾件事,一鳴驚人,得了孝文帝的寵愛,加上又有賢妃的母族勢力扶持,最后瞧著和沈聿先的實力竟也差不太多。說起來,賢妃的親弟弟禮部尚書聶欽,還是霍如海的學(xué)生。

  霍祈現(xiàn)在可以確定的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必然是三派勢力。這沈聿寧恐怕也是單打獨斗,因為他的野心注定了他不會愿意屈居人下,不過他鋒芒藏得太好,以至于上一世她對沈聿寧都沒有什么印象。

  過去的記憶給她的指引是有限的,上一世的秋日圍獵并沒有所謂的黑獅之說,這一世卻有了。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到底還是改變了。

  霍祈想了半天,有些頭疼。

  突然,一支冷箭穿過幄帳,箭矢沿著霍祈耳邊一寸的位置擦過,直直射向了霍祈身后,箭頭刺穿床頭的巨響驚得旁邊兩個丫鬟不由驚呼一聲。

  霍祈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她轉(zhuǎn)頭拔下床頭的箭,卻看見上面串著一張紙條,上面赫然出現(xiàn)幾個大字:

  明日有小鬼作祟。

  是誰?!

眼抬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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