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頭不知道刮起哪陣邪風,開始當街抓人,不明所以的百姓摸不著頭腦,后來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說這是在抓立新派呢。
“欸你們抓我做什么?我就是個賣梨的!可不敢跟督軍作對啊!”
“別說那么多沒用的,帶走!”
盛禾園斜對面的攤主被士兵帶走,街坊誰人不知那攤主目不識丁從沒離開過潤州,最大愛好就是打牌,哪里能是什么立新派啊。
圍觀的民眾一看這場面都離得八丈遠,生怕受了牽連,也被不明不白的抓走。
鬧出這樣的陣仗,園子里的師兄弟們也扒在窗戶上看熱鬧。
羅圣生不喜歡看著掙扎哭喊的場面,就站在了師兄弟的后面,離窗最遠。
孫平和劉風竹站在一旁,都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緊抿著嘴,最后相互對視搖了搖頭,就一起回到堂屋關上門商議事情了。
羅圣生心里想:也不知孫叔叔會不會把盛和園暫停營業(yè),等風頭過了再開,畢竟現(xiàn)在票賣得也不好。
當天的晚飯結束,羅圣生就被孫平叫到一旁說話。
“阿生,我跟劉老板商議了一下,咱們盛禾園還是照常開?!?p> 羅圣生聞言挑了挑眉,“可是最近票房實在不行,要不再考慮考慮?”
孫平擺擺手,“不必。外面雖亂,但也沒亂到那個地步,百姓的娛樂生活不能少,否則不更人心惶惶嘛。”
羅圣生不好再說,只是點點頭說:“好?!?p> “嗯,最近駐軍四處亂抓人,你回頭跟師兄弟們說,沒事少出門。后廚就讓他們跟街口訂菜,送上門來。”
“行,我會看著辦的?!?p> 孫平頻頻點頭,“好好,你辦事我放心?!?p> 往后幾天捉拿立新派的邪風,非但沒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日菜農來送貨,羅圣生在后門接。每日供著園子里大大小小三十幾號人的伙食,成筐的蔬菜也要搬上幾次。
千防萬防,這該來的霉運還是躲不掉。
幾個士兵腰間配槍,直奔盛禾園后門來。幾個幫忙搬菜的小學徒哪里見過這陣仗,只能躲在羅圣生身后瑟瑟發(fā)抖。
羅圣生看清走近的士兵暗叫不好,其中一個正是那日青桐樹下和高卓醉酒的人。
聽聞他跟陳督軍也是帶著姻親的,事后只被罰了軍棍,但是平時二世祖一般的人,哪里受過這種罪,此番來很有可能是泄憤的。
那人張口問道:“你就是羅圣生?”
她盡量將姿態(tài)放低,生怕惹人不快,“正是?!?p> 那人嘲弄一笑,“呵,找的就是你!”而后又對身邊人下令說:“把她抓起來,我懷疑她是立新派!”
羅圣生頓時驚恐,辯解道:“您肯定是弄錯了,我不是……”
幾個士兵沒人聽她辯解,作勢要把她架走。
小學徒們不敢動這群當兵的,只拼命拉著羅圣生的手和腿要把她搶回來。
年輕力壯的士兵才不把這群小孩放在眼里,用了十足的力氣一腳踹翻兩個,甚至覺得不夠解氣,還打算再補上一腳。
兩個孩子倒在地上,捂著肚子蜷縮著身體在地上打滾,哪里還能再承受一次重擊。
羅圣生見狀只能哭喊著求他們,“他們還是孩子,別踹了。求你們了,求求……”
后門的哭鬧聲把園子里的人都招過來了,一群人占著人數(shù)的優(yōu)勢把幾個士兵圍住了,同時羅圣生和幾個孩子也被護在外圍。
人多最容易壯膽,幾個師兄弟憤怒的盯著士兵們,手里的棍子躍躍欲試。
領頭那人看著情況不對,從腰間掏出手槍,向天空打了一槍。
砰——
“你們盛禾園要造反嗎?”
羅圣生雖然害怕,但至少理智還在。她向年齡最大的師兄搖頭,示意千萬不要沖動,對方點頭回應。
一時間幾個師兄弟間對視,相互提醒跟著師兄行動,不能氣憤上頭就冒進。
這時,孫平和劉風竹也從前面趕過來了。
“軍官,小人是盛禾園的班主,這是怎么回事啊?”孫平邊作揖邊說。
那人看孫平如此恭敬,頓時恢復了神氣,眉毛一抬,“你就是班主?”
孫平賠笑,“正是?!?p> 那人指著羅圣生,“我懷疑她是立新派,要帶她回去接受調查??蛇@幫下作戲子把我們圍起來,不讓我們走?!?p> 盛禾園眾人聽了這話,沒一個順氣的,都沖他翻著白眼。
“您是不是弄錯了?這孩子是我的養(yǎng)女,平時都在園子里,怎么會是立新派呢?”
“養(yǎng)女?我看你也像立新派,那你們兩個一起跟我走吧!”
這蠻橫無理的話再次引起了眾怒。孫平及時咳嗽了一聲,示意大家不要沖動。
一旁的劉風竹這時開口:“軍官,您既然懷疑,那總要有個懷疑的理由吧?只要您說出來,我們自然是乖乖配合的。”
那人輕蔑一笑,“理由?老子抓人還需要理由嗎?給我把她帶走!”
沖突不可避免,剎那間雙方混打在一起。師兄弟中沖在前的有幾個武生,速度極快地把士兵掏槍的手卸掉。
孫平見不得弟子受人欺負,打得比誰都狠。劉風竹將羅圣生和孩子們拉遠些后,也沖上前去。
此時,突然又響起兩聲槍響,砰砰打在眾人腳下,擊起一層塵土,方才的吵鬧瞬間平息。
高卓騎著馬,居高臨下地停在門外。他放下手槍,聲音低沉帶著怒意喊道:“秦武!”
大家摸不準高卓的來意,戒備沒有完全放下。
倒是秦武先爬起來,低著頭慌慌張張地走到門口,“少……少將。”
高卓沒搭理他,反而是看向人群后方,因心中害怕變得更加楚楚可人的羅圣生。羅圣生柔媚的臉抬起,也看向他。
對視只有很短暫的一秒,高卓用藐視的姿態(tài)對秦武下令:“回營!”然后策馬離開了巷子。
秦武留下句狠話,說要羅圣生等著,他不會放過她的。
隨后就和他的手下狼狽地跑步跟上高卓。
這廂,盛禾園的人才松了口氣。
劉風竹走過來問:“阿生你怎么樣?”
羅圣生搖搖頭說沒事。
秦武走了,盛禾園也沒閑下來。趕緊差人請了大夫給兩個孩子和孫平瞧傷。
孫平剛剛打人打得狠,完事之后覺得腰有些不舒服。所幸大夫瞧了說無大礙,推拿按摩一番腰部舒爽多了。
倒是兩個孩子情況有些嚴重,雖不至于威脅到性命,但也得靜養(yǎng)些時日。
羅圣生今日覺得格外疲憊,早早就回房了,可是真躺在床上后又睡不著了,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叩叩——
房門突然被敲響。
“誰呀?”
“是我們,你睡了嗎?”她聽出來是段樂爾和孫奇月的聲音。
羅圣生干脆下床把門打開,請他們進來,“你們怎么來了,快進來。”
“知道你睡不著,來陪你啊?!倍螛窢栃χf。
孫奇月舉起手中的茶碗,“還有給你送安神茶飲?!?p> 羅圣生接過來,開玩笑似的調侃一句:“呦,弟弟長大了,還知道給姐姐準備安神茶了?!?p> 孫奇月面露靦腆,撓了撓頭。
段樂爾接道:“哪兒是他準備的啊,是劉老板?!?p> 羅圣生這倒有些沒想到,“替我跟劉老板說聲謝謝了嗎?”
“說了,姐你放心,我已經懂事了。”
兩個姑娘跟孫奇月開起了玩笑,一時間滿室笑語。
羅圣生喝了一口茶,龍眼百合,口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沒過多久她臉上就帶著倦意了,段樂爾和孫奇月得見便告辭了。
這安神茶飲和親人朋友的相伴果然有效,她躺在床上能感受到焦慮不安減輕了很多,呼吸逐漸平穩(wěn),慢慢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上午,羅圣生在前臺理賬,小學徒突然來叫她,說是孫平有事和她說。
她一進堂屋就發(fā)現(xiàn)除孫平以外,魏槐安竟然也在。
自清明那日至今,雖是短短幾日,但再次見面也是難掩眼神中的欣喜。
兩人互相問好之際眉眼含笑,因著他人在場內心極力克制。
孫平叫她坐下,“先坐吧,我把你叫來是有事要說?!?p> 羅圣生坐下等他的后續(xù)發(fā)言。
“最近潤州不太平,甚至昨天還波及到了你。我昨日差人打聽了,那秦武頗有背景。那**定不是個善茬,興許過幾日又要來尋麻煩,所以我打算讓你出去避一避?!?p> 羅圣生不解,眼睛看了眼孫平又看了眼魏槐安,“什么意思?”
“魏少爺與我有些私交,看咱們盛禾園有難,便主動提出來可以收留你去魏府避風頭?!?p> 魏槐安在一旁點點頭,笑著看她。
但羅圣生的表情卻是一副赧然,“不,我哪兒也不去。”
孫平安慰她道:“孩子,魏府在督軍面前能說的上話,那個小小**便不能拿你拿咱們盛禾園怎么樣了。聽話,今日就跟魏少爺走?!?p> “孫叔叔,我真的不愿意去。”羅圣生說完,心中竟生出委屈之感,感受到鼻子一酸,就起身招呼也不打地跑出去了。
孫平想叫住她,“阿生……”
魏槐安見狀跟孫平說:“我去看看她。”語罷,便起身跟過去。
羅圣生回到房間,悶頭趴在床上。
魏槐安到屋外的時候,看見房門沒掩好,從縫隙中能看見她的身影,他敲敲門,里面的人意料之中的沒應,幾秒之后他索性推門進去了。
吱扭的開門聲驚動了沉浸在不安當中的羅圣生。她回頭看,有些沒想到魏槐安會不請而入,只能從床上起來,到凳子上坐好。
魏槐安看著面前的姑娘,在白凈臉龐的襯托下,鼻尖和眼眶的紅有些明顯。
“阿生,秦武是小人,我們不得不防。如果連性命都無法保全,那你在意的還有什么用呢?”
羅圣生微怔。她在意的?她在意什么魏槐安知道嗎?
魏槐安當然知道她在意什么。
她在意的是遇事被拋棄,在意的是孫平為自保將她送進魏府,在意的是他主動提出來接她進府。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他,覺得受辱了。
雖然他知道羅圣生是誤會他的意圖了,但是卻沒直接解釋,讓她難堪。
而是頓了頓說:“孫班主絕不是貪生怕死,覺得會受你連累,才讓你走的。只是既然能有法子保全你和眾人,那為什么不做呢?
還有,前段時間想必你也聽說了魏府舉家搬遷。實際上除我之外,家中還有堂嫂留守,到時候你就住去她的園子?!?p> 羅圣生這才抬頭看著他。
對她而言,盛禾園就是家,如今她家人不要她了,換誰都不愿接受。
再者,她住進魏府算是怎么回事,他魏槐安趁火打劫嗎。她雖然不在意任何流言蜚語,但是她想堂堂正正的做人。
但是聽了魏槐安的話,她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墒俏焊?,她不想去。
猶豫良久,還是沒有做出回應。
魏槐安看著她難以做決定的樣子,并不意外,于是輕輕拂過她的發(fā)髻,“我在樓下等你半個小時,不下來我就走了。如果決定跟我走了就收拾東西。緊你用慣的拿,其余的我讓管家給你置辦?!?p> 羅圣生點點頭。
她一個人內心掙扎良久最終還是決定聽從孫平的安排。她不能夠因為自私而牽連師兄弟們,只是住進魏府而已,沒什么大不了。
羅圣生簡單收拾了一下,拎著一個小皮箱下樓。
魏槐安似是早就意料到她會下來,面上的表情運籌帷幄一般。
等她下了臺階他就上前接過皮箱。
孫平聲音略有顫抖,“孩子,等駐軍一撤,我就接你回來?!?p> 羅圣生點頭答應。然后又囑咐了孫平幾句注意腰上舊傷看好小學徒們的話,才跟著魏槐安出門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