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之后的夢境中,肖雨就像是神經(jīng)錯亂一樣,無法分得清時間線,也分不清那些到底小六的記憶還是自己的。
她夢見自己獨(dú)自一人走在風(fēng)雪之中迷了路,甚至差點(diǎn)凍餓死在雪地里,直到一個溫暖的臂彎將她抱起,他們一起回到了空空谷。
她看到極星悉心教導(dǎo)她法術(shù),學(xué)習(xí)自己的本命元法。這一教,就是十年。
可不知為何,就在那一天,她和師父說了一句話。
“師父,我不想再做你的徒弟了,我想做一個平常女子,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她只記得,自己被極星狠狠罵了一頓,那些話太過模糊,夢境中無法聽清,她只看到他們發(fā)生了十年來唯一的一次爭吵。
而自己在鏡湖邊傷心哭泣一夜之后,獨(dú)自一人離開了空空谷。
再往后,眼前一閃,她的夢中,空空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墨綠漆黑,陰森可怖的詭秘樹林。
這樹林似曾相識,是魂不歸。
在魂不歸中,一個少女正在這林子中瘋狂逃竄,可卻看不到有誰在追她,肖雨能從這個少女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她的每一絲恐懼。
不知跑了多久,實(shí)在是跑不動了,腳力耗盡的少女此刻癱坐在一棵枯萎的老樹下,本想喘口氣,可身后突然火光一現(xiàn),一個人出現(xiàn)在了那里。
伴著一股濃郁的胭脂香味,那是個女子,身型高挑婀娜。
此人冷哼一聲:“怎么?放棄了嗎?”
少女驚恐得回過頭,身體僵硬,卻也緩緩轉(zhuǎn)過身。
此時肖雨也一下子看清楚了這夢中少女的模樣,這少女不就是小六嗎?
“你的命元很有意思,我想要,給我如何?”
那女子身子隱藏在黑暗中,此時正朝著小六,不,肖雨分不清到底是小六還是自己,對方帶著令人難以承受的壓迫感朝著自己走來。
那種壓迫,跨越了多重的修為等級,同時更像是一種對一切事物的藐視,令那少女口中不斷發(fā)出不成語句的驚恐之音。
“不,不可以,師父還等著我,師父,師父,嗚嗚……師父救命……”
小六無助地呼喊著。
“你的師父永遠(yuǎn)都不會來了……”
林中火光乍現(xiàn),一股刺鼻的香氣隨著潮涌般濃郁的靈力,一同襲來,也帶著無數(shù)的閃著火光的刺鼻粉末,無情地飛向了小六。
那些粉末落在小六的身上,頃刻間,小六的身上開始燃起一簇簇火焰,轉(zhuǎn)瞬就連成了一片火衣!
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口中還不停地叫著師父。而隨著火光越來越旺,那下狠手的女子的臉龐也被照了出來。
那人,竟是火后!
如此美麗,卻如此惡毒。
她就那么安靜無比地在站在小六面前,眼神冷冷地看著小六在火中痛苦地掙扎翻滾,再靜靜等待著那些掙扎逐漸變得無力,直至小六軀體上的氣息近乎完全消失,只剩一絲生機(jī),維持著半口活人氣,可那些火焰依然黏著在她的身上,似永遠(yuǎn)都不會散去。
小六身后的老枯樹被燒得黢黑,軀干也如小六此時的身體一樣變得干癟焦糊,甚至都看不出來原來的模樣。
而此時,火后的腳步也終于動了。
她用手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扇,似在嫌棄那股子燒焦的糊臭味。她的腳步踩在魂不歸干枯的落葉上,發(fā)出一陣陣破碎之音。
她伸出手,伸向小六額間的命元,指尖頓時有火光竄跳著燃少了起來。
可正當(dāng)火后想生剝小六身上的命元之時,林子深處忽然傳來一個響亮而低沉的聲音。
“移花接木。”
聲音仿佛從地底傳來一般虛無,帶著來自那人的詭秘法術(shù),使得小六身上的火開始漸漸滅去,而她身后的老樹卻突然起了大火,頃刻間便燃燒殆盡,化成飛灰。
隨之而來的,是無與倫比的恐怖靈力,如狂風(fēng)暴雨推向下周,在將小六身上火滅去后,也將不遠(yuǎn)處的火后轟出了老遠(yuǎn),并震懾在了原地。
“又是你……呵呵,看來今日我是要白跑一趟了……你又壞了我的好事,雖然我現(xiàn)在打不過你,不代表我怕了你!”
“走著瞧吧,她的命元,我遲早要來取……”
火后被對方的恐怖靈力震得口中鮮血直流,雖不能隨意動彈,可還是冷笑著說道。
那語氣中不見任何服軟,更像是一種威脅,與她身上的香氣一同飄蕩在四周,久久無法散去。
隨后,她化作一陣極為赤紅的火焰流光,剎那消失在魂不歸之中,靈力收斂得干脆,不剩一滴。
若不是那味道還在,否則會令人相信她從未來過。
“可惜了啊,爹爹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人,可這人卻馬上要死了?!?p> 來人嘆了口氣,用沙啞之音說道??蛇@聲音讓夢中的肖雨熟悉至極,她此生都不會忘記那個把自己賣到百悅樓,還騙走了金簪子的臭乞丐。
“沒關(guān)系的爹爹,閻王要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也許下一次,我們能早點(diǎn)找到她。”
此時和老乞丐說話的,也正是那個滿臉鼻涕的小乞丐。夢中的小乞丐說話中氣十足,也不像他爹說的那樣餓了許久了。
“閻王叫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傻兒子,哪還有下一次呀,你是想要了老子的命嗎?”
老乞丐干笑,略顯無奈,可語氣中亦是充滿疼愛。
“呵呵,乖兒子,你往后站一站。”
黑暗中,老乞丐沉默少頃,而后似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樣,對著小乞丐輕聲說道。
黑暗中,小乞丐的腳步聲轉(zhuǎn)眼退到了較遠(yuǎn)處,而與此同時,那老乞丐周身靈力瞬間爆發(fā),手上掐訣,眼冒漆黑異芒,在粗重而略顯費(fèi)力的氣息中口吐呢喃。
他眼中的顏色似與魂不歸中的無盡黑暗融于一體,卻散發(fā)著兩抹奇異的暗色光芒,如同來自冥府的神叨鬼眼。
“招!魂!”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如被遏制的喉嚨里強(qiáng)制迸發(fā)出來的密語,一字一頓,好似巨石落在大地,響徹在魂不歸不見天日的黑暗中。
法術(shù)即成,不知從何處有旋風(fēng)簌簌,席卷著遍地的殘枯草葉將小六團(tuán)團(tuán)圍住。
就在老乞丐的眼前,小六的生機(jī)在快速恢復(fù)著,慘烈而焦糊的身軀逐漸蛻變得細(xì)膩充實(shí),身上消失的每一根毛發(fā)都在迅速復(fù)蘇著……
“姑娘,我舍棄半生修為救你一命,望你好好珍惜。等他日我托孤之時,請你一定要記得今日的恩情呀……”
老乞丐的聲音變得虛弱無力,連呼吸都變得極為短促,他渾身靈力因消耗過大在在快速枯竭,而他的臉好似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變得更加蒼老了。
“爹爹,今晚我們是不是有肉吃了……”
“等爹把她賣了,換他個千八百金……。
之后,對話變得越來越模糊,肖雨覺得自己離那個倒在那攤焦灰上的小六越來越遠(yuǎn),那對乞丐父子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有些聽不清了……
“?。。。 ?p> 隨著一聲尖叫,肖雨猛然從床上坐起。她渾身衣衫已經(jīng)濕透,散落在頸間的秀發(fā)都被浸濕了大半。
夢境中的種種景象在她腦中不斷閃過,讓她的腦仁陣陣攪動,刺痛難忍,她蜷膝抱頭,坐在那里大口喘著粗氣。
她的身上是直擊靈魂的蟄痛,好似那劇烈燃燒的火焰依然在身上粘著。
這火,雖是燒在了小六的身上,可小六遺失的那部分記憶如今隨著火后的怪蟲的侵體,也被肖雨偶然找回,如今她竟真真切切可以做到感同身受了。
“原來,小六是被火后殺死的!”肖雨難以置信,口中自語。
且那人竟然用如此慘絕人寰的術(shù)法將小六在魂不歸之中活活燒死,讓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在絕望中死去。
此時肖雨可以感受到小六身上的每一寸疼痛,以及在小六彌留之際看到的,那一老一小兩個乞丐。
那人,本該是小六的救命恩人,小六本應(yīng)該是活著的。
可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多弄巧成拙之事,如今被老乞丐以半生修為作為代價施展的招魂之術(shù),招回來的竟不是小六的魂,而是她這個異世之人的。
一切都像是命運(yùn)的捉弄,如此巧合,讓肖雨心中頓時生出諸多愧疚,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親手殺死了小六的人。
她覺得剝奪了小六重生的唯一機(jī)會。
隨后,她又猛然回想起白天的時候,火后就那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與自己擦肩而過,她現(xiàn)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有種再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也不知對方是否認(rèn)出了自己。
而這時的房中只有肖雨自己一人,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看了下周邊的擺設(shè),她顯然仍舊處在皇宮之中。
四下無人,她不斷調(diào)整呼吸,企圖讓自己盡快擺脫那種恐懼之感,
過了一會兒,她也回想了起來,自己昏倒的前一刻好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寒冷籠罩,那種寒冷直擊靈魂,她甚至覺得那一刻神魂都被凍住。
不過,幸好現(xiàn)在有所緩解。肖雨環(huán)顧周身情況,發(fā)現(xiàn)并無任何異常,激蕩不安的心也緩緩靜了下來。
“喵嗚!?。 ?p> 原本安靜的周遭,竟忽如其來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貓叫,嚇得肖雨一個激靈差點(diǎn)從床上掉了下來。
她剛從夢魘中醒來,這一聲貓叫仿佛如小鬼的指甲劃在一處光滑的地面上,狠狠劃在人的耳膜上,令人毛骨悚然。
肖雨心生警惕,猛地跳下床,赤腳踩在地上,想去一探究竟。
可沒等她邁出房門,突然外面像是有上百只貓在嚎叫一般,那叫聲尖銳而陰寒,從寢殿外的四面八方傳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哭嚎慘叫。
那些聲音有男有女,還伴隨著刀劍的拼殺,隔著門窗肖雨雖無法查看,可聽那聲音明顯是一邊倒的虐殺。
在虐殺中,肖雨清晰聽到了嗚咽嗚咽的陰慘慘叫聲,似有無數(shù)厲鬼在她所在的寢殿之外黯然哭泣。
且那聲音,此刻正飛速朝著寢殿靠近。
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肖雨被那腥咸的氣味熏得難受,胃里翻江倒海,竟有些要作嘔。
氣息瞬間展開,靈力頃刻間釋放,感官也隨之朝著寢殿外的庭院之中擴(kuò)展而去。右手靈力一動,斷界中雪白長劍被她剎那抽出,她先于敵人,自己主動沖了出去。
在肖雨創(chuàng)出門的同時,黎浮生所設(shè)火焰結(jié)界噗地一聲傳出了啞音,短暫亮起之后瞬間熄滅。
結(jié)界被肖雨撞破了。
剛推開寢殿的兩扇大門,就見滿院子橫七豎八躺著不少的尸體,這衣著打扮看起來全都是黎浮生安排在園子里的宮女和守衛(wèi)們。
更加令人可怖的是,庭院的半空中正飄著無數(shù)的半透明之人,那些人衣衫襤褸,有的甚至都衣不遮體,一個個面色慘白,身上還有傷,都是死前的模樣。
他們雙眼僵直無神,表情木訥,游蕩無方,仿佛不太能自主思考。有的在那些死人之間來回漂浮,吸食著血肉,有的則是朝著僅剩下的那么幾個活人圍攻,不斷騷擾和殺戮著。
這竟是一群駭人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