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實是不屑
“你……”南俞赫然抬頭,一時語噎。
“不過既然都要走了,也別與阿昭鬧得太僵,畢竟,若不是父親邀叔伯來建康,又將他引薦給陛下,他也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嘛,人啊,還是要懂得感恩……”
南俞聽罷,冷笑一聲,“既然說到感恩,阿煙你當初南遷至瀘城時,也是我父親收留了你,這才讓你有機會做季將軍的門客,如若不然,你也沒有機會站在這里與我說這些……”
“可不是嘛?”禾慕晟感激一笑,直直打斷她的狡辯,“所以我才勸阿俞不要與阿昭置氣,說什么要走的傻話,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快些進府吧,別讓大家看笑話了。”
“既然如此,你昨日又何故當著眾郎君的面對我咄咄逼人?你對郎君們出言不遜,我不過是說了你幾句,你竟當眾讓我難堪……”
舊事重提?以為這樣就能力挽狂瀾?
禾慕晟假意嘆息,“誰讓你詆毀溫氏阿芷?”
這話一出,四周立刻一片嘩然:
“聽聞打傷沈含的女子已經(jīng)被抓,根本不是溫氏阿芷,這南氏阿俞為何要詆毀溫氏阿芷?”
“興許是無心之言,且再聽聽罷……”
禾慕晟勾了勾唇畔,望了南昭一眼,嘆息道,“是阿昭你誤會阿俞了,昨日你不在,阿俞甚是尷尬,王氏阿嫻邀請了眾貴女為溫氏阿芷鳴不平,阿俞說錯了話,得罪了瑯琊王氏,最后只能被留在一眾郎君之間,可憐她一個女郎……”
南昭聽到這句,眉梢一挑,不敢置信道,“瑯琊王氏昨日去了?”
“可不是嘛!”說到這里,禾慕晟憐憫的瞟了一眼南俞,自責的撇撇嘴,“我問郎君王玄,為何不邀請我庶妹,你猜郎君怎么說?”
“怎么說?”南昭那看好戲的笑都要溢出臉頰了,又被禾慕晟一個瞪眼,生生憋了回去。
禾慕晟輕咳一聲,“郎君說,明明是那沈含不知廉恥,阿俞卻認為,打傷他的女子咎由自取,身為女子,竟落井下石,這樣的女郎,他……實是不屑。”
最后一句,她刻意放低了聲音,卻還是傳入人群之中。
南俞身形一頓,立刻咬住下唇,可饒是如此,淚水依舊無法止息的涌出眼眶,很快,她羞憤難耐的跑進府內(nèi),不再爭辯。
這個時代,名士之言舉足輕重,尤其是如王玄這般身份高貴之人,一言一行皆能定一人生死。
那句話自然不是王玄說的,但這個年代,誰人敢造謠王玄的言論?也只有她禾慕晟不怕死的張口就來。
可即便這話傳進了王玄的耳中,也無傷大雅,她才不在乎王玄怎么看她,自己行事隨性的名聲已經(jīng)深入人心了,又何必在意這些細節(jié)?
南昭聽完后,假意嘆息一聲道,“是我誤會她了,許是這婢仆手腳不干凈,阿俞怎會不想我去?若當時我在,也能提醒她注意言行,如今她失了名聲,可如何是好?”
“長姐善良,她方才那般不尊長幼,你還為她考慮……”
兩人一唱一和,逐漸將輿論扭轉(zhuǎn):
“真沒想到,南氏阿俞竟是這樣的人,對女子都無同理心,他日禍臨己身,誰還會為她辯駁?”
“得知父親升遷,便對長姐出言不遜,真真是小人得志……”
人群散去,禾慕晟與南昭對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昔日的疏離也得以緩釋。
很快,南志任命兗州刺史一事傳開,而季云淵則被封為征西將軍,奉命前往虎牢城監(jiān)工修建壁壘,完成祖逖未完心愿。
而禾慕晟則再一次被封為軍師,隨季云淵北上。
江面吹來的風寒意十足,季云淵將早已準備好的大氅遞給身邊的小女娘,輕笑道,“辛苦你了,這么冷的天,還隨我奔波?!?p> 禾慕晟搓著小手,鼻尖凍得通紅,她吸了吸鼻子,軟軟道,“若是能與這一家子分開走,才不辛苦呢……”
季云淵抬眼望去,南志正頗有官威的負手眺望江面,而南俞則是端著笑意,頻頻對著前來相送的郎君們揮手告別。
“這樣怕是不妥,你且忍耐一下,不到兩日的行程罷了。”
“一刻也忍不了。”禾慕晟撅著小嘴,氣呼呼的冷哼一聲。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時,王玄翩然的身影自人群中而來,禾慕晟眨了眨眼,見他的大氅纖塵不染,身后的隨行亦儒雅不凡。
這架勢,并不像是來送行的,倒像是……同行的?
果不其然,王玄見到她愣怔的神情,溫潤一笑,呵出的霧氣將他如玉的面容映襯的更加不染塵埃。
他在二人身前站定,對著季云淵拱手一揖,“玄想邀將軍同行,不知將軍是否賞臉?”
說罷,他抬了抬手臂,禾慕晟順勢望去,只見霧靄朦朧的江面上,赫然出現(xiàn)一艘巨型船舶,上面的圖騰,可不正是瑯琊王氏的?
“你也要去瀘城?你去瀘城做什么?”禾慕晟小聲問道。
王玄無奈一笑,“我與司馬凌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現(xiàn)將她送回武昌,舞陽長公主想讓她從武昌出嫁。”
嗯?那豈不是要和凌香公主同行?
那還不如忍一忍南俞的小人得志,至少南俞只是會在她面前惡心惡心她,司馬凌,那可是會下死手的!
思及此,禾慕晟干笑了兩聲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惜命,還想多活幾年……”
王玄見她這副模樣,低低笑出聲來,那聲線,像極了玉珠落在玉盤上,清潤極了,也動聽極了。
禾慕晟捏了捏季云淵衣袖,扯著他就要上船,轉(zhuǎn)身之余,王玄的幕僚急急而來,對著王玄拱手一揖,“郎君,公主今早睡過了,現(xiàn)下還在梳妝……”
王玄淡然道,“我與季將軍有要事相商,我的人會留下等她,告訴她,我在瀘城侯著?!?p> 那幕僚有些為難,“這樣不妥,郎君身邊怎能無人相護?”
王玄不以為意,“有季家軍在,我不會有事,此番季將軍去虎牢城,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時不我待,公主會理解的?!?p> 那幕僚思索片刻,只好點頭,“是,郎君?!?p> 禾慕晟一邊拽著季云淵的衣袖,一邊像兔子似的豎著耳朵傾聽,直到那名幕僚的腳步聲遠去,她才慢慢轉(zhuǎn)身,臉上堆滿了笑容,“其實……季將軍也是想與郎君暢談的……”
說著還不忘用肩膀碰碰季云淵,“將軍,是不是?”
季云淵無奈搖頭,寵溺的拖著尾音,“是是是……”
于是乎,她終于擺脫了與南俞同行的不快。
初冬的江面,霧氣四起,王玄只身立在船頭,身形寂寥而清冷。
禾慕晟跟著季云淵在他身后站定,他聽見了腳步聲,并未轉(zhuǎn)身,而是悠然說道,“南氏阿煙,你擅占卜,為我卜一卦吧,算算我這個賭注,是否能贏,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