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將軍爺爺走了

　　董懷仁到達燕都后，沒有回董府看望發(fā)妻程舒，而是被皇帝燕隆昌急忙召到皇宮內！

　　高坐龍椅的燕隆昌俯視著跪在地上的董懷仁，眼神里透著忌憚、懷疑、猜忌，手不停地上下摸索著王杖，開口時方才眼神透出一切都消失殆盡了，“董元帥多年不見，可還安康！”

　　“多謝陛下關懷，老臣一切都好！”

　　燕隆昌下堂親自扶起董懷仁，兩人像是多年未見的摯友，很是親切，扶著董懷仁向席面走去，“一切都好就行！今日朕準備了點小酒菜，給元帥慶功，恭賀元帥擊退中瀛部！”

　　酒過三巡，皇帝燕隆昌從龍椅處下來，與董懷仁同坐，抓住董懷仁的衣袖，拍著胸口說道：“董大哥，你告訴朕，你是不是想當皇帝了，你是不是要把朕從龍椅上拉下來！”

　　董懷仁守禮磕頭謝罪，“老臣不敢！”

　　燕隆昌聽罷大怒，將眼前的實木桌掀翻，憤然站起，“不敢，你不敢，燕北只知你董懷仁，不知皇帝燕隆昌，你不敢，董家軍只效忠董懷仁，不忠皇帝燕隆昌，你還敢說你不敢！”

　　董懷仁聽著皇帝的指控，不等陛下下令吃力地站起，“陛下，你就這般疑心老臣嗎？老臣自幼與陛下相識，將陛下視之為知己，因為視知己，老臣在外打仗三十年從不怕前朝的非議，因為是陛下為知己這些年陛下有意無意地打壓老臣也從未放在心上，三十年前我們不說好了嗎？你坐高堂穩(wěn)江山，我在戰(zhàn)場擴疆土，這些年老臣都是按我們的約定行事的呀！何至于讓陛下疑心至此！”

　　皇帝燕隆昌聽到三十年前的約定，眼眶不禁濕潤，想起三十年前與董懷仁并肩作戰(zhàn)，燕都之戰(zhàn)時自己的腿被砍傷，是董懷仁背著他殺出了重圍，他也想信懂懷仁，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朕才是天子，燕國眾人應以朕為尊，燕北百姓應以朕為天，董家軍應以朕的命令馬首是瞻，可屬于朕，卻被你董懷仁拿去！你問朕的疑心從何而來！”

　　“陛下，老臣一生只有志向，從無野心！”

　　“好！好個無野心，董懷仁朕看在你前期也是真心對朕的份上，你交出虎符，朕饒你不死！”

　　“陛下，老臣為將帥三十載，統(tǒng)率董家軍用的從不是兵符，董家軍也不是靠兵符可輕易調動，也不是靠董懷仁便可輕易差遣，是靠他們的心，是靠那顆希望世間再無硝煙的心，陛下難道忘了嗎？”

　　皇帝燕隆昌聽此，腦海中突然泛起三十年前的回憶，那時他們都是還是無話不談，無酒不歡的少年郎，燕隆昌初登皇位，燕國內充滿著危機，先帝的皇子們各自為王，虎視眈眈地盯著冷宮皇帝，先皇的皇子們偽造兵符隨意調動燕國兵馬，導致燕國戰(zhàn)火連天，那時他們就決定待燕國穩(wěn)定時，便取消兵符，調動兵馬不靠權，不靠利，不靠人，靠一顆為了天下的人心！燕隆昌沒有想到當年之事董懷仁竟然做到了！

　　燕隆昌突然被一絲恐懼襲來，他以為他要回兵符便可除去董懷仁，這些年他為了打壓董懷仁在燕北眾人心中的愛戴，不惜減燕北的軍糧，加重燕北賦稅，不顧燕北百姓死活，可卻事與愿違，董懷仁不惜拿出自己的貼己補貼百姓，春耕時帶領董家軍幫助百姓耕田，反倒幫了他，在百姓心中樹立威信，若沒有兵符此次貿然讓他回燕北，他要是反了怎么辦！燕隆昌越想越害怕，身體也不停地發(fā)抖，就在此時董懷仁突然抓著燕隆昌的手，燕隆昌大驚立馬甩開。

　　董懷仁見此，眼角劃過一絲失落，黯然地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放心，即便臣給不了陛下兵符，也可給陛下安心！”話畢，便退出大殿。

　　夕陽照在紅墻，三十年前的少年郎們，也曾在這里有過凌云壯志，有過肝膽相照，有過兩肋插刀，可如今因為“疑”字，而割席斷交，董懷仁不禁惋惜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

　　夜色降臨，董懷仁手里握著軍醫(yī)配制的藥丸，眼神黯然但透著堅定，飲茶的功夫就將藥丸服下，頃刻便噴出一口血來，隨意撫去血跡，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打開窗戶，望著燕北的方向，滿眼的淚光，“英英，爺爺不回去了，燕北交給你，爺爺很放心，爺爺只……能再替你做最后一件事了，但愿你以后的路可以輕松一點?！?p>　　趴在窗邊的董懷仁像是睡著了一般，腦海開始閃過自己一生的畫面，成婚，生子，打仗，擁立皇帝燕隆昌……“陛下，臣這一生從無反臣之心，一心為了大燕，四處征戰(zhàn)，臣可躲過數(shù)萬支箭羽，可卻躲不過帝王的忌憚，臣一生稱得上忠心，對陛下從無有過陰謀詭計，可這一次為了我家英英，臣便算計你一回吧！臣要用命換我家英英應得的軍銜，臣要用威換我家英英能與世間男兒相爭的平等，臣要用名換我家英英此生安康！昌弟，此事就當董大哥對不住你了，若有來生董大哥請你喝酒！”

　　“娘親，爹爹沒來看您定是睡了，您的病剛好萬一受風寒怎么辦！”

　　“毅兒，娘剛才做了個夢，你爹在戰(zhàn)場受傷了，我這心七上八下的，他不來看我定是躲到書房偷偷治傷，怕我擔心，我得去看看，才安心！”

　　“好，那娘親可得把斗笠捂嚴實點，娘親，您看我爹的窗戶是不是還開著呢！誒！爹怎么趴在窗邊睡著了?！倍汶S后又喊了幾聲，可遲遲不見董懷仁反應，待他和程舒走近看清董懷仁滿嘴的血后，母子兩人瞬間有個不好的念頭，董毅大著膽子探董懷仁的鼻息，隨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爹，沒了！”

　　程舒不信，讓董毅去找大夫，死死地抱著董懷仁，即使董懷仁的身體已經微涼，程舒仍然不信董懷仁已經離去的消息，待大夫來后，把脈道“節(jié)哀”，在兒媳藺蓉的攙扶下不斷地質問著：“董懷仁，你為了你的抱負，把我丟在燕都三十載，這些我都不怪你，可你不是說不會死在我前頭嗎？你不是說一定會比我活得久嗎？你為何食言，為何要騙我，懷仁你起來呀！我還好好活著呢，你怎么死了！天下還未統(tǒng)一，你怎么能死！家家戶戶的和平你還未做到你怎么能死呀！”

　　一夜的時間燕都發(fā)生了太多的變化，董家一夜掛滿了孝布，起初以為是董老婦人仙去，可傳來的確是兵馬大元帥的訃告，瞬間燕都眾人都在議論“大元帥沒了，你知道嗎？”“聽說是因為皇帝忌憚，在宮里賜了毒酒，人一到家就沒了！”“伴君如伴虎呀！元帥為大燕守了三十載的太平，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不公呀！”

　　起初皇帝燕隆昌聽到董懷仁死了的消息非常高興，可聽到百姓議論，甚至對他這個皇帝有異議，說他不顧功臣，殺害良臣，是暴君。

　　“沒想到董懷仁死了都要給朕惹這么大的麻煩，朕才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董懷仁不過是朕的臣子，憑什么百姓都要為他說話！百姓們愛戴，尊敬的人應該是朕！”

　　大理寺少卿邵少南見陛下如此很是不忿，便直言不諱地說道：“陛下，此話錯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陛下雖是九五之尊，但事事都要以百姓為先，屆時百姓自然會愛戴，尊敬陛下，眼下民憤已起，臣請陛下追封兵馬大元帥董懷仁謚號武寧，享太廟，賜兵馬大元帥嫡孫董招娣為正二品鎮(zhèn)國大將軍，接管董家軍以慰人心！”

　　燕隆昌眼神帶著暴虐的狠辣，下一秒仿佛就要將眼前之人吃掉，心口不一道：“歷來沒有封女子為將之例，董元帥已故，朕痛心疾首可燕北不可一日無將領，朕打算派齊王殿下接管，董家軍也……”

　　皇帝話未說完便被邵少南打斷，邵少南急忙開口，“陛下萬萬不可，現(xiàn)下百姓紛紛猜測董元帥之死的真相，眾口鑠金，陛下不可不在意呀！況且董招娣在軍營五年已承襲董元帥衣缽，此次與中瀛部一戰(zhàn)，功不可沒，陛下不可忽視董招娣其功，陛下怎能只看女子身份，不顧其賢能，臣斷定燕北諸事非董招娣不可，任何人都無法接管！”

　　朝堂眾人齊跪，“望陛下顧全大局，封元帥之孫董招娣為將帥！”

　　皇帝燕隆昌被局勢所逼無奈只好下旨，招娣在軍中還未收到祖父已故的消息，卻先接到皇帝旨意，本就七上八下的心眼下更是不安了，皇帝封鎖了董懷仁已故的消息，本是為了防止燕北眾人謀反，可這一舉倒像是昭告天下董懷仁之死和皇室脫不開關系。

　　招娣領旨謝恩后，抓住機會詢問冊封使祖父何時回燕北，可冊封使眼神閃躲，所答非所問，只是道著“恭喜”，招娣本就聰慧，冊封使的一切細微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眸，深夜便來到馬窖，打算回燕都一探究竟，策馬不到十米，便被追隨董懷仁的一群老將所攔，為首的是軍師董修德，還有他的首席大弟子董知陌。

　　董修德滿臉憔悴，像是好幾天都不曾休息一般，“少將，這是打算去哪？打算回燕都嗎？”

　　“軍師，既然知道，便不該攔我，皇帝冊封的旨意太突然了，我擔心祖父出事，我要瞧過才安心！”

　　董修德閉著眼，咬著牙艱難說出：“元帥已經離世了！”

　　招娣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握著韁繩的手瞬間布滿了冷汗，滿臉不可置信，怒道：“你胡說！祖父身體素來康健，從無病痛，況且皇帝怎敢殺祖父，祖父又怎么會離世！”

　　董修德上前，握著招娣的韁繩，解釋道：“元帥，走前都與我們交代好了，元帥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燕北，為了董家軍，少將若現(xiàn)在趕去燕都，元帥所做一切都要白費了！”

　　招娣怒吼：“你們什么意思，我聽不懂！都給我走開！我要回燕都親自確認！”

　　董知陌眼神充滿擔憂，看著招娣的手已被韁繩勒出血來，解釋道：“招娣，這幾年皇室對董家軍多有打壓你是知道的，皇室早有接管董家軍的想法，元帥不忍董家軍充入皇室，不忍你的軍功累累卻無軍銜，不久前元帥查出活不過月余，想已死才換取你應得的一切，借死換取董家軍安全！元帥這么做不忍董家軍成為皇室權杖，只為早日實在天下再無硝煙的愿望！”

　　招娣聽從眼淚不知何時已經布滿面目，顫顫巍巍地下馬，挨在地面上腿部無力，跪倒在地，董修德順勢攙扶，“少將，你若前去燕都，皇室便可給你定你無旨意歸京的罪名，便可摘了你的軍銜！”

　　“我不要軍銜，我要爺爺回來！我要爺爺回來！”

　　“少將，我知道你難過，可董家軍上下眼下全指望你呢！董元帥離世的消息要是傳到西周，左渤他們定然會來攻打燕北，難道你想看見燕北再經歷一次的浩劫嗎？難道你想讓你祖父守了三十年的燕北落入敵寇手里嗎？”

　　董知陌看著滿臉通紅的招娣，在最親的親人離世后她不能痛哭，不能守靈，不能相送，還要擔起如此重擔，對于任何人來說都十分殘忍，可在家國天下面前，在百姓安危面前，在家家戶戶和平面前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

　　十日后，董懷仁出殯，燕都城內百姓舉哀，十里相送兵馬大元帥董懷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