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從北定王府回來以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天氣也漸漸走至夏末秋初,但徐幼珊她們的生活卻沒什么太大的改變,唯一的就是,徐明嬗非常安靜了下來,幾乎可以算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比如現(xiàn)在——
“拜托,你不要這么夸張好嗎?”徐幼容對著已經快要縮到墻角的徐明嬗說道。
“只要你不逼我出去,我就不這樣。”徐明嬗堅持道。
這里是麒麟坊的徐府中,而徐幼珊四人現(xiàn)下是在徐明嬗的閨閣青竹院里。本來盛安軒散學之后,她們的“大本營”是在徐幼容的薇洲院的,可自北定王府回來后,徐明嬗是真的麒麟坊和盛安軒兩點一線了,別的地方那是絕對不去。
連今天都和她說了,裴氏要帶她們去的是繚照軒,徐明嬗都還是不要。
“你要這樣當烏龜多久?”徐幼容氣道。
“能當多久當多久?!毙烀麈诱f道。
唉……徐幼珊和徐明婳站在最后,就嘆了一口氣,本來徐明嬗就是對謝玟避諱不已的,經過了北定王府后就更是了,可要命的雪上加霜卻是幾天前,齊老夫人和鄭老夫人才通知她們的,德明公主的及笄宴,宮中的帖子已經送來了,她們必須得去參加。
這下徐明嬗是直接蔫了。
“徐明嬗,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要這樣?你以為你這樣消極抵抗,不去繚照軒定做那天要穿的衣服首飾,你就不用去赴宴了?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不可能,到了那天,就算是用綁的,也要把你綁去。”
徐幼容不再硬拉徐明嬗出來,可在她放手以后,卻冷聲道。
徐明嬗聞言,也是僵住了,可她沉默不語,甚至背過身去,不再看她們。
“徐明嬗……”
“大姐。”
“容姐姐。”徐幼容看見徐明嬗這個樣子,馬上恨鐵不成鋼的要發(fā)怒,可徐幼珊和徐明婳卻及時上前拉住了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們還是先走吧。
最后徐幼容跺了跺腳,轉身大步離開。徐幼珊和徐明婳卻與沉默的徐明嬗打了聲招呼后才走的。
而在她們走后,徐明嬗慢慢的轉回了身,看著徐幼珊三人的身影一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時,都沒收回目光。
……
……
“嬗姐兒不舒服?”
徐幼珊三人出了麒麟坊,回到東陽巷后,就去給裴氏說道,因為徐明嬗今天散學后身子有點不舒服,所以就不去繚照軒了,讓她們隨便幫她選一套就好。
而裴氏聽后,沒什么反應的問道,徐幼珊三人悄悄對望一眼,最后把徐幼珊推了出去。
“呃……呃…是的,嬗姐姐是這樣說的?!毙煊咨航Y巴道。
“這樣啊?!?p> 徐幼珊這么明顯的不對勁后,她身后的徐幼容和徐明婳馬上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但裴氏卻對著徐幼珊柔柔笑了一下,就沒往下問了,在三人明顯意外的神情下,裴氏只說了一句,讓她們去梳洗換衣,準備出門。
能這么容易就放過她們,徐幼珊三人是沒料到的,但這可是好事啊,所以除了在麒麟坊就準備好了的徐明婳以外,徐幼容和徐幼珊都趕緊回了薇洲院與箏雁閣去了,并用最快的速度更好衣后,就又一起去秋初館與裴氏會合,出府。
繚照軒,是坐落在神都四大主道之一的西陵道上的,地理位置的優(yōu)勢,那就不用多說了,所以裴氏帶著徐幼珊四人從東陽巷出發(fā),沒用多久就到了西陵道上的繚照軒的大門前。
“這就是繚照軒啊?!?p> 在最后一個下了馬車后,徐幼珊看著眼前那以全木建造而成的小小二層樓閣,實是怎么想都想不到,這樣最多只能以清秀小樓來形容的地方,居然就是神都里日進斗金的地方。
日進斗金?。。?!
徐幼珊想起了某間只能堪堪賺點小錢的客棧,真是都要磨牙了。
那個混蛋怎么這么會賺錢?
“幼珊,干嘛呢?快進來啊?!本驮谛煊咨涸较朐綒猓娴囊テ鹧纴淼臅r候,徐明婳一聲就把她給喚回了神來。
“哦,這就來?!狈鲋瞒斓氖郑煊咨捍掖易吡诉^去,跟在徐明婳的身后,進了繚照軒。
繚照軒從外面看,只是一間還算精細的小樓,清清秀秀,不怎么惹眼,可也不會忽視它。但當人們一走進去,那迎面撲來的以名貴的木伽香薰出的香氣,首先就讓人精神一振。而只要抬眼望去,就可以看到的各種名貴擺設,也是會讓人晃花眼的。
不過,如果是裴氏和徐幼容、徐明婳,就還好了,別說晃花眼,就連一絲走神都不會有。但要是徐幼珊的話……狠狠的眨了下眼睛,徐幼珊費力的把黏在各種珍稀物什上的目光收了回來。
“原來是徐夫人啊,這么久不見您,還以為您已經忘了小店了呢?!?p> 在徐幼珊一行人剛剛走進繚照軒,就有一個滿臉富貴相的中年男子從二樓小跑了下來,那一身的肥肉晃的啊,徐幼珊看著都替他難受,可這人的面相就是好,就算他這么胖,讓人看著也只會覺得是福相,不會覺得討厭。況且他一身的只有繚照軒才能制出的溫綾袍,真是富貴難擋啊。
“真是沒料到您今天會在繚照軒啊,幸會了,二掌柜?!迸崾衔宸挚蜌獾馈?p> 說真的,以裴氏如今的身份,能讓她這樣客氣的人還真的是不多了,而在徐幼珊看去,卻一點都不驚訝,反而站在了徐幼容和徐明婳的身后,細細的打量著此人——江春入的二掌柜,財。
“哎呀,徐夫人您這話說的,幸會的應當是草民啊,怎會是您呢,快快快,請上座?!苯喝氲亩乒駸峤j的引著裴氏她們向二樓走去,并吩咐趕緊上茶。
繚照軒的二樓,和一樓的擺設差不多,都是以晃花人眼為主的,但卻比一樓要少了點數(shù)量,多了點貴重,一件頂兩。
“請坐,請坐?!?p> 而在二掌柜與裴氏她們都上了二樓后,在二掌柜的帶領下,她們走進了二樓里唯一的一間雅廂,裴氏和二掌柜上座,徐幼珊三人則是在裴氏的下首依序坐下。
“請喝茶,請喝茶?!倍乒褚笄诘?。
“二掌柜客氣了。”裴氏笑道:“我今天來貴店,是想定制幾套衣服首飾,聽說繚照軒最近也是又有一批溫綾進京,就不知可否割愛了?”
溫綾,是繚照軒的秘寶,也可以說是繚照軒成功的原因,因為迄今為止,溫綾這種名貴的布匹是除了繚照軒外,還沒有誰能制出的,而在如今,繚照軒的溫綾袍除了每年定量進貢給皇族謝氏以外,別人要想買到,那也是有價無貨。
而這些,裴氏當然也是知道的,可在她說完后,旁邊的徐幼珊三人卻吃驚了。
這德明長公主的及笄宴,她們是不得不去,可這不是自愿的啊,所以以她們想來,那自然是到了那天,越不出眾越好的,可如果是穿這溫綾袍,那不就成萬眾矚目了?
“這……”二掌柜為難道:“徐夫人,您應該也是知道的,溫綾數(shù)量有限,在除去了送進宮中的后,本就更少了,這次也不湊巧,已經被預訂一空了。”
“那真是可惜了?!迸崾弦荒樋上У牡馈?p> 但她旁邊的徐幼珊三人,在帷紗下的臉可是皆都松了一大口氣:太好了?。?!
“那既然如此,也沒辦法,就請二掌柜讓繡娘們過來吧,替我們量身定式。”裴氏興致像突然大失般,淡淡道。
“好的,好的,各位請稍等。”二掌柜一臉歉意的就出去了。
而在二掌柜出去后,徐幼容掀起了帷帽的紗簾,對著裴氏想問剛剛為什么要溫綾袍,可她才剛掀起紗簾呢,裴氏一個眼神過來,徐幼容就趕緊閉緊了嘴,放下紗簾,沒再說話。
也就是在這電光火石間,雅廂門外響起了通報聲,繡娘們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p> 大門打開,二掌柜領著三個繡娘就進來了,“啟稟徐夫人,這就是繚照軒最好的三位繡娘,關于溫綾的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可為了聊表歉意,今天您的花費小店都包了,還請您能大人不記小人過?!?p> “二掌柜言重了,溫綾本就稀少,沒有貨量也不是您的錯啊,況且這小小的花費,也不是什么大數(shù)目,就不用這樣推來推去了,只是希望以后有好的首飾衣袍時,希望您能先送一份來府上?!迸崾闲Φ?,只是言語還是淡淡。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您盡管放心,以后小店只要出了新款式,第一個就會送去貴府,還請您到時有了喜愛的,務必賞臉啊?!倍乒裾f道。
“那就多謝二掌柜了?!?p> “哪里,哪里,您嚴重了?!?p> 剩下的,就沒二掌柜什么事了,所以二掌柜笑著向裴氏告辭,裴氏這時也就沒敢托大,還是起身還禮,一旁的徐幼珊三人也就忙跟著起身還禮。
而在二掌柜走后,大門關起,徐幼珊三人才在裴氏的示意下摘下帷帽,讓繡娘替她們量身,然后制定花樣和款式,一一讓裴氏和徐幼珊她們過目,一直到選出她們喜歡的。
可在換了幾個款式后,徐幼珊三人倒是覺得不錯了,裴氏卻還是不怎么滿意,最后天色漸晚,也只好叫繡娘們回去再多制定幾個花樣后送來徐府,而在繡娘們忙應下后,裴氏才又定下七套她覺得還行的衣服和首飾后,她們就回東陽巷了。
而在回東陽巷的馬車上,等到終于只有她們幾個人時,徐幼容終于忍不住問道:“娘親,您剛剛怎么能向二掌柜購取溫綾呢?”
裴氏聞言睇了徐幼容一眼,說道:“溫綾是什么你難道不知道,是我要就能有的?”
“那娘親為什么還要說啊?!毙煊兹菰谂崾系难凵裣?,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來。
“你說呢?”但裴氏卻好笑的反問道。
呃……她怎么會知道。
徐幼容鼓著頰回看向裴氏,而剩下的徐幼珊和徐明婳也是一臉不解的看著裴氏。
而裴氏看徐幼容這樣,頓時無奈的笑道:“你啊,這么拐不過彎來,以后嫁人了,可得怎么辦啊?!币钦孀吡斯肥哼\嫁到了好的人家,婆家人不刁難人的,那還好說;可要是嫁到了那些講規(guī)矩,會熬媳婦的人家,那徐幼容這種不愛七繞八拐的性子,還真是得栽多少大跟頭的啊。
“娘親?!毙煊兹萋犕昱崾系脑挘D時羞紅了臉的喊道。
而裴氏看著害羞的徐幼容,也就不再逗她,說道:“你們不想去及笄宴,我們都是知道的,可現(xiàn)下朝堂的情勢詭譎,我們徐家也是脫不開身的,可還連累到了你們去做這樣不愿意的事,真是為難了你們。”
裴氏話落,徐幼珊三人是真沒料到裴氏會說這樣的話語,頓時懵了,可還沒等她們回過神來反駁呢,裴氏又接著道:“但你們是徐家的女兒,不管去到哪兒,不管你們愿不愿意,焦點就是在你們身上了,那你們就算想要故意不起眼,那也是不可能的,甚至還會引起別人的猜忌閑話,所以當你們處在一個不穩(wěn)的高位時,不管你們想做什么不符合這個位置的事,你們都得提前想好一百種理由?!?p> 而今天購取溫綾不成,就是最好的理由。
徐幼珊三人沒想到,只是簡簡單單的想在德明長公主及笄宴那天穿的不奢華而已罷了,居然都還可以牽扯出這么多事情來,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裴氏也沒有催她們,馬車就這樣靜靜的跑著,一路駛回了東陽巷。
……
……
次日,徐幼珊一樣在卯時不到就醒過來了,睜著眼睛,呆呆的看一會兒淡粉色繡白色芙蓉花的木煙紗帳頂,又呆呆的轉頭看一會兒床頭旁裝著一顆夜明珠的梅葉形狀紅木托盤。
現(xiàn)下,是卯時還不到的,天色未亮,大地一片漆黑,箏雁閣里也是如此,除了幾處微弱的燈光外,一切都還寂靜著。
徐幼珊也靜默著,靜默的看著她身旁的這顆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