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是獨屬于警察的不眠之夜。
晚11點,瑩心醫(yī)院。
聶薇刷著股東門禁卡,一路暢通無阻地上到了行政樓的最頂層。
她刷開了樓層門禁,便直接步入了一間一百多平米的會客室。她徑直走到了會客室的另一邊,在通往頂樓內(nèi)部的門前站住了。
這扇門以她的股東權(quán)限也打不開。
聶薇抬手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可視電話被接起,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名青年醫(yī)生的影像:“聶總?!?p> 聶薇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我來找顧院長,他應(yīng)該在的吧?”
“在,不過,您有約好么?”
聶薇無所謂地聳了一下肩:“沒有,不過,勞煩你去問一下,他應(yīng)該愿意見我的?!?p> “好的,請您稍等?!?p> 過了一會兒,青年醫(yī)生去而復(fù)返,隨著“滴”的一聲,通往內(nèi)部的那扇門開啟了。
青年醫(yī)生做了個請的手勢:“聶總,顧院長在辦公室等您?!?p> 瑩心醫(yī)院的最高層看起來和其余的樓層并無什么不同,甚至相比于服務(wù)客戶的樓層裝修得溫馨考究,這一層看起來簡樸得有些過分。
走廊的燈光慘白地掛在頭頂,皮鞋踩在地面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有些瘆人。
聶薇邊走邊笑:“姚醫(yī)生,這么晚了還沒下班???”
“老師家里出了那種事……精神一直不太穩(wěn)定,我勸他回家休息,他也不肯,我不大放心他一個人在醫(yī)院,只好在這里守著?!币俺涡α诵Γ谠跓o框眼鏡后的雙眼微微瞇起,沖淡了幾分他身上的清冷感,使這個裹在白大褂中的人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他們很快走到走廊盡頭的院長辦公室前,姚景澄敲了敲門,里面立刻傳來一聲沙啞的“請進”。
“聶總,我就不打擾了?!彼麤]有留下的意思,替聶薇打開門后,便轉(zhuǎn)身離去。
聶薇反手將門關(guān)上,瞧見坐在辦公桌后的顧興懷不由挑了一下眉:“顧院長,幾天不見你怎么老成這個樣子了?”
顧興懷雖已年近七旬,但一直保養(yǎng)得宜,只是兩鬢有些斑白罷了,而此刻他的頭發(fā)已然白了大半,原本沉穩(wěn)堅毅的一張臉上布滿了深深的溝壑,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雙眼赤紅,明顯有許久不曾休息了。
喪子之痛……真的能徹底摧毀一個人么?
聶薇腳步一頓,一絲復(fù)雜的感覺襲上心頭。
顧家父子的緊張關(guān)系在圈子里不是秘密,顧昂自甘墮落竟然與宋展之流混在一起,甚至親身參與一些“臟活”,而顧興懷卻對這一切放任不管,不知是溺愛太過,還是毫不在意呢?
若是深愛孩子,又怎么可能眼看著他滑入深淵?若是毫不在意,又何必哀毀至此?
聶薇并非不能體會父母子女之情,她與康紹川有一個獨子,一直在歐洲某貴族私立學(xué)校讀書。
今年過年的時候,兒子想回國陪陪她,但她拒絕了。
建安如今的局勢愈發(fā)緊張,她已然泥足深陷,卻不希望兒子沾染一絲一毫。
還是好好地待在學(xué)校里吧,她只希望他平安。至于母子分別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顧家父子……
聶薇從紛雜的情緒掙脫出來,揚起一個笑臉:“方才是姚醫(yī)生領(lǐng)我來的,不得不說姚醫(yī)生不僅年輕有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難怪深得陳總的器重。有這樣的得意弟子,顧老您再過幾年也能安心退休了,不是么?”
“安心退休……”顧興懷重復(fù)了一遍,從喉間逸出一聲冷笑,“聶總,你有話不妨直說。”
聶薇笑吟吟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顧老爽快,我也就不廢話了。我今天來,只是想和顧老談一項合作?!?p> “合作?我已經(jīng)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就像聶總你說的,再過幾年就該退休了,還談什么合作?”
聶薇笑了笑:“難道您已經(jīng)認(rèn)命了么?您甘心放棄凝聚了一輩子心血的研究成果,甚至緘默于令公子的死么?”
顧興懷勃然色變:“你這話什么意思?”
聶薇幽幽道:“我本以為我和顧老才是同病相憐的人,畢竟我失去了深愛的丈夫,而你失去了唯一的兒子?!?p> 顧興懷已經(jīng)平靜下來:“我關(guān)注過康紹川的案子?!彼p描淡寫地說道,就好像剛剛須發(fā)皆張的人不是他,“那個案子偵辦得很漂亮,似乎并不存在什么隱情吧?”
聶薇低低地冷笑了一聲:“顧老也會相信警方通報給大眾看的東西?陳旖在建安手眼通天,更和警界高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這一點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p> 顧興懷沒有說話。
“我可聽說了,那項傾注了您一生心血的研究就快出成果了。您有沒有想過,令公子為什么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
顧興懷仍然不言不語,聶薇也不在意,自問自答道:“顧昂被害,您悲痛欲絕無法再主持工作,甚至一病不起也是順理成章的,不是么?姚醫(yī)生年輕有為,正好接過您的衣缽,那可真是皆大歡喜??!”
顧興懷“呵呵”地笑起來,他的聲音依然沉靜,似乎并沒有被聶薇的話語觸怒:“聶總的野心和膽量真是比我想象得還要大啊!方才那番話若是讓陳旖知曉了,聶總有想過自己的下場么?”
聶薇失笑搖頭:“顧老不必試探我,我今天站在這里,是真心實意要和您談合作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過河拆橋這種事,咱們這位小陳總做得還少么?”
“而且——”她話鋒一轉(zhuǎn),“顧老您真的對陳總忠心耿耿、別無二心么?若真是如此,顧昂出事后,您也不會屢次拒接陳旖的電話了?!?p> 顧興懷臉上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他微微瞇起雙眼,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聶薇一般,上下打量了她許久許久:“聶總的手……都伸到陳總身邊了啊。不過,你身后的那位為何不親自來見我呢?”
聶薇笑著搖頭:“顧老的洞察力一如往昔啊,她若是出現(xiàn)在這里會引起陳旖注意的,所以只能由我來洽談了?!?p> 她見顧興懷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笑微微地下了最后一劑猛藥:“去年夏天的緋色年華事件后,陳旖固然有所損失,但令公子的事業(yè)幾乎停擺。不過,令公子畢竟年輕,難免冒進,在宋展這里受挫后,他不死心地聯(lián)系了江北的勢力?!?p>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見顧興懷的雙眼更紅了幾分:“江北那些地頭蛇雖然被陳旖狠狠收拾過,但這些年一直賊心不死。顧昂和他們接洽的事,一定會瞞著你吧?但你猜一猜,手眼通天的陳旖能不能被瞞過去呢?我們這位陳總是什么性子,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