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抓捕
時序季秋,蕭瑟的秋風(fēng)從西吹來,呼呼卷起地上無數(shù)枯黃的落葉,絲絲涼意籠罩大地。
梁州石縣,縣城郊外。
天地間片片蕭殺的氣息彌漫開來,唯有路旁一簇簇次第叢開的桂花還顯出些許生機(jī),花香飄散,沁人心脾。
一處農(nóng)家院子外面,人影幢幢,往來之間,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乍一看頗為鬼祟。
楚棠藏在一扇土墻后,年輕堅毅的臉上神情冷峻,目含冷光,緊緊盯著農(nóng)院最里頭的一間房子。
此時的他,腰懸百煉刀。
刀雖然在鞘中,但緊緊握著刀柄的右手卻暴露出他不平靜的心情。
“老楚,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開干嗎?”徐金快速湊到楚棠面前請示。
他年紀(jì)與楚棠差不多,都不過二十歲,但面對楚棠,他是熱絡(luò)中帶些尊敬,不敢造次。
附近不遠(yuǎn)的角落里,還有十多個同樣是統(tǒng)一皂色服飾的漢子遠(yuǎn)遠(yuǎn)眺望楚棠,等待著他的的動作指示。
楚棠長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目光閃動。
天黑得早,正是傍晚時分,視野并不開闊。
長出一口氣后,楚棠冷靜說道:“老徐,讓兄弟們動起來吧,一舉把賊人拿下!還有,都給我小心點,按計劃行事,別……”
“別把命給丟了,活是朝廷的,命是自己的!”徐金揶揄說起楚棠一貫的口頭禪,“班頭放心,在你的敦敦教誨下,我們縣衙丁班的捕快最怕死不過了!”
楚棠看著對方,幽幽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是,班頭!”雖然兩人是發(fā)小,做了近二十年的兄弟,感情甚篤,平時玩鬧沒問題,但在正事上,徐金卻不敢置喙太多,隨即奉命招呼別的兄弟去了。
身為石縣縣衙捕快,他們的職責(zé)就是打擊違法,維護(hù)治安。
現(xiàn)今就是他們抓捕一個流竄到石縣內(nèi)的亡命匪寇的時候。
該匪寇與人于臨縣做了不少殺人越貨的不法勾當(dāng),在當(dāng)?shù)卦馐軓?qiáng)烈打擊之后,逃竄至石縣。
石縣縣令命縣尉全力偵查抓捕,保一方百姓平安??h尉找來縣衙捕頭許偉,耳提面命,令其追蹤線索,抓人破案。
許偉轉(zhuǎn)而把案件交給了此時身為捕快丁班班頭楚棠。
縣衙捕快共有八十多人,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班次,每班二十人左右。
剛剛上任縣衙捕快班頭不到半年的楚棠自然是不敢消極怠工,經(jīng)過多日偵查,終于鎖定了匪寇目前的藏身之所。
一番布置,今日就要行抓捕之事了。
從偵查得來的消息,賊人匪號李三,武功是二境修為,善使一柄短刀,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頗難對付。
整個丁班捕快,目前也就楚棠擁有二境修為的武功,其他人大多為最低的一境罷了,甚至有的還不入境,如果不是人多勢眾,還真不敢隨便來杠這個李三。
當(dāng)然,身為最高戰(zhàn)力的楚棠沒有身先士卒沖進(jìn)去抓人,完全是對經(jīng)過他大半年訓(xùn)練的隊伍有絕大的信心。
臺上三分鐘,臺下十年功,也是時候驗一驗這幫家伙的成色了!
楚棠目光炯然,遙遙看著手下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
只見兩個身材矮小又手腳輕便利索的捕快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院子最里邊土房處,一人在窗下,一人在門前。
緊接著他們兩人分別從懷中掏出一支三寸多長的小竹管,從門窗的縫隙下輕輕探了進(jìn)去,繼而通過竹筒往里面吹了幾口氣。
嗯?
這行徑,和上門小賊用迷藥有什么兩樣?
楚棠表示確實沒有什么不同。
但是,誰規(guī)定捕快抓人一定要簡單粗暴破門而入直來直去的?賊人武功高強(qiáng),心狠手黑,殺人無算,我用點迷藥怎么了?
這是不忍手下白白犧牲的愛護(hù)之舉!
再說了,這個世界可沒有文明執(zhí)法的說法。
雖不光榮,卻也不無恥。
片刻之后,土房內(nèi)只聽到砰的一聲傳來,使迷藥的兩個捕快探頭往里看了一眼,確認(rèn)情況后回頭打了一個解決的手勢。
楚棠見狀笑了,看來情況很順利。
他握著刀柄,大步跨入院內(nèi),手上招呼的動作也不停。
其他捕快圍了上來,鏗鏗幾聲,個個長刀出鞘,按照訓(xùn)練的陣勢往前推進(jìn)。
六人持刀在前,四人手持小型弓弩走在中間,還有八人埋伏在院子的各個角落斷后路,謹(jǐn)防意外發(fā)生。
加上先前用藥的兩個捕快,算上楚棠本人,石縣丁班二十一個捕快全到位了!
不得不說,這些人配合無間,動作嫻熟,很有章法,顯然是經(jīng)過長時間的訓(xùn)練磨合。
楚棠對此極為滿意,為了把這個二十個戰(zhàn)力不對等的小隊伍帶好,他可謂是想方設(shè)法絞盡腦汁了,幾乎把他所有的知識點都給掏空了。
砰!
土房破舊的小木門被一個捕快一腳踢倒,手持弓弩的捕快上前一步,嗖嗖往房內(nèi)放了幾箭,沖進(jìn)去后沒有異常情況才請楚棠進(jìn)入。
如果石縣捕頭許偉在現(xiàn)場,看到他的手下這般謹(jǐn)慎,肯定罵一句“他娘的,你們可真慫??!”
惜命怕死到這地步,除了楚棠,也沒誰了。
所有人沖進(jìn)了土房內(nèi),開始拿人。
一個長相兇狠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
畢竟是練出了內(nèi)氣的二境武者,能扛一些迷藥,但也夠嗆了,他人還清醒,卻渾身無力,四肢癱軟,很快就被捕快五花大綁了。
正是悍匪李三,他不敢置信又很不甘心地破口大罵:“你們……太無恥了!身為朝廷之人,竟然用迷魂麻藥這等宵小手段,還要臉嗎?”
徐金上前就踹了他一腳,嘿嘿笑道:“對付你這個賊子,還要講什么規(guī)矩道義嗎?你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李三虛弱地問:“我有二境修為,你們用的是什么迷藥,竟然讓我無法聚氣!”
徐金夸耀說道:“這就是我們班頭的功勞了,班頭大人特意請人研究了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粉,可以散在空中,也可以溶于水里。絕對是居家旅行殺人必備的良藥!”
“夠了!別再多言了!”楚棠出聲打斷徐金的炫耀。
話這么多,好像他們是反派似的!
徐金訕笑不已:“是是是!和一個死人有什么好說的呢?”
“你們……不講武德!不得好死!”李三滿心不甘,掙扎不已。
別說他此時中了迷藥,就算正常狀態(tài),也不可能掙脫得了經(jīng)過朝廷特殊煉制縛賊繩。
縛賊繩用特殊獸筋打造,是朝廷專門為捆綁江湖強(qiáng)人煉制出來的,四境以下修為的人,被這繩子一綁,都只能乖乖認(rèn)命。
聽到李三還敢嘴犟,徐金上去又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我最恨你們這種雙標(biāo)狗了!看什么看,哦,你不懂雙標(biāo)什么意思?我們班頭說了,你們這種江湖強(qiáng)人賊子,一邊殺人越貨毫無下限,一邊又高喊什么義氣高德,就是雙標(biāo)狗。我打的就是你這種狗東西!”
“小子,我要殺了你!我要割斷你的喉嚨,捅穿你腸子!”李三嘶吼著大喊。
“還敢嘴硬?”徐金冷笑,“你這輩子都沒機(jī)會了,等著秋后問斬吧?!?p> 李三哈哈大笑,狀若瘋狂:“我大哥會替我報仇的!你們給我等著!”
“我等著!”徐金笑著回應(yīng)。
楚棠卻聽出了不對來,仔細(xì)打量了一眼貌似有所倚仗的李三,不由心中一動,暗自觀察室內(nèi)景況。
房子布置很簡陋,墻角放著一張破舊的木床,蚊帳雖然掛了起來,卻能看到很多破洞補(bǔ)丁,床上輩子平鋪,又臟又破,就是尋常農(nóng)家的家什罷了。
正中是一張方形木桌,上面坑坑洼洼,古舊極了。
四條長椅圍著桌子,兩條靠邊,兩條離得遠(yuǎn)一些。
“嗯?”楚棠微微凝神,目光迅速掃回桌面上。
桌面上只擺放著茶壺和茶杯,別無他物。
一個茶壺,五六個茶杯……
掃了一眼茶杯后,楚棠瞳孔微縮,但他不動聲色,緩緩回頭,交代其他捕快:“賊人既然已經(jīng)被捕,速速拿回縣衙,稟報許捕頭,好讓捕頭他向縣尉大人交差。給我綁緊了,不要讓賊人走脫!”
綁縛李三的捕快哄然應(yīng)諾,拍著胸口說定然小心順利帶回賊人去邀功領(lǐng)賞。
楚棠也不廢話,揮手讓眾人退出房子,而他則拖在后面,目送大家的離開,最后從一個捕快的手上擼下一把弓弩,拿在手上。
待所有捕快出去走遠(yuǎn)后,楚棠二話不說,回頭就用弓弩往房內(nèi)木床底下直直射了三箭。
嗖嗖嗖!
這是連射弓弩,雖然只是小型,殺傷力比不上正常型號的那種,卻勝在迅疾,且易操作。
只見三支小箭迅速沒入床底,先是噗的一聲,繼而是當(dāng)當(dāng)兩聲。
第一下聲音比較軟,像是射中了什么,后面兩支則是硬碰硬的聲音。
倏地,砰的一聲炸響,木床從下往上竄起,木板飛射。
一個人影從下面飛了起來,還未落地,身子在半空一扭,橫生生轉(zhuǎn)了方向,直撲楚棠而去。
破空聲中,還有銀光閃現(xiàn),銳利的氣息直射楚棠面門。
鏗!
楚棠像是早有預(yù)料,在人影飛起的瞬間扔掉了弓弩,右手抽刀出鞘,呼的一下,全身提氣,凝聚于刀身,一往無前地向前狂劈。
唰!
刀光耀眼,凌厲無匹!
當(dāng)?shù)囊幌?,刀光與破空襲來的銀光撞擊在一處,發(fā)出震耳的聲響。
楚棠只覺一股絕大的力量從刀身傳到手上,震得虎口生疼,手臂發(fā)麻,帶著他的身體往后退了幾步。
再一看,空中的人影也落在了地上,讓人見了真面容。
此人一身灰衣,頭發(fā)凌亂披散,中年模樣,長相普通,眼中的目光卻頗為銳利,有一股逼人的氣勢。
他右手拿著一把短匕,左手上臂卻插著一支小弓箭,從中流出的鮮血染濕了一片衣衫。
“此人是三境修為?”楚棠心下吃驚,能依靠一把小匕首把他的百煉刀差點磕飛,顯然是力量比他大得多。
而他是二境修為,力量也不小的了。
三境以下的武者,區(qū)別更多體現(xiàn)在力量上。如果說一境武者有一牛之力的話,那二境則是二牛,三境就絕對在三牛之上了。
這些境界的差異,僅僅是力量,就呈碾壓之勢了。
“閣下是誰?為何鬼鬼祟祟躲在此處?”楚棠強(qiáng)自鎮(zhèn)定,開口詢問。
灰衣人卻顯得頗為憤怒,冷聲說道:“小子,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機(jī)靈,察覺到我藏在床下后上來就用弓弩暗箭傷人。但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如此婦人之仁,竟然不依仗人多一哄而上,反而把手下都支走了。你好心救他們,那最后誰來救你呢?”
他一口道出了楚棠之前動作的意圖。
楚棠面無表情說道:“閣下到底是誰?”
灰衣人冷笑:“等我把匕首插進(jìn)你心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是誰,讓你做個明白鬼的。我現(xiàn)在比較好奇的是,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我在床底下的?我剛才一直屏氣斂息,自問沒有漏出任何馬腳,而且三天來我一直沒出過這個房門,從未露臉,不可能讓你們偵查得知!”
楚棠指著房內(nèi)正中的桌子,說道:“我也可以讓你做個明白鬼??匆娏税?,其他杯子都倒扣在中間,倒是有兩個用過的杯子相鄰擺著,明顯就是有兩個人在房內(nèi)喝過茶?!?p> “你就憑兩個用過的杯子判斷有別的人,還藏在床底?就不能是同一個人用的嗎?”灰衣人不信,也不服。
楚棠說道:“我猜的,也就賭一把。結(jié)果我賭對了,不是嗎?”
灰衣人嗤笑一聲:“賭對了?我看你的找死還差不多。剛才那一下,你不好受吧?我試出來了,你不過二境修為而已,我隨時可以捏死你!”
楚棠也笑了:“我那一箭你也不好受吧?你以為我和你廢話這般久,是真的閑得無聊話多嗎?”
灰衣人聞言臉色大變:“你什么意思?”
楚棠悠悠說道:“你能斂息不受迷煙的影響,但迷藥入血,你能阻止得了嗎?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有點頭暈,像酒喝多了一樣呢?”
“你們在箭上也涂了藥?”灰衣人大怒。
咦?為什么要說也字呢?
楚棠無視他的悲憤,呵呵笑道:“和你廢話這么多,就是等藥效起作用呀。”
灰衣人臉色發(fā)黑,怒喝一聲:“我先宰了你!”
說著,他腳步一竄,揮灑匕首直刺楚棠胸腹。
楚棠也不怠慢,橫刀在手,苦練多年的斷魂刀法三十六式使了出來。
“力劈西山”“雄霸群山”“白虎跳澗”!
刀式連貫,行云流水,刀光逼人,氣勢非凡。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楚棠刀刀使在實處,把灰衣人的攻勢都擋了下來,雖然又被震退了好幾步,卻也還不至于落敗。
“小子,你們朝廷傳下的《斷魂刀法》都爛大街一樣了,誰不了解你們這些招數(shù),你以為能擋我?guī)紫??”幾下之間,灰衣人和楚棠換了個方向。
楚棠見對方轉(zhuǎn)到了門口處,卻沒有立刻逃跑,反而是調(diào)轉(zhuǎn)頭,把他這個捕快堵在了房內(nèi)。
“你沒中迷藥?”楚棠立刻想明白這一點。
灰衣人嘿嘿直笑:“小子,行走江湖,千萬別小看別人,不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楚棠心下一冷,果然如此,這下好了,獵人和獵物反換了角色!
灰衣人又說:“我剛才說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婦人之仁,你把手下支走,看似是保護(hù)了他們,其實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如果你們一開始就一哄而上,憑你們又是弓弩又是迷藥的手段,我反而要落荒而逃了?!?p> “你怎么確定我不是讓他們在外面埋伏你呢?”
“你以為我耳聾眼瞎嗎?他們早就退出院子了,就算在院外埋伏,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足夠我把你殺個好幾遍了?!?p> “那你還等什么?倒是出手呀。”楚棠橫刀做了個防御的動作。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看我的凌身刺!”灰衣人發(fā)怒,不再廢話,匕首連劃,身體閃動,直攻楚棠的周身要害。
楚棠左擋右支,險象環(huán)生,落于頹勢,每擋一下腳步就踉蹌不已,拿刀的手也顫抖不止。
眼見對方不敵,灰衣人大喜,匕首一轉(zhuǎn),變得更加迅疾和詭異,直撲楚棠:“去死吧!”
不得不說,江湖中人用匕首的不多,用得好的更是鳳毛麟角。
灰衣人這手匕首功法,顯然極其高深,功力不淺。
他用出了絕招,就是想將對手一招斃命!
眼看楚棠就要被刺中,在灰衣人眼露得意之色時,倏地,楚棠踉蹌的腳步忽然變得輕靈起來,明明人還在左邊,眨眼的功夫就轉(zhuǎn)到了右邊。
“這身法……”灰衣人大吃一驚,“不好!”
他回招防御,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下面刀光詭異地變了一個方向,竟然從下忽的一下往上閃來!
噗!
灰衣人只覺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全身沒了力氣。
他捂著被割斷了大半的噴血的脖子,滿是不敢置信。
他竟然被低他一個境界的人反殺了!
灰衣人嗚嗚說道:“你……這不是斷魂刀法!”
楚棠收刀在手,說:“確實不是?!?p> 他演了這么久,為的就是這一刻用撒手锏。
像灰衣人所言,朝廷標(biāo)配的《斷魂刀法》都像白菜一樣爛大街了,稍微有心的江湖人都摸透了它的章法。
想要以這刀法勝敵,除非修為比對方高許多,或者刀道天賦突出,不然都是天方夜譚。
灰衣人轟然倒在地上,拼盡內(nèi)氣追問:“你……的身法……刀法,叫什么名堂?”
楚棠默然。
灰衣人虛弱慘笑:“我不能……做個明白鬼?”
楚棠見他只剩一口氣,確實活不過來了,先是用衣袖抹了抹刀上的血跡,在對方徹底斷氣前輕輕說道:“身使神行百變,刀用血刀刀法?!?p> “神行百變……血刀刀法?沒……沒聽說過。”灰衣人目光漸漸渙散,最終了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