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將我救出來的那一日,輕輕松松進了結(jié)界,念叨我平日若是多多修習(xí)術(shù)法,也不會被困如此久。說是我不在的這幾日,嫏嬛幻境中的書悉數(shù)亂成一團了。
出不去的原因不過是,我日日沉睡在夢境里,已然逃不出伽藍的掌控了。
伽藍去了九重天,夜帝生命已危,眾仙前去探望,聽聞鮫人族有起死回生的秘術(shù),夜昭特地下了北冥。
“夜離的死幾成定局,你也不必再困在這里了?!?p> 回了九重天,我閱盡有關(guān)歸墟的萬千卷冊。終于于《大荒·本紀(jì)》里見說,凡神力無邊者,元神盡毀,碎片盡入歸墟。入歸墟,須身死,魂入其內(nèi)?;蜉喕剞D(zhuǎn)世,無緣者,終生不得出。
入歸墟,須身死。
當(dāng)初,我自以為是修為低下的小仙,死是極容易的,無非是下孤竹國尋個瘋魔的異獸攻擊自己,又或者跳下弱水,讓逆流而上的魂惑殺了我。然而如此,我的魂魄便順著黃泉入了冥府了。
夢中那一世的鮫人用神力幻化了一把尖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他父王神力無邊,未身死,也是入了歸墟尋回的。
我再闖碧落,入了星辰樹,耳邊還是遠古的風(fēng)。
那一年,涼國滅國,伽藍化成藍衣少年,在涼國城下望見了阿嫣的首級。于是他用這把刀殺了自己。
起心動念,身旁景致飛速幻化。我站在荒涼的城下,看見了遠處走來的藍衣少年。
那是伽藍的往生。
少年雙眸碧藍,手中幻化出一把流光藍色的匕首。
我走上前去,他望見我的瞬間愣怔片刻,我說伽藍。我沒死。
我拿下他的匕首,我說你救了我,伽藍,我得救了。我的子民也活下來了。
少年伽藍的眼淚化作一粒粒珍珠,他說阿嫣,我以為我救不了你了。
我靠在他的肩頭,然后放開他。
伽藍,不要再愧疚了,不要枉送了性命。那不是你的錯。
我將匕首對準(zhǔn)自己,一瞬間,湛藍的光從我的心口綻開。那么痛,當(dāng)初伽藍的自戕,竟那般痛苦。
我聽見耳畔伽藍的驚呼,那少年抱著我的身體跪坐在地上,我真的灰飛煙滅了,消失在伽藍的懷里。我真蠢,竟妄想改變這星辰樹中幻境的結(jié)局。
無法改變,伽藍還是親眼看著我死去了。
我的魂魄游離出星辰樹外,我已身死幻境之中,星辰樹無法吞噬我。游蕩在碧落之中,望見一座白色的宮殿,夜昭正坐在榻上批奏折。美人無骨,千姿百媚,青絲如瀑,白衣如雪。她自來美名傳遍九重天,與夜離一樣,都生的一幅好皮囊。
恍若有感,夜昭抬眸來尋我,我趕緊出了碧落,途經(jīng)嫏嬛幻境,我?guī)熥鸷鹊淖眭铬傅?,還在夢中。我拜別師尊,不是非得為了一個夜離尋死,夜離于我有恩,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是他給的。若他真的魂飛魄散,我大可為他日日守著星辰樹。可他還有生的可能,他并非命格庸碌的凡者。他日后是九重天乃至九川的戰(zhàn)神,他還未成為,絕對不可就這么死了。
他是要守著九重天和天下的。
我時時想起夜離打瞌睡,躺在星辰樹下,白衣如雪,容顏如畫。他睜開眼睛,眸中有星辰萬千的盛景,他說阿衡,接下來你想去哪里?
“無他,仙境嫏嬛福地走失了一位小仙君,因她靈力薄弱,恐是修煉時受傷了元神離體,久尋未果,生怕被冥界看錯了人。又素與我有些交情,故來問問。”
以為我身涉險境不惜去冥府尋我的,也是他。
那時我不知何為男女情愛,我只知我與夜離有深重的情意。他若有難,我絕對不能茍活。我去月老那處尋姻緣,沒尋著我和他的,故他定然得活著,日后與一位配得上他的女上神締結(jié)姻親。
來了誅仙臺。如今我已身死,是不怕萬千戾氣的啃噬的。伽藍經(jīng)過我,驀地捂住心口,神色那樣痛苦。是了。我雖未逆轉(zhuǎn)結(jié)局,卻讓伽藍再一次經(jīng)受了往生時自戕的那般痛苦。
他回到北冥海,望見空蕩蕩的行宮時,就應(yīng)該猜到了。
我路過金烏,如今是至陰的魂體,再也不可靠近金烏問他九重天又發(fā)生些什么有趣的事了。再不走就要被無常捉入冥府。我望著伽藍入了北冥海,望著師尊從夢中醒來大驚失色地尋我。我這一世,算是了結(jié)。
星辰樹已將黯淡,夜離,再等一等,我來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