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數(shù)日,眼見著快要到京畿地界,俞明枝明顯的感覺到車隊的氣氛比之前更為凝重。
她清楚,臨近京畿的這條路,是刺殺秦機(jī)最好也是最后的時機(jī)。
在車行了大半日,眼看著快要到達(dá)今晚歇腳的縣城,秦機(jī)忽地叫車夫停下,然后對俞明枝說道:“枝枝先去客棧休息,我去掃平幾個小小螻蟻?!?p> 他從位子下取出長劍,正要掀簾子出去,就感覺到衣角被什么勾住了。他回首望去,一只纖長的手,五指攥緊了衣擺。
“你……萬事小心?!闭f出的是關(guān)心的話,但俞明枝的聲音毫無溫度。
秦機(jī)微微一笑,滿眼柔光,“我會準(zhǔn)時回來和枝枝一起吃晚飯?!?p> 俞明枝撇撇嘴,“我只是不希望你死了,少一個報仇的幫手。”
看她努力的尋找借口,秦機(jī)笑意更深,“嗯,我知道?!闭f罷,他揮開簾子,大步跳下馬車,臨走前又向俞明枝揮揮手。
俞明枝立刻轉(zhuǎn)開頭去,裝作沒看見。
車夫繼續(xù)趕路,聽著“噠噠噠”的馬蹄聲,俞明枝遲疑著稍稍掀起窗簾,往外窺探一眼,秦機(jī)仍站在路邊,沐浴在落日余暉下,灰色的衣袍襯托的他氣質(zhì)溫文儒雅,仿佛只是一個踏青閑游的文人墨客,并非去殺人。
似乎覺察到目光,秦機(jī)轉(zhuǎn)頭看來,瞬時眉眼含笑。
被發(fā)現(xiàn)了!俞明枝沒有退縮,高喊一句:“千萬別死了!”然后丟下窗簾,不管秦機(jī)現(xiàn)下是何種表情。
馬車走到客棧門前停下,秦機(jī)安排的丫鬟珠兒上前來扶她下車。珠兒伶俐勤快,到了客房后立刻差人備了熱水和茶點,伺候俞明枝沐浴。
“俞小姐吃過東西,躺床上歇歇吧?離晚飯還有好一會兒呢?!敝閮阂贿呎f,一邊仔仔細(xì)細(xì)的給俞明枝擦身子。
“嗯?!庇崦髦?yīng)的有點心不在焉。
秦機(jī)離開已經(jīng)有好一會兒了吧?
為什么還沒有回來?
幾只小螻蟻需要這么久?
珠兒抿著嘴笑了笑,問道:“小姐在擔(dān)憂公子的安危?”
“沒有!”俞明枝斬釘截鐵的否認(rèn),“這熱水泡的舒服,讓我犯困?!?p> 她有理智,沒和秦機(jī)的人明說——之所以擔(dān)心,是因為秦機(jī)死了,誰幫她報仇?家人又要去哪里?
珠兒沒再說什么,忍著笑意替俞明枝收拾好,用過茶水糕點之后,又扶她上床休息。
俞明枝躺在床上,身下墊的是厚實干凈又軟軟的褥子,身上蓋著熏過香的被子,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家破人亡之前。她毫無困意,怔怔的望著帳子,外面走廊上一有動靜,她就忍不住支起身子,仔細(xì)去聽。
從傍晚等到天空完全被染黑,她失望了一回又一回。
珠兒端來晚飯,三菜一湯羹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中央,然后她一撩簾子,就看到俞明枝瞪著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來問:“小姐,您怎么了?”
俞明枝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吃晚飯了嗎?”
珠兒道:“飯菜已經(jīng)備好,想必公子一會兒也就回來了。”
俞明枝眼睛一亮,麻利地穿戴好衣裳。
飯菜都是剛出鍋的,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她在桌邊坐著,一手托著腦袋,安靜的等秦機(jī)回來。
忽然,樓下傳來“乒乒乓乓”的瓷器碎裂聲,緊接著急促地腳步聲,珠兒眸中冷光一閃,從懷中抽出一條鞭子,跳到房門前仔細(xì)聆聽外面的動靜。
俞明枝辨出腳步聲就是往這處來的,氣勢洶洶,非比尋常。
秦機(jī)沒有回來,先來了一幫意圖不軌的,她左右看看,拿起墻角里一只燒火鉗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房門。
珠兒見她果斷剛毅,暗暗佩服。
就在這時,腳步聲猛然在房門前止住,緊接著兩扇門扉被粗暴的一腳踢開,撞在墻上“砰”的一聲響,氣勢極為嚇人。
珠兒的鞭子同時出手,橫掃出的風(fēng)凌厲非常,劈在來人的身上。
先前一人未料到屋中之人如此兇殘,沒來得及躲過,一道血痕從右眼橫斜到左肩,飛濺起的鮮血有幾滴落在珠兒的臉上,她隨意的用手背抹去血跡,靈巧地往后一躍,落在飯桌前,堪堪躲過從當(dāng)前一人腋下偷襲的劍鋒。
踢開已死的人,一下子七八個人涌進(jìn)屋中,各個是虎背熊腰、面露兇色的大漢,手中各持刀劍,對準(zhǔn)屋內(nèi)的兩個女人,而樓下的打斗聲此時清晰的傳入屋內(nèi),不時有慘叫聲響起。
“呵呵,好運氣,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個刀疤臉怪叫道,“小娘子莫要抵抗,乖乖的跟老子回家享福去!”
“滾開!”珠兒橫眉冷豎,再度揮起鞭子,如矯捷地靈蛇一般將周身護(hù)的水泄不通,不讓大漢們越過自己。
俞明枝攥緊燒火鉗子,緊張的望著纏斗在一起的人。
如果有人敢到她近前來,管他是人是鬼,先捅上一鉗子。
她知道男人的弱點在哪兒。
但是看著這群彪形大漢,她不由地蹙起眉頭——秦機(jī)還沒有回來。
小小縣城,城破兵弱,偶有賊匪入城搶劫,但是這殺人的樣子,可不像是一般般的匪徒,會不會是……她難以克制住的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不行!俞明枝搖搖頭,俗話說禍害遺千年,秦機(jī)這樣的奸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說不準(zhǔn)這群人兵分兩路,一路纏住了秦機(jī),一路殺到這里來。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不能敗在此地。
俞明枝堅定心神,就看到珠兒受傷,連連后退幾步,撞翻了桌凳,精致的飯菜摔在地上,“砰砰”作響,猶如驚雷。
“郭小姐,快走!”珠兒喊道,來者武功高強(qiáng),她撐不了多久,如果俞明枝沖出去和外面的暗衛(wèi)接頭上了,說不準(zhǔn)還有一線生機(jī)。
俞明枝顧不上珠兒忽然改口叫她“郭小姐”,推開窗子望外瞧,后面是客棧的院子,陷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是無底洞。她再回頭望向與大漢苦苦糾纏的珠兒,咬了咬牙。
“珠兒,等著我找人來救你!”說罷,她翻出窗子,試圖從外墻爬下去,誰料此時從三樓落下一具尸首,正擦著她的后背墜落。
她被嚇了一跳,手抓不住凸出的磚塊,登時從二樓墜下去。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二樓摔不死的。俞明枝默默念叨著,一邊抱緊腦袋。
就在她以為自己一定會摔個屁股開花的時候,身子卻落在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中,熟悉的墨香味鉆入鼻孔,莫名的叫她安心。
“秦機(jī)……”
她睜開眼,望著近在咫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