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仍是她自己

　　何殊與陳雯雯跟著獨行俠，在街巷間穿行。此時天已大亮，住宅區(qū)人聲嘈雜，何殊已經(jīng)無法靠聽力分辨花臂男的位置。

　　獨行俠到底是什么來頭，嗅覺靈敏，還說花臂男很“臭”？

　　“哎，你叫什么名字？”何殊問獨行俠。

　　“……”獨行俠想了想，又沉默片刻，反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何殊?！薄瓣愽??！?p>　　“唔?！豹毿袀b思考了一會：“我叫李水?！?p>　　“……”

　　何殊和陳雯雯一起陷入沉思。她簡直莫名其妙，這種肉眼可以分辨的現(xiàn)編的名字需要想很久嗎？

　　“那你為什么要跟蹤這個花臂男？你說他‘臭’，是你跟蹤他的原因嗎？”

　　“我來這里是想找個人?！崩钏聊?，悶聲道：“至于跟著花臂男人是順路，畢竟他的味道挺特別?！?p>　　“他到底是什么特別的味道？”陳雯雯忍不住問。

　　“你們沒有，活人也沒有，但是喪尸有。”李水道：“那個人就算還活著，也離喪尸差不了多少了?！?p>　　“你能聞到喪尸的味道？你是說那個花臂男快變成喪尸了？”何殊皺著眉。那個人被喪尸感染了嗎？但每個人回安全區(qū)時都經(jīng)過全身檢查，沒有傷口和感染跡象才會放行。

　　“他沒有被感染，但幾乎已經(jīng)是行尸走肉……”李水突然停住腳步：“味道消失了?！?p>　　他一言不發(fā)，倏然間動作飛快，幾步助力，翻身跳過圍墻，如一道黑色的影子消失在圍墻后。

　　何殊努力想追過去，卻只看到李水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小殊，現(xiàn)在怎么辦？”陳雯雯苦著臉：“人跟丟了，活人在眼前跑了。”

　　“我們……”何殊眼前的人和建筑突然開始搖晃，她努力站直，然而眩暈感讓她無法控制四肢，她感到陳雯雯攬著她的肩膀，正在叫她的名字。她耳中如同灌滿了水，聽不真切，黑暗覆蓋何殊的雙眼，她栽倒在陳雯雯懷里。

　　何殊貼身放在胸前的白色c級晶石正無聲無息地融化，流淌到她的胸口，而后完全消失不見。

　　黑暗里，何殊感覺有人在和她對話。她迷迷糊糊地，察覺自己在做夢。

　　怎么了？她聽見自己對那人說。

　　這次不用你再保護我，我終于可以死去了。那個人面帶微笑道。

　　何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她看著那人的嘴角溢出血液，看見那人離她越來越遠，看著無數(shù)人圍在那人身邊，都沖她揮手，快活的同她告別。

　　別走！等等我！何殊拼了命想追過去。

　　那些是她的伙伴，是她不需血緣維系的家人。他們不屈從于命運，戰(zhàn)斗直到最后一刻。他們死去了，只有她活著。

　　回去吧，去到一切尚未開始之前。那人輕輕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重若千鈞，何殊仿佛被推下深淵，不斷墜落，最終陷入黑暗。

　　“??！”何殊猛然睜開眼。她滿身冷汗，血液都幾乎凝固。她好像做了一個夢，但醒來時已經(jīng)全部忘記。

　　何殊正躺在家里的床上，窗邊掛著一個白色的捕夢網(wǎng)，羽毛正隨風(fēng)飄動。何殊起身下床，突然困惑地摸摸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滿臉是淚。

　　“小殊？你醒了嗎？”陳雯雯在門外敲門。

　　“我醒了！”何殊起身簡單清理，出門就見陳雯雯盯著她。

　　“你昏過去之后，我就把你帶回家了。是不是這幾天勞累過度？”陳雯雯一臉不滿：“怎么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何殊連忙笑著討?zhàn)?，陳雯雯氣鼓鼓的：“廚房有吃的，放在保溫鍋里，小殊你先吃一點?！?p>　　“謝謝雯雯，其實我現(xiàn)在感覺很好。”做了那一場記不得的怪夢，何殊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這么松快過。她從廚房里拿了些食物，嚼著一塊面包，喝了口牛奶道。

　　她看向陳雯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力更好了，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發(fā)絲，甚至能隱隱約約看到陳雯雯的身邊飄著一些黑色的微粒。

　　“雯雯？”何殊揉揉眼，發(fā)現(xiàn)那些黑色微粒還飄在陳雯雯周圍。

　　“怎么了，還有哪里不舒服？”

　　“你能不能把手變成槍給我看看？”何殊覺得那些黑色微粒的顏色很像陳雯雯鋼鐵化的手。

　　陳雯雯嘿嘿笑了兩聲：“變成鋼鐵女俠很酷吧？想多看兩眼？”

　　鋼鐵覆蓋陳雯雯的右手，她活動兩下手指，將泛著金屬光澤的手伸給何殊看。

　　然而在何殊眼里，那只手周圍的黑色微粒迅速變多，直到整個覆蓋了陳雯雯的右手。

　　“你可以全身變成鋼鐵嗎？”何殊問。

　　“暫時不行?！标愽┡α艘幌拢问饪吹浇饘傥⒘ｄ伾㈤_，想要覆蓋陳雯雯的全身，但數(shù)量太少，沒有成功。

　　何殊跑到廚房，拿了一個鐵鍋出來，放到陳雯雯身邊。鐵鍋是由黑色微粒組成的，她試著控制那些微粒：“到那邊去?！?p>　　“小殊，你在和誰說話？”陳雯雯疑惑問。

　　黑色微粒從鐵鍋上飄出，飄蕩到陳雯雯身上，仿佛被吸引住了，在陳雯雯身體附近停留下來。

　　“為什么我感覺異能變強了？”陳雯雯心念微轉(zhuǎn)，右手變成鋼鐵，數(shù)個鋼鐵子彈懸在她指尖。她掌心將子彈合起，再展開時，子彈已經(jīng)變成一把鋒利的尖刀。

　　“酷！小殊，這不會是你的異能吧！”陳雯雯雙眼直冒星星。

　　何殊此時感覺大腦開始炸裂般疼痛，連忙停住對鋼鐵微粒的控制。

　　“小殊，這是你的輔助異能嗎？”陳雯雯一臉興奮。

　　“大概？”何殊不很確定。強化視聽力，控制喪尸，看到并控制能力元素，都是她的輔助異能？

　　“對了，我的那個袋子……”何殊突然想到自己裝了兩根藤蔓的布袋子。那兩根斷掉的藤蔓就像喪尸被砍下的手腳一樣，沒有攻擊力，但仍可以活動。

　　“放在你床邊?！?p>　　何殊進屋打開袋子，看到那兩根藤蔓軟趴趴地癱在袋子里。

　　“出來。”

　　藤蔓一扭一扭爬上袋子，快爬到邊緣時，何殊晃晃袋子又將藤蔓抖了進去。

　　看來控制喪尸的能力也還在，只是這個能力變數(shù)太大。何殊隨手找了個玻璃瓶子，將兩根藤蔓塞進去，扭緊瓶蓋。

　　至于那塊晶石……何殊摸向心口，發(fā)現(xiàn)晶石不見了。

　　果然是自己吸收了嗎？何殊徹底昏迷前感到一股清涼流向自己胸口，身體強行吸收了b級治愈晶石，并加強了自己的能力。

　　雖然能吸收治愈晶石，但她的異能絕不只是治愈能力那么簡單。

　　“雨淑，雯雯，你們在嗎？”敲門聲響起，是顧無憂的聲音。何殊出門，卻見顧無憂站在門口，陳雯雯正和他聊天：“雨淑改名啦，現(xiàn)在叫何殊！”

　　何殊盯著顧無憂，發(fā)現(xiàn)他身邊圍繞著大量紅色微粒：“顧隊找我們什么事？”

　　顧無憂笑瞇瞇地：“想帶你們見個人?！?p>　　路上，何殊將安全區(qū)外的巡邏者，李水，還有李水的話告知顧無憂。

　　“想不到你們只巡邏一晚上就碰到這么多事?！鳖櫉o憂表情嚴肅：“說實話，現(xiàn)在安全區(qū)情況很糟，洛書城建議我們提前離開，不過我跟他吵了一架。”

　　何殊與陳雯雯跟著顧無憂，在居民區(qū)繞了幾圈，到了一片偏僻的別墅區(qū)。

　　“兩個女人，一個你們認識，梁潯。另一個……我不方便介紹?！鳖櫉o憂打開別墅門，自來熟地帶她們進去，上到二樓，敲響書房的門。

　　“請?！鳖櫉o憂沖二人伸手，主動將門拉開一條縫。

　　何殊與陳雯雯依次走進。書房內(nèi)赫然是一片白茫茫的巨大的空間。

　　“？”何殊扭頭，才發(fā)現(xiàn)陳雯雯已經(jīng)不見，她進來的門也消失了。

　　霧氣逐漸將房間籠罩，周圍看起來空無一人，卻好像處處是游魂在飄蕩。

　　何殊并不驚慌，自若地向前走去。大概是精神類異能？

　　何殊走了一會，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張木桌，桌上放了三張牌。一個身穿黑色斗篷，臉被兜帽遮住的女人坐在桌后。

　　“拿一張牌吧。”

　　“你是誰？”何殊反問。

　　“你可以抽三張牌，問三個問題?，F(xiàn)在，你要抽牌，還是問我問題？”女人咯咯笑起來，聲音在霧氣中頗為空靈。

　　迷霧中，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正饒有興趣，觀察著何殊的反應(yīng)。

　　“抽牌吧。”何殊沒有太猶豫，無意義地懷疑和思考只會浪費時間。她信任顧無憂，那么這里就沒有危險。她想不到什么有價值的問題，干脆抽一張卡。

　　何殊觀察著桌上的卡牌，三張牌放在桌上，牌的背面畫著六芒星，魔法陣和許多不明意義的圖案。

　　她隨手掀開一張牌，卻見上面是一個被倒吊著掛在樹上的人。

　　“正位，倒吊人?！迸说穆曇魩Я诵σ猓骸笆沁^去。”

　　女人摘下兜帽，何殊卻發(fā)現(xiàn)她非常年輕。

　　她有一頭微卷的銀色長發(fā)，眼睛是紫色的，看起來像夜空，相當(dāng)漂亮。臉是很標致的娃娃臉。

　　何殊與她對視，才發(fā)現(xiàn)她的兩眼無神，沒有焦距，大概是義眼。

　　“好了，牌也看過了，大家都見一見吧?！蓖尥弈樄媚锱呐氖郑F氣散去。何殊這才發(fā)現(xiàn)她在書房的門邊站著，陳雯雯就在她身邊。梁潯靠坐在書房內(nèi)的沙發(fā)上，正饒有興趣觀察著兩人。

　　何殊打開門，放站在門外的顧無憂進來。

　　“呦，小神棍，看過牌了？”顧無憂道。

　　娃娃臉姑娘不輕不重罵了句，并不理他，轉(zhuǎn)而對何殊與陳雯雯自我介紹道：“我叫謝輕歌?！?p>　　“現(xiàn)在，你們可以問我三個問題，關(guān)于任何事?！敝x輕歌聲音輕柔，看向陳雯雯：“你有什么想問的嗎？”

　　陳雯雯想了下：“我的弟弟，他那個時候難過嗎？”

　　謝輕歌沒有問“那個時候”是什么時候。她搖搖頭：“事實上，那個時候你的弟弟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p>　　陳雯雯的弟弟變成了喪尸，殺死了他們的父親，咬傷了母親和她。徹底變成喪尸的他逃走了，看上去很悲傷。

　　“他變成喪尸，大腦已經(jīng)完全死亡，只剩下兇暴嗜血的本能，但他的靈魂，如果存在的話，是他的靈魂在痛苦煎熬?！?p>　　“嗯?！标愽┹p輕應(yīng)了一聲，但不再流淚。她承諾過，會帶著父母和弟弟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謝輕歌看出陳雯雯不打算問其他的問題，便問何殊：“你的問題呢？”

　　何殊看著謝輕歌。她身邊沒有元素粒子，或許因為她的異能不是元素，而是精神。

　　“我因為高燒或其他的原因，忘掉了一些事?！焙问饴溃骸拔彝浀氖鞘裁矗俊?p>　　謝輕歌一雙假眼盯著何殊，突然露出難以言喻的悲傷表情：“你忘掉了你的一切。你忘記了所有死去的同伴，想不起來你所愛的。你忘記了你的過去，你所有的驕傲和夢想，你前半生的痛苦和希望?！?p>　　“你變成了另一個人，但你又仍是你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