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他和她們（下）

　　終于走過那個黑暗的夏天，我迎來了關(guān)鍵的高三。袁沐也變得愈加開朗，似乎一切都過去了。但我們心里都明白，真正的沐沐永遠地留在了那一年。

　　喧鬧退去，她還是喜歡坐在河邊，收起偽裝的笑容，虛偽的開朗，靜靜地看著河水臨摹著它的模樣。

　　我摘下脖子上的圍巾給她圍上，順勢坐到她旁邊?！澳悴槐厝绱??！?p>　　我的話讓她身體微抖了一下?！凹依锾察o了。袁珊在的時候總是很熱鬧?！彼鸱撬鶈柕卣f道。

　　“你天天看這條河，想不想把它畫出來？”我看著她的側(cè)顏問道。

　　袁沐伸出修長的手指勾勒它的模樣。“這樣就挺好，我已經(jīng)把它記在心里了?！?p>　　“你都高三了，時間保貴得很，不用天天陪我?！?p>　　“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想好了目標。以我現(xiàn)在的成績考上那里綽綽有余?！?p>　　“你別放松，醫(yī)學院可不是那么好考的?！?p>　　“誰說我要去醫(yī)學院，我要去警校。”

　　袁沐回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的男生，突然覺得他很陌生?！盀槭裁?？阿姨和叔叔同意嗎？”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們有什么不同意的。再說警校畢業(yè)就是鐵飯碗，挺好的?！?p>　　“我替姐姐謝謝你。”袁沐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望著那條河。

　　這個傻丫頭，我知道袁珊的案子沒破，明年她一定會報考警院，所以提前去那里。當警察這么危險，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去呢。

　　去警院的路并不好走。挨了很多次打，吵了很多次架，不顧斷決關(guān)系的威脅，我依然選擇了那里?？蓱z的爸媽不得不妥協(xié)……袁珊你瞧，你憑一已之力，就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你這個姐姐當?shù)美⒉焕⒕?？要是愧疚的話就回來吧，哪怕只是回來看看也好?p>　　從小我就知道袁沐的性子其實比姐姐倔強多了。那么小的人兒就能哭到打嗝甚至嘔吐也要達到目標。現(xiàn)在倒好，她把這些勁頭都用到了訓練上。纖細柔軟的小手慢慢變粗，掌心和指肚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她在意的卻永遠都是自己手上的力量夠不夠大。

　　快要畢業(yè)時院里的女生都想分到機關(guān)去，只有她一門心思去基層，還指定要去姐姐所在的派出所。院長和局長都勸不動她，不得不讓她到那里上班。

　　好在我很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在那里等著她?，F(xiàn)在我成了她的搭檔，可以名正言順地保護她。

　　“你不用這樣……對姐姐的承諾你已經(jīng)履行完了。我現(xiàn)在都長大了?！?p>　　“傻丫頭，這就是我的理想。”李木子笑得很燦爛。

　　“少來。”袁沐瞪了我一眼。

　　她現(xiàn)在的樣子跟袁珊如出一轍。

　　袁沐何償不明白李木子的心意，可是面具帶久了就再也摘不下來了。它貼在臉上，粘在心上，慢慢長進你的血肉里……她現(xiàn)在連自己都分不清楚，又如何去愛人呢。

　　第一天來所里報道的時候，所里人熱情地歡迎她。所長想安排她在戶籍工作。袁沐拒絕了，她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想抓到殺害姐姐的兇手……

　　這下所里人都見識到了她的執(zhí)拗。眼見著局面尷尬，那個男人站出來主動請纓要當她的師傅，一如五年前當她姐姐的師傅一樣。

　　本來袁沐有過很多見到他的幻想，指責、質(zhì)問、甚至是謾罵……卻唯獨沒有想過平靜和同情。是的，是同情。她無法將眼前這個頭發(fā)花白、滿臉滄桑、身體佝僂的男人與當年那個挺拔干練的副所長聯(lián)系到一起，若不是那雙滿含愧疚的眼睛，她很難將他認出來……

　　五年了，他放棄升職、放棄調(diào)動、放棄所有休假，堅守在那片社區(qū)為得只是親手抓住那個嫌疑人……

　　“我不需要……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后我來管那片社區(qū)?！痹宀桓铱此难劬?，她無法做到原諒，抱怨的話卻也難以說出口……

　　后來，招娣的案子讓她看了希望，只有抓住殺害姐姐的兇手才能讓她解脫。李木子這個家伙卻利用這點悄悄住進她的房子，美其名曰保護證人。這樣不講道理地強硬闖入她的生活，不管她愿不愿意。

　　早晨袁沐被食物的香氣誘惑醒，他尚在廚房打理。她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聽著廚房內(nèi)不時傳來的磕碰聲……這一切像極了出事前的她們家。這時候連聒噪的姐姐都會靠在床上和她一起羨慕媽媽的好運。

　　袁沐就這樣偷窺著李木子，直到他做好早餐要轉(zhuǎn)身時，她才閉上眼睛裝睡，心跳如鼓地等待著他走到床前叫醒自己。

　　這一次她等得格外漫長，就在她耐不住性子睜開雙眼時，李木子的臉就在近前，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

　　李木子尷尬地轉(zhuǎn)身?！澳莻€……早飯已經(jīng)做好了，趕快起來吃?！?p>　　袁沐呆呆地看著他，忘記了抗議，腦子里都是他清澈的眼神。

　　“對不起?！彼恢雷约簽楹我狼福瑓s止不住地想著若不是她們，他的人生會不會不同。

　　“為什么要道歉？莫名其妙?！彼焐险f著這些，卻在心里偷偷加了句，傻瓜，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尷尬的同居生活有著諸多不便，搶著唯一的衛(wèi)生間，用著同一個洗漱間，半夜起來一不小心還會踢到地上的人，更不要說還有洗澡忘帶毛巾的尷尬，用錯牙刷時的憤怒，換衣服時再三確認的不安。可是這些吵著吵著最后都變成了記憶，每每想起來氣憤中總帶著那么點甜蜜，讓人無法述說。

　　后來她慢慢習慣在噩夢中醒來后的懷抱，習慣雨夜無法入眠時的陪伴。習慣真是個可怕的事情。袁沐望著窗外的大雨，接起李木子的電話?！笆遣皇撬恢课遗隳懔牧奶?？要不我講故事給你聽吧?！?p>　　也許我該試著往前邁一步。跟他一起調(diào)到刑警隊也沒有什么不好。既然殺姐姐的兇手是個流竄犯，在刑警隊抓到他的幾率更大一些。

　　不知不覺中她在為自己的行為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卻唯獨沒有把對他的依賴考慮進去。

　　有著相同遭遇的人更能理解彼此，袁沐知道紀思安對她的依戀，她也是她這些年唯一走近的朋友。敏感的小安果真在她還沒開口時就猜到了她想說的話。袁沐想告訴她，之后她們還可以做朋友，還可以經(jīng)常見面。但因著對未來的不確定和沒信心，她卻不敢說出口。

　　她們都是受過傷的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將她們嚇得縮回龜殼里。有時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需要一方更加勇敢。

　　李木子顯然比她們都勇敢，他讓袁沐下定決心，他建議讓羅莉去勸解小安。他讓她堅定信念，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