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蓮姨娘

　　枯枝上已經(jīng)開始抽出嫩芽兒了，總算給灰暗的景象添了幾分顏色，少女坐在廊下，一旁還放著暖爐，呆呆的望著霧霾霾的天。

　　“你們說，人死了，會去哪兒？”趙念茹梳著簡單的靈蛇髻，點綴了一只錦蕓鎏金蝴蝶發(fā)簪，清新雅致又不俗氣。

　　“那當然是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再去投胎啊。”瑤光沒有抬頭，只是專注于手中的刺繡。

　　冷風(fēng)吹過，身上忽得有些涼，趙念茹縮了縮脖子，恨不得把整顆腦袋都縮進身上的銀狐大氅里：“也是?！?p>　　臉上已經(jīng)瞧不出痕跡了，水芝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了，她生怕自家姑娘毀了容，日后可怎么嫁人。

　　趙念茹總是這般天真，以致于被算計了都不知道。明明是趙家的長女，圓圓的臉稚氣未脫，看起來比趙鴦和還小。

　　不過自家姑娘好像有些變了，心眼子變多了，也變得，怕冷了？

　　趙念茹問發(fā)呆的水芝：“我臉上有臟東西？你這樣盯著我看？”

　　水芝笑著說道：“不，只是覺得姑娘身上這身兒大氅華貴美麗，好看得緊?！?p>　　“那可不，這可是哥哥給我獵的......”趙念茹的聲音越來越弱。

　　一旁的瑤光沒有發(fā)覺她的情緒變化：“那可不，這大氅可是大公子去年在皇家圍獵時候獵的，只以為大公子是握筆桿子的，不想箭術(shù)也那樣精湛?！?p>　　趙明淵本是文官出身，年方弱冠便做了工部侍郎，頗受皇帝重用，可最后還是為了自己不爭氣的妹妹，棄文從武。

　　由記得身披鎧甲，瞎了一只眼的趙明淵靜靜地望著她：“為兄沒有什么能為你做的，唯有多賺些軍功保你在宮中平安。”那時的她是宮中人人可欺的對象，也是易非離用來牽制大哥的人質(zhì)。

　　這身狐皮曾是趙念茹的愛物。她不像一般女子一樣整日圍著衣衫綾羅，胭脂水粉打轉(zhuǎn)，所以趙明淵為她置辦的首飾衣衫大多被趙鴦和搶了去，但唯有這件狐皮，趙鴦和軟磨硬泡都是沒有拿走。

　　因為這是大哥特意為她獵的狐皮，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

　　“趙明淵叛國，被判絞刑，擇日行刑。”易非離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最終被歲月侵蝕，被官場的污穢吞沒。

　　既然有幸重來一世，她趙念茹暗自發(fā)誓，絕不辜負。

　　盤算著今后的路，該如何去走。今后的三年至關(guān)重要，前世的她，如愿嫁給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易非離，為求江山穩(wěn)固，也求夫君憐愛，她披甲上陣斬退外敵，鞏固了易非離在前朝的地位。接踵而至的便是助他奪嫡，政變，交還權(quán)柄，后宮的羞辱，折磨......

　　“姑娘，姑娘！”桂媽媽一路小跑著來到她跟前：“老爺那邊傳您過去呢，看樣子是急事兒?！?p>　　趙念茹回過神來，她大致知曉趙玄傳喚她是何用意，不過就是他搶占民女的事兒被長安城的人知道了，他拿自個兒出氣呢。

　　大堂內(nèi)莊重肅靜，上座的趙玄橫眉豎眼，氣急敗壞的模樣，身后的小妾正貼心地為他揉肩寬解，柳晴已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還是被趙念茹捕捉到一抹鄙棄的神情。

　　“給父親請安，給各位姨娘請安?！彼貜娬{(diào)了“姨娘”二字，上座的柳晴卻被氣得攥緊了衣裙。

　　柳晴雖說未被扶正，但也是這趙府的當家主母，且趙念茹從前一直稱呼她為“夫人”，今日卻換成了姨娘，擺明了就是嘲諷她妾室之位。

　　不過趙玄可沒心思咬文嚼字，指著她怒吼著：“是不是你在外面?zhèn)髂切┝餮则阏Z？”

　　“夫君，息怒......”趙玄剛一開口，她身后的蓮心就緊張地輕撫著他的胸口，生怕他氣急攻心一命歸西一般。

　　不過，這般諂媚邀寵的行為，與那日房中哭喊著叫救命的模樣是判若兩人。趙念茹雖整日在深閨之中，可聽下人的閑言碎語也知道了大致情況。

　　當日趙玄把她搶來的時候她是一萬個不從，還誓死要與自己的夫君廝守，結(jié)果被趙玄關(guān)了兩晚上，就變成了一只聽話的貓，口中的夫君也從鄉(xiāng)野村夫變成了大將軍趙玄。

　　有人說趙玄本事好，也有人說蓮心手段好，只有前世的趙念茹冤死了。

　　有資格來這場面的女子除了柳氏與正得寵的蓮心以及兩個庶女，還有便是相貌并不出眾的林姨娘，也就是三姑娘趙鴦雪的母親，幾十個嬌嫩美妾還沒在后院期盼甘霖呢。

　　林氏母女向來寡言不愛多事，且趙鴦雪到底也是個女兒，威脅不了柳晴的地位，便沒有在意。

　　“什么流言？女兒不知?！壁w念茹歪著腦袋，故作不知的模樣。

　　“長姐！”倒是旁觀的趙鴦和開了口：“你，哎，你還是趕緊認錯吧，你將家事外揚，如今長安城的百姓都在唾罵父親，本就是你不對，認個錯兒就是了，別氣著父親?！?p>　　趙鴦和這哈說得靈巧，既輕松給她定了罪，也成功將趙玄再一次激怒。

　　柳晴一直未發(fā)一言，這時候才開口：“阿和是極其關(guān)心您呢老爺?！?p>　　柳晴也著實討厭，總喜歡將她與趙鴦和放在一起比對，更凸顯自家女兒的長處。

　　瞥了一眼各懷鬼胎的眾人，出乎大家意料的，趙念茹直直跪了下去，磕了個響頭：“女兒雖為長女，卻總?cè)歉赣H煩惱，女兒知錯，那日舉止不當，女兒更是知錯。

　　大堂里的人都被她這沉穩(wěn)謙卑的態(tài)度驚著了。

　　“我雖是姐姐，卻還不如二妹妹體察父親心意，是我不好?！?p>　　趙玄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看見態(tài)度柔和的她，他的神情緩和了些，柳晴則害怕這一計落空，急忙提醒道：“茹兒，可你不該把你父親的私事散播出去啊，他到底是你父親，你讓他臉面往哪里放？”

　　“是，是我的不是。”趙念茹面不改色地承認了。

　　只是柳晴沒有想到她會認得這般坦然，因為事情是她做的，不論是讓她攪擾趙玄寵妾，還是散步流言，本想著這小妮子性子剛烈，好生教訓(xùn)她一通罷了。

　　“我雖在閨閣內(nèi)，可關(guān)于父親的不好言論也聽了些，可我卻是沒做過這樣的事兒，還請父親給我三天時間，讓我查一查這其中的關(guān)竅，若查不出罪魁禍首，女兒愿負荊請罪?！?p>　　比起從前針鋒相對的她，溫婉順從的態(tài)度讓趙玄也不那么抗拒她了，閉著眼，靠著椅背，淡淡地嗯了一聲。

　　柳晴也沒什么害怕的，這人傳人的話，哪能找出她個真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