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讓我怎么還得起
慕瑜鈺陪了魏小黑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晌午,謝子安才帶了魏氏夫婦趕回來。
兩個人昨晚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此刻像兩只鵪鶉一樣乖乖地跟在謝子安身后。
小黑見到兩個人,又縮進(jìn)了慕瑜鈺懷里,可憐兮兮地抱著頭胡亂嘀咕著什么。
魏岐看著這模樣就心頭火起,卻又只能忍著不敢發(fā)作。
“小黑,不怕,到爹這里來!”
聽到這個聲音,小黑又是一顫,慕瑜鈺能感覺自己的肩膀已經(jīng)濕潤了,她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
徐氏倒是眼珠子一轉(zhuǎn),撲通一聲跪下來,抓著慕瑜鈺的裙子哭喊道:“姑娘啊,我們家先前也是迫于無奈才分家的呀,自從離開金湯寨,咱們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思念著大當(dāng)家和你!”
“你們家永州有那么多地契,房子空著沒人住,豈不是可惜了!”
慕瑜鈺頭發(fā)還沒來得及扎,如綢緞般披灑在肩上,眉目中帶著不由分說的堅韌。
她在心里狠狠翻了一個白眼:“我記得,表哥當(dāng)時曾說過什么話來著?讓我們守著這破窮山寨吃一輩子?”
“呃……”
這些市儈小人,在你落魄時第一個離開你,待你兜里又有幾個錢了,就要死皮賴臉地貼過來了。
慕瑜鈺輕嗤道:“表哥,我問你一句,阿爹在山寨抵抗那些無理取鬧的官兵時,你們在哪兒?”
她越說聲線越冷:“知道那天晚上寨子里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嗎?”
徐氏裝出一臉悲痛的模樣:“阿鈺,咱們當(dāng)山匪的,這些事躲不開的……”
慕瑜鈺氣都?xì)庑α耍骸爱?dāng)時你們那么急著要分家,想必一定是聽到什么風(fēng)聲了吧?”
“可是我們什么都沒做錯啊!表嫂!”
“那日該死的人早就被官差抓走了,是那些權(quán)貴存心想誅殺我全家,是他們窮追不舍在先!”
“后面他們一直追,我失去了我的丈夫,還差一點失去了我的父親?!?p> 慕瑜鈺的聲音平靜地令人可怖,好像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當(dāng)時的情景有多可怕,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親情,差一點就要煙消云散。
“如今你們心下一定在想,能僥幸逃過一劫,很開心,是不是?”
面前這對夫妻面面相覷,不敢吱聲。
“徐氏,你幾次三番覬覦我的地契,可我有地契又怎么樣?那是我的東西,別說地了,我就算是有一百畝地,一千家鋪,我一棵草一粒沙都不會分給你們,勸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p> 徐氏聽完臉色慘白。
“魏岐,若你再冒犯我……”
魏歧聽得胯下一痛,忍不住退后了兩步。
慕瑜鈺這回是一點面子不給他們留。
“阿鈺,你真的要將咱們兩家的情分——”
“不要喊我阿鈺,不要跟我扯情分,從分家那日起,我家與你家便再無瓜葛?!?p> 慕瑜鈺還抱著魏小黑,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攀著她,像攀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從小就無父無母,父母對她來說是奢望,若是她有父母,那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而直至今日,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會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
怎么會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她想不明白,那明明是兩人愛情的結(jié)晶,是在母親肚中艱辛孕育了十個月的生命,怎么會不愛呢?
那她的父母,是不是也是因為不愛她才離開她的?
想到這里,她鼻子發(fā)酸,咽喉也好像咽了塊鋒利的石頭,刺疼刺疼的。
盡管她竭力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卻還是悄悄紅了眼眶。
在這漫長的沉默期間,徐氏也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對,她這兒子還有點用!
“就算,就算我們不為自己考慮,小黑也是要生存的呀!阿……姑娘,你看在小黑的份兒上,給我們個機(jī)會?”
慕瑜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小黑乖巧的發(fā)旋,他又一次成為了父母權(quán)衡利弊的工具。
室內(nèi)氣氛愈發(fā)低沉,謝子安單手撫上小黑的頭頂,唇角微彎,眼里卻并無多少笑意:“這孩子乖巧,日后可以跟我做事?!?p> 說罷,他又偏過頭去看那夫妻倆。
他的話語太篤定,夫妻倆并沒有反駁的余地。
小夫妻倆面色非常猶豫,他拍拍手,外頭立刻有人送上了一袋沉甸甸的東西。
他在永州地位崇高,那一大袋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東西,這下,不僅夫妻倆乍舌了,慕瑜鈺也乍舌了。
她急得扯過謝子安的手袖,將他扯至身前,又附在他耳邊道:“不用這么多!太便宜他們了!”
謝子安被扯得身形一矮,鼻尖縈繞著她發(fā)間清甜的桃花香,他怔怔地,甚至不敢抬起眸子看她。
慕瑜鈺見他喉結(jié)滾了幾下沒說話,覺得是自己這個動作可能對他來說太無禮了,又趕緊放開了他。
若那夫婦受了錢,這筆帳再算到她頭上,這算不算她欠了他人情?
她怎么還得起??!
“小黑……也可以在我這里做事?!?p> 說罷,她將那一袋子錢遞還給謝子安。
謝子安眼睫閃爍幾下,清了清嗓子:“小子,你聰慧的,知道該怎么選。”
小孩子對情緒最敏感,小黑先是瞅了瞅慕瑜鈺,慕瑜鈺瘋狂朝他擠眉努嘴,而后,他又看了看謝子安。
男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露出一個堪稱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
小黑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抬起腳,一手扒拉住了謝子安的大腿,成了他的腿部掛件。
謝子安非常上道地將他扛在肩上,小孩攏住他的耳朵,悄悄說了聲:“你要對我表姑好!”
謝子安笑得更開心了,似乎這孩子是他親生的似的。
“嗯?!彼V定道。
就在這一刻,徐氏趁機(jī)將那錢袋子扯了回來,又扯著魏岐給謝子安磕了三下頭,兩人風(fēng)一般地走了。
對于這個結(jié)果,慕瑜鈺有些無可奈何,可是要將孩子再送回虎口是不可能的了。
房子里只有三個人了,她有些自暴自棄道:“你又幫了我一次,讓我怎么還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