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四)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沒有生出鼻子眼睛才好,就不會聽到這些動輒取人性命的皇室秘辛。
“皇兒可不要受他人蠱惑,傷了為父的心?!碧斐傻垡庥兴傅乜聪蛩磉叺募厩鄮Z。
發(fā)覺其面容比起太子更像那個事事勝他一籌的人,眼神變得狠毒起來,下定決心留不得。
太子終究還是個小孩子,聞言瑟縮一下,抬頭看向季青嶼。
“若是你想借那位身中慢性毒藥的婦人威脅太子,我只能說你失算了。”
天成帝右眼皮猛的一跳,一位瘦弱的婦人就被人饞著,一步一步走入殿內(nèi)。
等看清那人的面目,天成帝后退著踩上躲閃不及的公公,摔倒在地后雙手并用往后挪動著迫切想要遠(yuǎn)離。
“鎮(zhèn)國將軍?你不是死在那次鎮(zhèn)壓了嗎?”眼見的官脫口而出婦人的稱謂,皺著眉頭似是不解為何人活著還要舉辦那么盛大的收殮儀式。
婦人撲通一聲跪在了沈?qū)④娒媲?,哭嚎著孩兒不孝,識人不清諸如此類的話。
沈老將軍也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他最滿意的大女兒,那日收到她的死訊時一夜白頭,如今想來天成帝自那時起便開始編織陷阱。
“我的兒??!”沈老將軍趕忙扶起那婦人,相擁在一起慶祝著久別重逢。
季青嶼與向沂對視一眼,眼疾手快攔住準(zhǔn)備溜走的天成帝,一腳將他踹到沈老將軍腳邊。
天成帝哎呦一聲,正好迎上婦人深深凹進去的眼眶,抱著腦袋不斷求饒:“饒了我吧,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出來了嗎,我也沒有殺你對不對……”
反應(yīng)過來的太子一把撲進婦人的懷里又哭又笑,這才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而不是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嗚嗚我終于把你救出來了,我都不敢想若是只剩下我自己該如何……”太子抓住救命稻草般將心中的恐懼委屈一一講來,換來婦人溫柔地摸摸頭,告訴他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就算天成帝能想出什么改天換日的法子也救不了被權(quán)力腐蝕干凈的自己,認(rèn)命閉上眸子,任由侍衛(wèi)拖著他走下往日的高位。
“你以為在座的就只有我這樣嗎,你說著替天行道,可這天饒得過你嗎?!哈哈哈哈哈……”天成帝的笑很是滲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向沂。
侍衛(wèi)拖著他走遠(yuǎn),只留下一道長長的拖痕。
“老夫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向相了?!鄙蚶蠈④娬f著便要跪倒,一旁的婦人和太子作勢也要跟著跪下。
向沂攔得住一個兩個,空不出手?jǐn)r住第三個。
“末將拜見太子!”婦人猛得高聲喊道,卻拜倒在了季青嶼腳邊,還拉著太子說還不快向你哥哥請安。
朝臣交頭接耳的嘁嘁喳喳聲更為明顯起來。
太陽沖破云海,光芒一瞬間籠罩雍朝大地的每一處,百姓紛紛出門感嘆著多少日子沒有這樣的好天氣了。
一場早朝愣是被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大臣們頂著烏黑的眼圈有氣無力地走在出宮門的路上,連討論都不想討論。
回到家中時面對等待了整晚的夫人們,只說是宮內(nèi)出了點小狀況,今日要好好補覺,不許外人來訪。
季青嶼不可置信地快步走到向沂身后,只當(dāng)是婦人中毒已深,雖然服下了解藥仍有殘余影響她辨人識物。
太子雖是不解,不過從小教導(dǎo)他養(yǎng)育他的婦人這么說,也就乖乖去做。
更何況這太子的位置沾染著爹娘親族的鮮血,藏著見不得人的臟污,如果可以他寧愿自己從來都不是什么勞什子太子。
“將軍可是認(rèn)錯了?我這相公自小寄養(yǎng)在季家,生父生母俱是不祥,怎么可能是死在叛軍手中的……”
向沂的話戛然而止。
季青嶼的確是從宮中被人抱出來的不錯,季夫人也曾提及季青嶼的生父生母也跟著一塊跑出來了,當(dāng)時說著要去漠北。
只是一個拐彎的功夫,生父生母便不見了蹤跡,她只能將這個棄嬰抱回家中撫養(yǎng)。
所以季青嶼壓根不是什么季家留下來的唯一血脈,而是與當(dāng)今太子同屬一脈的親生哥哥?
“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啊皇上啊,我只是一個醫(yī)者罷了?!奔厩鄮Z放輕力氣敲了敲向沂的小腦袋瓜,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婦人聞言陷入了糾結(jié),當(dāng)日她收到的命令就是保護儲君,誰料叛軍反撲的時候天成帝同時叛變,手忙腳亂地應(yīng)付過第一波,儲君便不見了。
當(dāng)日她只能抱著如今的太子藏進冷宮中,撫養(yǎng)他長大,告訴他身上背負(fù)的血海深仇和黎民百姓,等待著東山再起的時刻。
直到……天成帝發(fā)現(xiàn)了太子的蹤跡,喂婦人吃下毒藥,將她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水牢中,只允許太子一個月見一次。
其余時候都是父慈子孝的溫情模樣,又有幾人能夠撞破他們之間的假象,知曉他們的真面目呢。
這出戲一演就是十幾年。
“當(dāng)日君上的命令便是輔佐儲君登記,殿下如此行事,倒令我不知如何是好。”婦人扭頭看沈老將軍,眸中很是不解為何有人會拒絕唾手可得的權(quán)力,反倒是選擇了行醫(yī)濟世。
天成帝勢微,宮中守衛(wèi)便暫時聽從向沂調(diào)遣,皇后和沈貴妃無需多少時間便趕到了殿中。
沈貴妃紅著眼圈,快將站的那塊地板磚磨掉一塊,還是不敢上前面對沈老將軍。
畢竟當(dāng)年年少硬要入宮的時候,所有的重話狠話混賬話都說了個遍,氣得沈老將軍揚言要和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
如今看來沈老將軍說的沒錯,她就是眼瞎才會看上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些苦頭也該她吃一吃長長記性。
皇后沒想到還能見到當(dāng)日的鎮(zhèn)國將軍,這可是她一直以來的偶像,當(dāng)即握著婦人的手問東問西,說對她的傾慕,對她的佩服。
順便還感慨一下鎮(zhèn)國將軍這幾年來的罪,流下了幾顆淚珠。
沈貴妃低著頭還在猶豫的時候,視線中突然闖入了一雙黑色的鞋子。
干凈、陳舊,鞋邊磨起了不少的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