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羈絆
她倏然抬頭。
趙無陵緩緩走來,似在說著家常。
“你平日里見著我,禮節(jié)甚是周到,周到得過分?!?p> 他狡黠地揚了揚眉,繼而又提醒道:“方才進門,你卻是連禮都忘了行,往常不是最擅長應付我的嗎,如今怎么失了神一般,失了態(tài)?”
蕭玉:“........”
見好就收,他沒有再繼續(xù)揶揄。
倒是蕭玉,被他這么一說,無端想起許多往事,她總是在他面前胡言亂語,隨口即來的謊言,他明明都知道,卻并不揭穿她。
“我沒有緊張。”她否認道。
趙無陵輕哼:“嗯?”
她撓了撓鼻尖,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地解釋道:“我沒有緊張,只是天氣太冷了,我有些遲鈍罷了?!?p> “是嗎?”
“是啊。”她無奈地說道:“山下那日,你就認出我來了吧,卻一直沒有說,也不知.......我是該感謝你呢,還是該記恨你。”
他認出她來,卻故作不知,也未在李英玉面前提起,保全了她的安危,可他卻又強行將她帶入京城,如若不然,她與三師伯早已下了江南去。
對了,三師伯.......
她突然想起,便問道:“我二叔可是走了?”
趙無陵突然轉(zhuǎn)身,她的目光追隨他而去,發(fā)現(xiàn)他是將窗戶關(guān)上,再回來時便回她。
“走了?!?p> 她暗暗松了口氣,三師伯離開京城,她也就放心了。
士兵將晚膳送來時,她便識趣地要起身禮別,趙無陵睨了她一眼,示意她無需走,她才發(fā)現(xiàn)案上是兩人的飯菜,碗筷皆備了兩份。
看樣子,他早就吩咐下去了。
“盛情難卻,那就多謝了?!?p> “客氣。”
她聳了聳肩,反正不是第一次同他單獨用膳,無甚可不習慣的,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做接下來的事情。
“邊關(guān)條件有限,少有甜食糕點,待會兒用完膳,喝藥時可吃點蜜餞,去去苦味?!?p>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好。”
這些日子她吃飯時,樓淵總在旁邊咕咕叨叨,她倒是習慣了熱鬧,現(xiàn)在真變成他口中“食不言,寢不語”的模樣,真真是覺得枯燥、乏味了。
想起樓淵,自從進城時他就沒怎么說過話,沉默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在途中還認真地為他分析起形勢的利弊,殊不知他卻早已倒戈漢軍,此事,他瞞得嚴嚴實實,一個字也未曾與她透露。
她是有些氣惱的,但并非是生他的氣,而是氣自己言多。
想得多了,便就沒了胃口。
“若是吃不下,回去歇著吧?!壁w無陵仍舊慢斯條理地用著膳食,語氣略有煩悶:“你心中不靜,將你強行留住,也是徒然,下去吧?!?p> 她放下碗筷,起身行禮:“今日多謝小侯爺款待,那我就先走了?!?p> 趙無陵沒搭理她,她絲毫不在意,將自己的氅衣穿上,再抱著樓淵的大氅,急不可耐地走了。
沒想到她還會回來,樓淵冷漠的臉色終于有了幾分緩和,只見她將氅衣塞進他懷里,順勢蹲在他面前,二人沉默了許久。
她率先開了口:“多謝你這些時日的照顧,愿你早日回到柔然?!?p> 說著,她從懷里掏出一份地圖,放在氅衣上方,說道:“我看過地圖了,從弗城出發(fā)回柔然最合適,不過我應該送不了你了?!?p> 她站起身就要走,樓淵一把拽住她,萬般情緒,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擰眉問。
他的手冰涼,握得緊了,冷得她打了個顫。
見她不適,樓淵才收回手,盯著眼前的地圖,失神道:“你不是說,幼時便想去大漠?!?p> “嗯?!?p> 她誠然道:“想去?!?p> 剎那間,狼的眸子亮如晝星,卻又似流星一般轉(zhuǎn)瞬即逝。
只因她說:“不過我此生,可能去不了了?!?p> “為什.........”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又瞬間低下頭去,昏黃的牢獄中,她的影子被拖得極長,始終在他觸不到的地方。
蕭玉走后,他呆坐原地,悵然若失。
踩著雪來回走了幾趟,她還是去了趙無陵安排的住處,就在他房間的右側(cè),總之一句話,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歸是要見的。
她算是明白了,趙無陵處處都在提防她。
楚之江前來拜見趙無陵,實則是想來看看蕭玉,進門時便見她在府里,他欣喜不已,正欲上前說話,她看見了他,淡淡地點頭打了招呼,便轉(zhuǎn)過身回房間去了。
他張了張嘴:“師……”
周遭還有其他人,他便停下了,目送她進去。
蕭玉知道師兄在看他,可她從未忘記楚洪的擔憂,趙無陵的警告她時時謹記。
楚洪幫她打通筋脈,卻故意在趙無陵面前否認此事,說到底,老頭對她還是不錯的。
楚老頭老了,女兒女婿亡故,唯一的盼頭就是這個孫兒。
所以,她絕不能恩將仇報。
進屋,她轉(zhuǎn)身關(guān)門時,聽見韓亦說:“小侯爺在書房,楚將軍請進?!?p> 聽見關(guān)門聲,楚之江心中無盡失落,強顏歡笑道:“多謝。”
晚些時候,士兵另外送來一份晚膳,是幾碟清淡的吃食,她心里有事,食欲不振,可還是拿起了筷箸,這頓飯,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勉強用完。
耳目聰慧,所以聽得見師兄是何時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模糊時,她苦笑著松了口氣。
也許這樣的結(jié)果,對師兄,對她,都好。
蜜餞是與藥一道送來的,趙無陵果然不是隨口一說,只不過這回,她只是喝了藥,并未動那些蜜餞。
口中苦上一些,心里就不會太苦了。
她走出房門,書房點著燭火,她便走了進去,看見她不請自來,趙無陵放下書籍,起身走到炭火旁。
“坐到這邊來?!彼f。
她自覺地坐了過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趙無陵問她:“這么晚了,為何不在房中歇著?”
“睡不著。”
交疊的手微頓,噙著幾分笑意:“藥喝了?”
“嗯,喝了?!?p> “蜜餞可甜?”
“……甜?!?p> 趙無陵瞧了瞧她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在撒謊。
“你來尋我,所為何事?若是為楚之江而來,你大可放心,楚將軍于浠水嶺逼退叛軍,又說服叛軍將領(lǐng)歸順我朝,此乃大功,我會如實稟報陛下和殿下?!?p> 這般,是最好了。
她抬起雙手道了謝:“那就多謝小侯爺?!?p> 放下手,她的眸子冷了下來,突然開口詢問:“我父兄的尸骨,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