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敘
周縣令沒有回頭，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他的大兒子——周敘。
周敘不過八九歲的年紀(jì)，還未束發(fā)，但小小年紀(jì)已顯露出聰明來。
周縣令家世平平，上任都得帶著老娘和妻兒同去，就是怕留在家鄉(xiāng)無人照顧。
他做了官也無人幫扶，更沒有什么得用又可信的幕僚追隨，也就是回家后和家人念叨幾句。
大概也是這個(gè)原因，周敘從小就常聽周克平討論縣衙的大小事宜，待懂得多了，也能出些主意。
周克平對兒子說：
“唉，咱們這位殿下啊，真是來勢洶洶?？伤植⒉皇谴箝_大合的行事風(fēng)格，并不激進(jìn)，很有分寸，讓人連生氣都生氣不起來。”
自裴芃要來的消息傳來，周克平的嘴里就常常提起她。
先是擔(dān)心她欺壓百姓，又是怕她任意插手政事，待見了一面，嘴中承認(rèn)她“瞧著不像是肆意妄為的人”，但又怕她心機(jī)深沉圖謀不小。
周敘雖然還沒見過這位公主殿下，也算是從他父親這里久仰大名了，他忍不住問道：
“怎么了，這位殿下試圖做些什么？”
“她想從農(nóng)事入手。”
周敘詫異：
“怎么會？要說收拾豪族以立威，他們或許擅長。農(nóng)事，遠(yuǎn)在皇城的貴人們也懂農(nóng)事嗎？……別胡亂折騰耽誤了農(nóng)耕?！?p> 周克平心里也這么想，但聽兒子語帶調(diào)侃地說起來，還是覺得不妥：
“大郎，不許這么說，讓人聽到不好?！?p> 周敘聳聳肩，在外人面前他當(dāng)然不會這么說嘍。
但不可抑制地，他對這位不走尋常路的殿下多了幾分好奇。
嘴上調(diào)侃裴芃不懂農(nóng)事，事實(shí)上，周敘一個(gè)不過十歲的孩子，即使聰明了些，對農(nóng)事也很陌生。
周敘自然是無法替父親想出辦法的，最后只能說：
“不然您和這位殿下商量商量，總不能拿全縣的耕地去做試驗(yàn)吧，可以挑出一兩個(gè)成年男丁足夠多的村落，試試他們的法子。待有效果了，再推而廣之。”
“也只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
“大人，公主府那邊派人來了，說是給咱家兩位公子送禮物，如今正在待客廳等著呢?！?p> 周克平的話說了一半，就被匆匆趕來的下人打斷。
周敘先問出了聲：
“送禮？送什么禮？”
“說是聽說您和二公子極為聰慧，正在讀書，送了幾本字帖和一些筆墨?！?p> 周敘有些奇怪地回頭看父親。
作為縣令家的公子，城陽縣有些人試圖討好他阿爹，也會說幾句好聽話，恭維他和弟弟聰慧。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正式開蒙也只有四年，他弟弟更少，只有兩年，又是家中請了西席教授，連縣學(xué)都不曾去。
周敘雖然自信他們兄弟倆的聰慧不在他人之下，可不覺得這種名聲能傳到城陽公主耳中。
所以，是他阿爹醉酒后忍不住起了炫兒的心思？
這可真是……
周克平喝酒后臉上泛起的紅意本來稍微褪去了一些，被兒子這么一盯，又有了“復(fù)發(fā)”的趨勢。
他忍不住以袖掩面，解釋道：
“這可不是阿爹主動(dòng)提的，是公主殿下的一位妹妹，程三娘子，她不知怎地，問起來了。那阿爹總不能貶低你們吧，明明我兒這么優(yōu)秀……”
周敘頗覺無言，雖然不知道這位程三娘子為的是什么，但目前來看也不是壞事——
他家可買不起太名貴的字帖和筆墨，可公主府收藏的，總不會差吧。
“錢叔，那你趕快去我阿娘那邊把她和弟弟叫過來吧，我服侍阿爹收拾一下?！?p> 周克平低頭一看，因?yàn)樽颂^放松，衣襟都敞開了一些，黑臉又是一紅，連忙帶著兒子去換衣服。
一會兒功夫，周夫人提著裙擺大步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小跑著的周叡。
“大哥，聽說城陽公主給我們送禮物了？”
周叡只有七歲，性格更活潑些，不像父母及大哥還要揣測一下緣由，他是純粹地為收到禮物而開心。
“慢點(diǎn)慢點(diǎn)，小心門檻。公主府的人在待客廳等著呢的，等一下我們一起去看?！?p> “喔?！?p> 周叡慢了下來，擦了擦因?yàn)榕軇?dòng)而濡濕的額頭，又扶了扶兩邊的小揪揪，嗯，沒亂，這才重新?lián)P起笑臉：
“那我們快點(diǎn)去看看?！?p> 來周府送禮的，是阿姚——裴芃自在宮中起就陪伴在身旁的侍女。
按理來講，這樣的事，用不著她來做。
但裴芃實(shí)在是好奇被程翡過度關(guān)注的兩個(gè)孩子有什么不同凡響之處，這才特特派了信任的侍女過來。
阿姚沉靜地坐著，即使等了一會兒，也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更沒有左右張望周家的布局。
她反復(fù)地思量裴芃交代給她的話：
“好好看看，周克平的兩個(gè)兒子可有過人之處。”
阿姚本來以為是這兩個(gè)孩子聲名遠(yuǎn)揚(yáng)——
這樣的神童也不是沒有，先帝晚年很癡迷于挖掘神童和祥瑞，幾乎每年都有地方官員千里迢迢地送來。
但她后來才知道，這是程家三娘子的推薦。
什么時(shí)候，這位三娘子在殿下心里，有了這樣的地位？又是為什么？
“抱歉抱歉，姚女官，讓您久等了?！?p> 周克平帶著妻兒匆匆趕來。
阿姚連忙起身，避過周克平的行禮，又示意身后跟著的小婢女把禮物奉上：
“周大人客氣了，殿下本來也擔(dān)心今日過來會打擾您的休息，但又愛才心切，正好收拾出一些適合您家二位公子使用的字帖，這才臨時(shí)決定，讓我來一趟?！?p> 周夫人看阿姚雖然只是女官，氣度卻不輸她見過的一些官員家眷，就知道這是城陽公主得用的人，連忙拍了拍兩個(gè)兒子的肩膀，低聲說：
“還不快去謝謝公主殿下和姚女官。”
周敘拽了弟弟的手，從父母身側(cè)向前了一步，有些好奇，卻又一絲不茍地行了禮，這才抬頭看向阿姚：
“多謝公主殿下，多謝姚女官，我和二弟會好好用的，必不辜負(fù)殿下的心意?！?p> 周敘神色清明，好奇之色也坦坦蕩蕩地透露，并不顯得拘束。
而身后的周叡，一派天真，卻又乖巧地亦步亦趨跟隨哥哥的動(dòng)作行禮。
阿姚也覺得喜歡，忍不住問：
“不知二位公子平時(shí)讀些什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