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只是小懲,若是再有下次,便不只是這般了?!?p> 聞均言抬眸,冷光四溢,收回被拍得紅腫的手,隨之站起,“家門雖敗但也是清貴之后,用不著你一個無根之人來點播?!?p> 嘴上說的硬氣,袖中的金釵卻先一步,遞給了氣惱老太監(jiān)。
以至于老太監(jiān)剛抬起的蓮花指,被一根金閃閃的釵子,硬生生的打回了原處,弄得老太監(jiān)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
見處理好傷口的姜挽河,蹦蹦跳跳的回來,聞均言掃眼老太監(jiān),“下去!”
她將紅腫的手藏入袖子里,瞧著姜念向她跑來,老太監(jiān)心中不順暢,卻也默聲退了下去。
姜挽河將她上下打量,捏著她的手腕,去拽她受傷的手,嘴里問著的卻是,“膝蓋可覺著不適。”
熱呼呼的氣息,灑在聞均言的手心,讓她不自覺的想將手縮回。
“呼呼就不痛了?!?p> “不過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世子不必如此緊張?!?p> 老太監(jiān)站得不遠不近,剛好可以將兩人的行為和言語,收入耳目之中,以便于與鎮(zhèn)北侯匯報。
“拖下去,斬了?!苯旌釉捯袈湎拢咸O(jiān)便癱在了地上,他冷眼瞧著,“還不快去?!?p> 聞均言也不管這些,淡淡的將手收回來,從身上摸出藥膏,尋了個臺階,去給自己上藥去了。
無人庇護的四年,她都是這般過來的,便不覺得有什么,只是心里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塊,似乎永遠都補不回來了。
糯米團子就縮在她的腳邊,它好似知曉連累了聞均言,嗚咽著扒拉著她的衣角,搖著尾巴想逗她開心。
“無事。”
“嗷嗚——”
一人一狗好似真在溝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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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太監(jiān)不虧是伺候過先帝的,應(yīng)變能力個格外的強,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把姜挽河糊弄了過去。
言女孩子怕血腥,這般做只會嚇到她。
實際上姜挽河,也不是真的想殺人,從前有人暗地里欺負(fù)他,鎮(zhèn)北侯便是這般做的,以至于他除了看樣學(xué)樣,不知該如何保護她。
“那要如何。”
“女孩子自然是要哄?!?p> “如何哄?!?p> “把自己覺著好的東西給她就是?!?p> 似懂非懂的姜挽河,掃眼聞均言的位置,撅著嘴想了許久,也不知有什么好物件,可以送與她。
老太監(jiān)也是有眼力見,“不知道可以問啊?!?p> “我知曉了。”他揪著衣角,慢慢走到她眼前,“言妹妹可有喜歡的物件?!?p> “無?!?p> 她回答的太過干脆,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尋話。
被聞均言說教過的小糯米團子,即使沒有人抱著,也不敢再瘋咬,嗚咽著縮在她的裙角,看樣子比先前乖了不少。
差覺到他酸澀的目光,思量著對策的聞均言,分出一寸游神來,與他解釋道:“糯米團子自幼認(rèn)生,不是故意咬世子的。”
“我知?!苯旌影ぶ潞?,瞧著她的眉眼不禁又道,“我真不傻,我只是有些愚笨?!?p> 若是天下的傻子,都是他這般模樣,怕是沒有人算得上聰明了,“嗯。”
姜挽河瞧著那只毛團子,便覺著酸楚。
糯米團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來自于他的敵視,蹬著聞均言的裙角,便往她的腳邊滾。
她不過是順勢,安慰式的揉著它的腦袋,姜挽河便繃不住,酸澀的與她討乖,“我也要?!?p> 要什么,聞均言一臉懵。
姜挽河蹲在她眼前,將腦袋伸過去,“揉揉。”
“世子又不是寵物,怎能容我這般戲耍?!鼻浦拷目∧槪劸员灸艿目咕?,在進宮前她便讓人給她義舅傳了信,現(xiàn)下就等一個答案了。
他不知她的心思,怕惹她不快,怯怯地抬眸,好似被遺棄的小寵,傷心的癟著嘴,“言妹妹不愿便是不愿,不必這般費力推脫?!?p> 深知而今的處境,聞均言只好僵硬的抬手,揉揉他的頭,“可行?!?p> 從前也有那么一個人,總想著親近她。
不過,那人是一朵怯懦的菟絲花,只會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勾著她主動去與他討歡,不會這般直白的表達心中的不滿。
“嗯?!苯旌有邼膶χ种福种?,笑得格外開心,“言妹妹真好。”
她淡淡一笑,悲戚之感從眉眼溢出,暗暗的摳著手心,“世子謬贊。”
“言妹妹為何不快?!?p> “沒有不快。”
“騙人!”他的眼神忽地變兇,轉(zhuǎn)而意識到了什么,又漸漸軟了下來,“明明就是有不開心。”
這傻子當(dāng)真不好糊弄,“親友相繼離世,自然心思陰郁了些?!?p> 他似乎是聽懂了,“是爹爹殺的嗎?!?p> “非也?!边@個她現(xiàn)下不好確定,即使是確定了,也不敢和鎮(zhèn)北候叫板,反倒是得尋法子,保自己一條活路,“世子莫要多心?!?p> 姜挽河掃視著,聞均言的眉眼,“當(dāng)真?!?p> “嗯?!?p> 此時他不愿深想下去,自我欺騙似的,相信了聞均言的話。
聞均言心道:這傻子還當(dāng)真不傻,知道這個話題不得深究,便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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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微晚些時,風(fēng)卷著雨絲飄在聞均言的臉上,讓她的思緒猛然收回。
坐在她身旁,張著胳膊,撐著衣袖,勉強替她擋住些風(fēng)雨的姜挽河,笑得略有討好之意。
她道:“回去吧?!?p> “好?!?p> 那些被姜挽河瞪著,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宮人,也頗有眼力勁兒,連忙替他們撐傘。
“我自己來吧?!甭劸缘氖诌€未伸出去,就被姜挽河拉到了他的傘下。
宮人識趣的退下,他拽著她手臂的手,這才慢慢松開,沖他傻乎乎的笑著,一臉牲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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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茶杯在大廳中,和鎮(zhèn)北侯談笑的段松,見兩人撐著傘一同回來,眸中一閃陰郁之色,“郡主何時來了宮中?!?p> “段兄竟不知此事?!?p> 聽到這些聞均言便想離開,誰料鎮(zhèn)北侯瞧見了她,并將她喊到了眼前,似是玩笑的言道:“我還是頭一次瞧見念兒如此貼心。”
姜挽河羞道:“爹爹!”
這才是真正里應(yīng)外合的人?
聞均言即使是心中波濤洶涌,仍暗暗的扣著手心,強裝著鎮(zhèn)定,相繼向兩人行了禮。
她的淡定自若,讓鎮(zhèn)北侯有些不滿,微微抬手示意她站到一旁,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
拆破了偽裝,聞均言也不屑再演戲,冷烈的眸子微斂,隨后自然的退到一側(cè)立著。
那小團子也不在她懷中抱著,而是異常乖順的臥在她腳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尾巴。
“郡主…”
鎮(zhèn)北侯又怎會不知,段松心中的小九九,故意打斷他的話,挑釁似的逗著那小狗,“嘖嘖嘖——”
被聞均言冷銳的余光飛速掃過,鎮(zhèn)北侯臉上的笑微微一僵,試探著喊它糯米團子。
她垂眸,像是默許了,臟臟的團子,這才蹬著小短腿,朝鎮(zhèn)北侯蹭過去。
瞧著糯米團子搖著尾巴,蹲坐在鎮(zhèn)北侯面前,向他討巧賣乖,她心里便不是個滋味,偏偏那兩人還在談笑著,一字一句如同是在打她的臉。
段松皮笑肉不笑的瞧著糯米團子,“這小玩意倒是比人會討巧?!?p> 看似說狗,卻像是說人。
聞均言心道,京中勛貴多是會見風(fēng)使舵的,她這點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她承認(rèn)她在附小做低,卻又聽不得人說,心里頗為不是滋味。
鎮(zhèn)北候?qū)⒃掝}扯回,“此言差矣。”
“哦?”
“狗急只會跳墻,人急則一步殺十人?!?p> “疆場風(fēng)光我自是不及侯爺見得多?!?p> “什么風(fēng)光不風(fēng)光的,不過是過眼云煙,不提也罷?!毖劭粗c之閑談的差不多了,鎮(zhèn)北侯裝模作樣的喝了口茶,試探著詢問道,“不知尚書大人思量了多日,可尋見擁護的明君了?!?p> 段松一如以往的笑著,眼底的貪婪卻怎么也藏不住,“侯爺此番便是說笑了,天下大勢豈能由我妄言?!?p> 下意識抬眸的一瞬,聞均言無意瞧見,他將要收起的余光,不禁指尖發(fā)涼。
早年鎮(zhèn)國大將軍、汀丞相、泰安國師以及段松,被百姓統(tǒng)稱為“四清”而今卻成了笑話。
“尚書大人不言還有何人能言?!?p> “自然是鎮(zhèn)北候…”
在他倆打嘴炮的間隙里,聞均言只是暗暗跺腳,糯米團子便重新回到了她的腳邊。
鎮(zhèn)北侯呵呵一笑,由此掃向聞均言,不由得問道:“可有想法?!?p> “朝堂上坐的是誰,我便忠的是誰?!彼浦幾儾惑@,卻總能語出驚人,“何須思量這些?!?p> 此中錯綜復(fù)雜,她只想保命,絕不摻合。
對聞均言直白的話語,段松到是不意外,反倒是調(diào)侃道:“這小丫頭果真是受了汀兄的真?zhèn)鳎浦醪唤L(fēng),卻平白帶著一股剛毅的狠辣,到是讓我這個老東西,覺著自愧不如了?!?p> 思之恩師,聞均言眸子微冷。
她那仇視的目光,就那般落在了段松身上。
段松也沒想到一向聰慧的聞均言,竟然會如此沉不住氣,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似勝券在握,也似在惋惜。
“誒,怎能這般言?!泵鎸Τ鹑藭r,到是個不做作的,鎮(zhèn)北侯心下頗為贊賞,“若只論手段的話,尚書大人所做無人敢敵。”
聽這話,鎮(zhèn)北候和段松的立場似乎不同。
那豈不是代表,汀丞相的死另有隱情。
聞均言冷銳的眸子,流露出一絲探索的意味。
即使是六子皆亡,有汀丞相的三寸不爛之舌在,也必定能夠說服各方實力,穩(wěn)住動蕩的局勢,鎮(zhèn)北侯無論動機如何,都不應(yīng)該在這個關(guān)口,將他逼得自焚。
而段松則不同,他和汀丞相一樣出身寒門,亦走的是文官忠臣,為國為民的路數(shù),在朝堂上和百姓心中卻是天差地別,他想名留青史,必定要除去這眼中釘。
畢竟賢臣同朝而立,丞相之位卻只有一個。
有哪個萬年老二,不想著攀至頂端。
猜想得到論證,聞均言當(dāng)即難以心安,恨不得現(xiàn)在便將段松手刃,面上卻還是淡定自若,洋裝出一副不知其意的樣子來。
鎮(zhèn)北侯敏銳的察覺到,一旁的聞均言神色有變,便又乘勝追擊,將刺挑明了往段松身上扎,“坑兄害友,實在是令人折服?!?p> 段松皮笑肉不笑。
鎮(zhèn)北侯眉宇間滿是挑釁。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在大廳內(nèi)隱隱四散開來。
就連孩子心性的姜挽河,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兒,“念兒肚肚餓餓,言妹妹陪我去廚房,找好吃的可行?!?p> 鎮(zhèn)北候微微抬手,聞均言才應(yīng)下,“嗯?!?p> “倒真像一只乖順的狗?!?p> 段松的喃呢聲落入聞均言耳中,她腳步不自覺的停下,心口殺意翻涌,最終歸于空無。
她離開之后,鎮(zhèn)北候的聲音,才在空蕩的大廳里響起,“我竟不知尚書大人竟會這般自喻。”
段松在暗暗譏諷聞均言的不識趣,而鎮(zhèn)北候卻在試探他身后的人。
他一個窮書生,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靠汀丞相識人不清,而盡他敢將這稀玉當(dāng)墊腳石,自是還有站得更高的人讓他去捧。
鎮(zhèn)北候不知,便也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