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紫奧成,處處都像是蒸饅頭的籠子,渾是把人蒸干不可。即使有宮人按照時辰灑水降溫,也仍是無濟(jì)于事。我素來畏熱,一到這日子就算是窩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干,也是一會兒就滿身是汗。煩躁的什么都干不了,連雪魄約我去看入選的嬪妃,都提不起精神去。
好在七夕之前,天降甘霖。雷雨徹夜沖刷了大半暑氣。次日拂曉,我晨起推開窗戶,迎面就是清涼陣陣。這已經(jīng)是多日未有的涼爽了,我這樣想著。如秀察言觀色,勸道:“帝姬,雨后空氣好,不如咱們?nèi)ヌ撼剡呑咦?,順道也可以賞荷?!?p> 我一想也是,就道:“也好,反正我這些日子都快發(fā)霉了?!?p> 世上百花多畏風(fēng)雨,而蓮花卻偏偏傍水而生,雨打風(fēng)吹后更是越見嬌艷。此時雖然已經(jīng)夏末,凌臺樓閣環(huán)繞,花木扶疏映照,荷葉田田之間,盈盈而立的多是盛開的芙蓉,有紅的,白的。最多的還是粉蓮。昨夜的雨水化作露珠,著在花瓣上。朝陽冉冉的照射之下,更是帶著東方曉露的滋潤。真像是前人的詩句:“水光瀲滟晴方好?!?p> 如秀在一邊湊趣也說:“真是美呀,要是再有幾條金鯉游戲蓮葉間,就更是渾然天成了?!?p> 我聽著一邊緩緩搖著象牙柄蘇繡蝶戀花圖樣的團(tuán)扇,一邊伴著宜人涼風(fēng)說:“是呀,千鯉池那邊魚倒是多,可是清澈澈的只見金鯉擺尾,一絲水草也無,有什么生氣?!?p> 如秀掩口笑道:“帝姬您還說呢,忘了您小時候,有一次平陽王世子進(jìn)宮玩來,你們一幫天潢貴胄折了柳條,在哪里戲耍魚兒。結(jié)果不知怎么地世子就掉水里呢。當(dāng)時您和他離得最近,奴婢趕過去的時候太妃嚇得臉都白了,就怕太后和平陽王妃怪罪。還好世子醒了說自己失足所致,為這事太妃禁了您的足呢。”
其實,予澈那次落水,當(dāng)真是我干的。
那還是七八歲的時候吧,予澈的調(diào)皮已經(jīng)是人憎狗嫌,連三皇兄都不肯帶著他去校場騎馬。他倒是混不在意,一到宮中就四處搗蛋,稱王稱霸。尤其喜歡捉弄靈犀姐姐,把她新作的蕊黃百合褶皺裙弄臟,拿泥土里的泥鰍嚇唬她。有一次更過分,竟然在她的發(fā)髻上放了知了,生生嚇哭了姐姐。我在一邊看不過去,吵又吵不過,打又打不贏。一時氣結(jié),竟然趁他站在水邊的時候在他身后大叫一聲。予澈毫無準(zhǔn)備,一個不穩(wěn)就跌了下去,連嗆了幾口水,被內(nèi)監(jiān)撈起來時已經(jīng)人事不知了。
我本意是想嚇嚇?biāo)?,不料竟然弄得這樣嚴(yán)重,完全超出預(yù)料,自己也嚇傻了。更讓我想不到的事,靈犀姐姐聽說此事,竟然急的泫然欲涕,接著厲聲訓(xùn)斥我,還是生平頭一次呢。如秀記得只會說:“帝姬,您息怒,懷淑帝姬一定不是故意的,您和帝姬是親姐妹,難道不了解她嗎?何況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世子平安無事?!?p> 就是最后一句話,讓原本驚怒交集的靈犀安靜了下來。也是我命大,很快就傳來予澈轉(zhuǎn)醒,聲稱此事不干我事。平陽王妃見兒子沒事,母妃又一再的道歉,反而好言安慰了幾句。
我至今也沒有明白予澈為什么要以德報怨。但是卻明白了,靈犀姐姐為什么會這樣在意他的安危。
可那又如何,是說不出口的孽緣??!
窗外一聲驚雷,電光刷的劈到我臉前,慌的我一顫,手中的黑子掉落在棋盤上。
靈犀淡然道:“妹妹,你錯子兒了?!?p> 我低頭一看,一局過半,黑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索性道:“反正我也是輸定,到省的再費神了?!蹦克疤幚纂娊患?,不由道:“這怕是今年最后一場雷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姐姐這里可有著些御寒衣物?!?p> 蘅兒剛要開口,靈犀一個眼神掃過去,趕著說:“歷年多有積攢,回頭叫他們拿過來就好,何苦再勞煩旁人。”
我聽著也覺得沒什么話勸說,只好轉(zhuǎn)過來說:“姐姐的棋藝當(dāng)真是高明,這些日子我們對奕也有二三十局了,回回都是你把我殺的片甲不留?!?p> 靈犀道:“下棋不過是個修煉,一味的求輸贏,到容易偏了道?!?p> 我道:“聽這話說的,真跟端母妃如出一轍呢?!?p> 聽我提及端母妃,靈犀姐姐淡若白云的神色才有一分動容,悠悠道:“這大半年了,母妃還好吧?”
我初始一怔,旋及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自從她禁足以來的大半年。姐姐雖是太后嫡出,但是自小和端母妃親近,她的一手才藝都是由端母妃親傳,感情不亞于我和貞母妃,德母妃。
于是我說道“母妃的身體一向那樣子,沒見好可也沒加病,只是十分想念姐姐?!边@可不是我信口胡說,偶爾我去請安時,端母妃總會不著痕跡的詢問靈犀近況,她那樣的冷淡性兒,若不是十分的掛懷,怎么會有此一問?
外面的雷雨大作,愈加顯得殿內(nèi)安靜的嚇人。許久,靈犀終是道:“端母妃的壽辰快到了,子佩,去的時候帶著姐姐一份?!?p> 我一聽有些急了,道:“姐姐,端母妃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你去孝敬。她最疼你了呀!”
但是話一出口,我又有些后悔。靈犀的性子外柔內(nèi)剛,生生把自己逼入了死局。連雪魄想勸都碰了釘子。這已經(jīng)是心照不的禁地,我又何苦非要揭開來,讓大家都不痛快。誰知,靈犀慘慘一笑,眼睛掃過影影綽綽的月影紗,屋外的雷電此起彼伏,映襯的靈犀的臉色越發(fā)蒼白,像一張白紙一樣隨時會被風(fēng)雨卷走。她問:“子佩,我是不是很傻?”她說:“妹妹,你說為什么表親可以成親,而同姓的卻不行?!?p> 她說:“子佩,你說我這么想是不是很惡心?不容于天地?!?p> 她說:“子佩,你說予澈會不會再也不理我了?”
往昔的話如風(fēng)過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多人都說過,愛情是美好的,是不能被污染的??墒俏宜姷模瑓s都是苦果。皇家的規(guī)矩條條框框的卡死了我們這些人的一生,愛情就如同逾制的奢靡品,碰了就會有懲罰。
我一聽有些急了,道:“姐姐,端母妃什么都不是缺你去侍奉孝敬。她最疼你了呀!”
但是話一出口,我又有些后悔。靈犀的性子外柔內(nèi)剛,生生把自己逼入了死局。連雪魄想勸都碰了釘子。這已經(jīng)是心照不宣的禁地,我又何苦非要揭開來,讓大家都不痛快。
誰知,靈犀慘慘一笑,眼睛掃過影影綽綽的月影紗,屋外的雷電此起彼伏,映襯的靈犀的臉色越發(fā)蒼白,好像一張白紙一樣隨時會被風(fēng)雨卷走。
她問:“子佩,我是不是很傻?”
她說:“妹妹,你說為什么表親可以成親,而同姓的卻不行?!?p> 她說:“子佩,你說我這么想是不是很惡心?不容于天地。”
她說:“子佩,你說予澈會不會再也不理我了?”
往昔的話如風(fēng)過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多人都說過,愛情是美好的,是不能被污染的??墒俏宜姷?,卻都是苦果?;始业囊?guī)矩條條框框的卡死了我們這些人的一生,愛情就如同逾制的奢靡品,碰了就會有懲罰。我蒼白無力地說:“姐姐,不值得的?!?p> “不值得,流紅也說不值得,我也知道不值得,可是讓我順著母后安排好的嫁人過一輩子,我實在,做不到?!?p> 靈犀一字一句,吐露的都是心聲,我知道此番是再也勸不了了,只得默默告辭,臨走的時候,她忽然說:“幫我照顧下流紅,到底是我連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