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一日秋詩妹妹也同我說。日前懋貴嬪攪獲了一個內監(jiān)聚賭的窩點。據(jù)那些頭子招供?!彼f到這里臉上有些尷尬“我那個不爭氣的煙羅早就迷上了賭博,而且是逢賭必輸。欠條上已經打出去好幾個月的月例了。那天我一高興賞了她一個鼻煙壺,那蹄子看是金子做的,大喜之下準備折了錢還債。至于那個小宮女竟然就是引她去賭錢的人?!?p> 端母妃聽到這里,終于開口問道:“就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你才按耐不住,與璟嬪撕破臉的,對嗎?”
定嬪凄然道:“還沒有等我按耐不住,她就因為妒忌秋詩而在園子里頭含沙射影,秋詩年小心善不與她一般見識,但我正是在傷心時候,哪里忍耐得住,當場就與她分辨起來。就是娘娘不問世事,帝姬也該知道璟嬪素日何等的囂張,但是她聽我質問,氣勢一下子落了六七成,強辯幾句就扶著侍女回屋了,但是我竟然已經撕破了臉,便也顧不得其他了,拼著這一身,也定是不與她干休?!?p> 端母妃淡然一笑,打量著這個情緒異常的女人,道:“聽你分析的頭頭是道,該是個明白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別說你這些證據(jù)都是隱隱約約的,就算是鐵證如山,只要她肚子里那塊肉還在,皇上和太后就不會動她,自然,也不會容你動她?!?p> 母妃的話又一次刺激到了定嬪,她突然暴怒道:“我來這里不是聽你勸我息事寧人的。你不是母親,不會理解這種心情,又憑什么來說我?”
她話一出口,我就清晰的看到端母妃本來就缺少血色的臉龐瞬間變得慘白。再刀槍不入的人也有自己的死穴呀。我登時氣急攻心,由衷怒道:“大膽荀氏,你竟敢......”
端母妃卻無比快速的冷靜下來,甚至擺了擺衣袖打住了我,我不平的憤憤瞪了荀芮一眼。端母妃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帶著極大的克制說:“懷淑這孩子心地善良,本來是非常同情你的,可是你一再的暴怒發(fā)狠,就是她也心生了厭惡。她尚且如此,何況是皇上,和太后?!?p> 見定嬪沒有反應,端母妃也不以為意,繼續(xù)淡淡道:“其實你自己也明白,自踏入貞順門的那一刻,嬪妃今生的榮辱便系于君上一念。自然,你父親與太后母家的交情也是你的保命符。你能明白的道理,難道以為皇上和太后不明白,他們不能為你聲張正義,難道心里頭就不愧疚?只有皇上對你愧疚永存,才是你今后榮華富貴的源泉,因為孩子的事他肯定也不好受?!?p> 定嬪聽到這里,已經漸漸平靜的連眼淚也只是無聲的流出來,她涕道:“我的孩子都沒有了,以我這等容貌,以后只怕再也沒有當初的恩寵,要皇上這不痛不癢的愧疚有什么用?”
端母妃苦澀一笑,又道:“這話你只是說對了一半,孩子固然是皇宮里頭最穩(wěn)固的保障。可是,畢竟那太難求了,可不是誰都有太后的福氣,連著四個孩子。帝王的恩寵有多飄渺,本宮入宮四十年,必然比你清楚,誰也不一定能保存多久?但是男人的愧疚,是不會隨著容貌衰老而消退的,他只會永遠提醒著這個男人,叫他不能虧待了你。你若是不信,本宮也不妨告訴你,本宮的確是連一個投胎到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但那不是本宮福薄,而是先帝的廢華妃硬生生的將一碗紅花灌進了我的嘴里,絕了我一生的指望?!?p> 她以極慢的語速,清晰的吐出這段話,仿佛是一段事不關己,平淡無奇的故事。但是已經把我驚的變色,原來,宮里頭老人全都諱莫如深,卻又隱隱流傳的關于端母妃不育的往事,竟是這樣血淋淋的內幕。難怪,難怪母妃多年來身體一直不好。
連剛剛情緒起伏不定的定嬪,一下子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在那里不動了。我們兩人劇烈的反應沒有讓端母妃停下她的敘述,“當時,閡宮上下都知道我是被何人戕害,可是當年的慕容家權勢滔天,軍功卓著。就是先帝也不敢輕易觸動,所以對華妃一無處置,反而越發(fā)的圣寵優(yōu)渥??墒侨缃?,不得好死的是哪一個,安享余生的又是哪一個,不必本宮告訴你。但是若我當年一味的哭鬧,先帝對本宮的愧疚只會慢慢抹去,覺得本宮是個無理取鬧的怨婦,試問本宮又怎么有命看著華妃身死家滅。”
定嬪終于被觸動了,問道:“那,我也會有那么一天嗎?”
端母妃望著她,堅毅地說:“會與不會,全憑你一念之間。如今你只是流產,卻沒有失去生育能力,而李璟嬪的母家也非慕容氏那樣顯赫。忍字頭上一把刀,本宮知道那滋味不好受,但是你既然來了后宮,有一句話就不能不明白,先得制服的了自己,才能制服了別人。”
說完,她重重呼吸了幾口氣,停頓了好一會子,方道:“本宮的身子撐不住了,你我今日言盡于此,你日后再見我,也只作不認識便罷。”我也看她身子快吃不消了,忙過去扶起她,慢慢的步下臺階,走出涼亭。吉祥從暗處閃了出來,扶住了母妃的另一側。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定嬪撕心裂肺的痛哭,如銀瓶乍破。我下意識的回頭一顧,端母妃阻止我道:“不必管她,我們只管走吧。”我猶是有些不放心,躊躇道:“母妃,你看她,不會。。。”
端母妃道:“不會的,她雖然痛惜自己的孩子,但是家族的前程,今后的皇寵還有自己的身家性命,會告訴她該怎么做。只是往昔的痛,總要哭一場,發(fā)出來?!叭缓笏终f:“懷淑,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訴別人,包括你娘親。好嗎?”
她這樣柔婉的求懇,真不像是剛剛那個滿身盡藏殺伐氣的端康貴太妃,但是面對著這個從小疼愛我的長輩,我此刻滿心的哀憐,除了緩緩點頭,真的說不出別的話來。往昔我不明白端母妃為什么對人對事都不熱情,現(xiàn)在卻突然有種感覺,如果不是這種冷,母妃如何能熬得過這種殘忍的折磨。
廣寒宮宮人
端妃好可憐,另外怎么沒人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