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衷笑道:“無妨,讓小姑姑們看了這么一會,也算慶福給我們面子了,我這當(dāng)姑母的也要添些里子才是?!闭f著就拿出一對白玉回鸞釵,乳白色的玉聊上雕刻著與栩栩如生的瑞禽,我接著道:“慶福生在天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但這是當(dāng)年朧月姐姐所贈,最初是父皇司庫里的寶貝,累經(jīng)我們姐妹之手與了慶福,也算是父皇的遺澤?!?p> 雪魄本來送的是一個玳瑁八寶項圈,一看就是南洋海國的貢品,價值遠(yuǎn)在我這個羊脂玉底子的玉釵之上,但是聽到“父皇”和“朧月姐姐”兩個關(guān)鍵詞,也忍不住拿來比量了下,嘆息道:“父皇在時,最愛朧月姐姐,可是朧月姐姐現(xiàn)在,真是讓人懸心?!?p> 李容華笑容一僵,趕緊說:“長公主功在社稷,妾身也是萬分敬仰的?!比缓笥值溃骸捌鋵崋握f帝姬這個玉釵,也是很難得的,我曾經(jīng)在姑祖母那里看到過差不多的,樣子該是隆慶年間的吧?!?p> 如此話題也就岔開了,但是雪魄明顯有些不太高興,雖說朧月姐姐是和親公主,李氏疼惜女兒忌諱著也在所難免,但是她畢竟是雪魄的胞姐,感情又非我可比。雪魄雖然有些驕傲,但是養(yǎng)在甄太后身邊,察言觀色揣度人心的本事到底不在話下。偏偏李容華自說自話,不一會子又扯到了帝姬的封號上,“雖說國家多事之秋,慶福是討個吉利價兒,可是又不像先帝的幾個金枝玉葉,封號名字都是有來歷的。到底是長女,慶福慶福地叫著,臣妾總覺得不夠最貴?!?p> 雪魄正沒好氣,只是道:“小主也說了,這是為國事討個吉利,身為帝姬當(dāng)以此為榮,雪魄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好。至于名字,不都是滿月以后才有的,別人不說,懷淑姐姐,還有溫儀姐姐的閨名,都是好幾歲了才由各自的母妃擬取。小主若是有心,自己也想幾個不就成了?!?p> “話雖如此,”李容華好像是沒有聽出雪魄話里頭的譏諷一樣,鍥而不舍地續(xù)道:“又不都是如此,永安長公主不是剛一出生就有了小字。”
雪魄臉色一變,我暗叫一聲不好,待要攔著已然不及,只聽她泠泠道:“朧月姐姐功在社稷,即使是孤和靈犀帝姬都不敢攀比,再說她是母后的長女,孤竟不知小主有如此大的心氣,要不要孤幫你去和皇兄說一聲”
這話要是再聽不出來可就是傻子了,李容華趕忙起身,強(qiáng)笑道:“帝姬這是哪里話,妾怎么敢......說來只是說著孩子的閨名,犯不上陛下費(fèi)心?!?p> 我坐著的角度能看到雪魄冷笑,也不待她說完,打斷道:“小主的意思是孤小題大做了,在宮里頭,家事也是國事。你自己別錯了意思才好。六姐,既然慶福已經(jīng)要歇下了,咱們還是走吧,讓李容華好好想想自己女兒的名字,沒得覺得比不過先朝帝姬。”說罷也不待我,徑自去了。
我顧不得李容華臉上的驚愕,趕緊斂裾示意,道了聲:“懷淑告辭?!北愦掖易汾s雪魄而去。誰知道特盛怒之下蓮步如飛,我踏出玉屏宮時已經(jīng)看不見人影。
我也顧不得還在外頭,重重嘆了一口氣,雪魄的脾氣是受不得一絲委屈怠慢李容華再不濟(jì),可是新育帝姬正是意氣飛揚(yáng)的時候,你何苦給她一個這么大的沒臉。這些日子人人都盯著這兒,發(fā)生這樣的事真是想瞞也瞞不住。雖然她有太后護(hù)著不會有什么損傷,我這個旁觀者可就難說了。
如秀見我面色不好,試探著勸道:“帝姬,要不要去芳華殿去。”
我擺了擺手,仍是嘆息道:“算了,雪魄這會子定然是憋著氣要找人訴苦,我心里也煩著呢。改日吧?!?p> 話剛說完,耳邊就傳來一陣酣暢而帶著些惡意的笑聲,有個女子朗朗道:“孤還以為皇妹最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成天就跟雪魄帝姬的跟班近身似的,怎么今天到糊涂了?”
說話間,一個身著黃衣,身材較小的少女就從小路慢慢走到了我眼前。我冷冷打量她一眼,道:“一年不見,看來明苑的日子也不是多難熬,至少皇姊您還是一副好口齒?!?p>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初秋,但是和睦仍然穿著夏天里的紗衣,長可及地。此時夕陽西下,晚風(fēng)習(xí)習(xí),更是讓她衣帶飄然,仿佛誤落紅塵中的仙子。她聽見我有些過分的諷刺,倒也不惱怒,只是說:“你總是跟在咱們太后娘娘和帝姬殿下身邊,人人見著你都是一副討好。這好話聽得多了,真話就覺得刺心。可是別人背后收的什么樣,只怕比我這難聽十倍。就算我身在明苑,也是有所耳聞。”
我一時噎住,雖則心里不舒坦,但是心里也不得不相信她說的是事實。硬氣回了她一句,“皇姊專程到這,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幾句‘真話’,還是嫌貞母妃那里天兒熱,來吹吹風(fēng)。”
“來這里吹風(fēng)?”和睦譏諷地笑了,道:“或許你以為我到了這個時氣還穿夏衣,是我特立獨(dú)行。但你卻怎么知道?僅僅是數(shù)年之前,我一個先帝帝姬,是因為宮中克扣才如此?!?p> 她后面的小宮女嚇了一跳,忙道:“帝姬,這...這是在外面。叫人傳出去......?”
“怕什么?”和睦訓(xùn)斥道?!叭羰俏疫€像當(dāng)年一樣畏畏縮縮過日子,只怕到了今天還是領(lǐng)衣永遠(yuǎn)比別人晚一旬兩旬,飯菜永遠(yuǎn)是冷的,任誰也可以隨意拿捏。”
我聽她言辭激烈,倒是不似作偽,身為庶女在嫡母手下生活本來就十分的不容易。而我生母尚在,又是出身平陽王府的還好過一二。而和睦,誰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廢妃胡氏和太后交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算太后無意在欺辱她,也總有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私底下使絆子。想起幼年時沉默寡言的和睦,她如今的桀驁也是為了自吧,又和我可以的低調(diào)謙和有什么區(qū)別?
心里雖然是這樣想,但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只是道:“皇姊所為何事懷淑無權(quán)過問,眼看時候不早,就此別過,您且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