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仆役們垂手侍立在東樓各處,他們肯定被告知了王七公子是誰,用恭敬而疏離的態(tài)度對待他。
當王恒問他們劉媽哪里去了,他們齊齊搖頭,都說不知道,并表示劉媽的工作已經(jīng)由他們接手了,王七公子有甚么要求只管吩咐他們就可以了。
王恒驚疑不定,三步兩步走到底層最東的一溜正房,那里是黃云臺的父親兩峰公留下的書房,黃云臺的小廝阿林平時經(jīng)常在靠著書房游廊的耳房里,雖則萬戶莊近日多有變故,阿林一時間還沒有別的差遣,仍舊管理著書房。
“阿林,阿林?!蓖鹾氵h遠就高聲呼喊。
沒有人應答他,走近一看,耳房外鐵將軍把門。
王恒目瞪口呆,穿過垂花門,要想進內(nèi)堂找黃永寧,卻不料被垂花門內(nèi)兩個陌生的婆子攔住,她們笑著解釋道:“姑爺不在內(nèi)院,王七公子還請避避嫌?!?p> 王恒年輕面嫩,聽這話一甩袍子就往回走,走了兩步想了想覺得疑惑,定了定心神縮回來,對一個婆子道:“還請去請方媽媽出來一下,我就在這里等著?!?p> 那個婆子推說新來不知曉誰是方媽媽,不肯動身去叫。
王恒又道:“你家大爺屋里的銀鳳姑娘,請她出來一下也是一樣的。”
那婆子面上堆笑,剛要開口,王恒只當她又要說不認識銀鳳,卻不防另一個婆子插話道:“銀鳳姑娘家去了?!?p> “銀鳳姑娘不是萬戶莊里的莊客?”王恒問道。
先搭話的婆子朝另外的婆子射了一道眼風,另外的婆子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先搭話的婆子笑道:“銀鳳姑娘是外頭村子里來上工的,咱們莊子里的使女小廝不少人是隔壁村子里的,大約是連下大雪不放心家里雙親就家去了,旁的我也不知道?!?p> 王恒無可奈何,只得走去前面雕花廳,想看看嚴伯在不在,問問是怎么回事。
屋外石階歩廊集聚的雪,被鏟得干干凈凈,這些新來的仆役手腳倒是很勤快。
快步走到前頭雕花廳,還未進門便覺得不妥,這里也太安靜了。
踏進門檻,王恒大吃一驚,雕花廳空空蕩蕩,那一班打平安醮的道人以及他們的法器家什,已經(jīng)人去樓空。
不對,王恒清楚記得黃永寧跟他說,請了道士做三日道場,今天才剛剛第二天。
王恒突然醒悟到,這樁樁件件,都透著不尋常,仿佛有一股力量,要把王恒從萬戶莊拋出去,不讓他接觸到這莊子的秘密。
王恒本來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再過問黃家的事,只待雪霽便回城,今日這番冷遇,倒激起了他一腔義憤。
如果黃家長房嫡派的仇家繼續(xù)興風作浪,云臺兄溺亡之后,黃永寧,乃至病廢已久的黃家大姐,都已經(jīng)身處險境。
且不說與黃云臺的交情,黃永寧待他極好,王恒素來是別人待他一分,便要回敬十分的人。
當下凝神收心,思索如何應對目前的局面。
要找的人雖然不見了,總不至于會就此全部消失,他就在萬戶莊等著,遲早會給他找到線索。
回想起午間劉媽說的話,建議他去莊內(nèi)的閑云樓走走,劉媽這般嘴緊的人,無端談起閑云樓,會不會有甚么深意?
王恒隨意叫住一個小廝,問莊內(nèi)閑云樓在何處,新來的小廝對莊子很熟悉,放下笤帚道:“閑云樓離東樓可有一段路程,向南朝祠堂方向走,過祠堂經(jīng)過一片柏林,到那里一看便知?!?p> 小廝說罷,忽然覺得未免有些不恭敬,便躬身道:“小的給王七公子帶路,此刻雪大路滑,下腳尤其要當心?!?p> 王恒便緊隨其后,步出東樓。
連續(xù)幾日大雪,天寒地凍的,王恒裹緊皮袍。
幸虧有小廝帶路,東樓的仆役很勤快,積雪鏟得清清爽爽,出東樓后,差別就大了,游廊盡頭,一片雪天茫茫,原有的石徑早已無法辨認。
一過祠堂,幾乎已經(jīng)無路可走,得虧小廝對莊子了若指掌,向西行數(shù)百步,朝山坡下走幾步,古柏林忽然顯現(xiàn)在視線中。
及至古柏林出現(xiàn),青石板路又鏟得干干凈凈,看來此處的仆役十分得力。
青石板路盡頭,坐落著一座兩層硬山頂磚木小樓,看它式樣,確實像個藏書樓。
踏入山門,王恒目之所見,青磚地上一排排大水缸。
下午未時的閑云樓,空無一人。
沒有人前來招呼,王恒立在長廊上略有尷尬,他很快調(diào)整情緒,不緊不慢沿著長廊向里踱步,發(fā)現(xiàn)這長廊其實是個畫廊,隔幾步路就出現(xiàn)一幅畫。
第一幅是義結(jié)三英,畫中三名青年男子身著前朝衣冠,焚香起誓。
王恒回憶起炳生說過的話,萬戶莊原本有三位莊主,黃莊主仁義過人,陸莊主武功蓋世,馮莊主智謀無雙,想來就是這三位了。
第二幅是千里南遷,前朝末年外寇入侵,赤地千里,民生困苦,中原百姓紛紛南渡,第一幅畫中的三名青年男子保護著婦孺一路南遷到達洞庭西山。
第三幅有些費解,是一個在湖上戰(zhàn)斗的畫面,上圖中的三名男子駕著帆船英勇殺敵,敵對的一方是一伙扎著白頭巾的人,似乎落了下風,且戰(zhàn)且退的局勢。
再往前幾步,第四幅畫卻是被油漆潑過,影影綽綽的人物,看不清圖案。
果然,莊子里另外兩位莊主的遺存,并不是沒有,在角落里靜靜展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