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檸還在那里出神，還渾然不覺，她想起多年前接到醫(yī)院通知是一個清晨，她正在給她的金銀花澆水，她特別期盼母親這次植皮后不久可以出院，她帶她來看她種的花，她如五雷轟頂奔向醫(yī)院，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會？前幾天還好好的，移植這么成功怎么就能感染呢？
到醫(yī)院時正在搶救，醫(yī)生和她說了一大堆醫(yī)學(xué)術(shù)語，她都聽不懂，她只聽懂了器官衰竭，細菌大面積感染，推進ICU時，母親渾身插滿了管子，她虛脫的坐在床邊拉著母親的手，母親還在昏迷，過了很久，久到他都渾渾噩噩不知是睡著還是醒來，母親睜開了眼，本來楚檸最美的就是眼睛，她遺傳了母親杏花微雨的眼睛，只是楚檸的眼仁遺傳父親，琥珀色還鑲嵌褐色的邊，就這點楚檸的眼神帶著剔透的光，亮閃閃的，可惜了母親，一場大火將一切毀于一旦，眼角欠著贅肉，紅赤的，母親盯著楚檸，楚檸淚眼婆娑的看著母親，楚檸知道她想說話，但母親的嗓子也毀了，她知道母親放心不下她。
她哽咽著說：“媽媽，我很好，我上大學(xué)了，成績很好，不用擔(dān)心我，我的功課老師都在夸贊，家里的事情都處理妥當(dāng)，我們還有很多錢，沒有需要我操心的了”
可是真的有很多錢嗎，每次醫(yī)生見到楚檸第一句話就是把欠的錢補上，她母親每次都知道
母親唯一不知道的是楚檸現(xiàn)在是怎樣的處境，怎樣替父還債，這些楚檸一輩子也不會讓她知道
母親還是盯著，一行一行淚從眼眶里洶涌而出
楚檸揪著床單，就像揪著自己的心
楚檸還說：“媽媽，不要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
母親像用盡最后的力氣張著嘴想告訴楚檸什么，她明明說不了話，張嘴只能啊啊的叫
楚檸湊過去
母親用氣聲：“去…振……江……找……找……姥…姥，楚……楚，去…振……江…找…江晚霞”
母親怕她沒聽懂，還想再說一遍，但耗盡了力氣直接暈厥了過去，監(jiān)視器嘯叫，醫(yī)生進來把楚檸轟了出去
楚檸瞪大了眼睛，姥姥？她竟然還有姥姥？
母親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醒著的時候不停的告訴她振江、姥姥、江晚霞這三個詞，就怕她以后無依無靠，托孤一樣，只是她見不到姥姥，也不知道這個孤能不能托成功，母親的母親會不會收留，她還不知道她的寶貝女兒還有沒服完的“役”
母親掙扎了一周，最后還是撒手人寰，獨留楚檸一人
后事楚檸一手操持，最后的積蓄不夠給母親買個墓地，她不想把她和父親葬在一起，也不想讓她一個人在這個城市，她給母親找了最便宜的格子間來存放，她只申請了兩年，她知道兩年后她可以帶她遠走高飛，所有這些她都沒有假以他手，她清楚這是她對未來的規(guī)劃，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尤其那個人，還剩下兩年了，太好了，時間總是在流逝，只要時間不停，希望也不會停
忙完這些已經(jīng)很晚了，衛(wèi)淵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著電腦，楚檸正在悲痛中，沒有覺察出奇怪，衛(wèi)淵工作從來都是在他三樓的書房，她沒有理他，徑直去了二樓自己的房間，洗漱完，從包里拿出母親的手鐲看了又看，這是母親留給她最后的遺產(chǎn)，再困苦都沒有賣掉，她唯一的念想，她小心的放到自己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里，躺下用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久久無法入睡，迷迷瞪瞪間有人躺在她身側(cè)，輕輕打開被子，從后面摟住了自己
楚檸喃喃著：“我不想做”
身后那人更緊的摟住，鼻息輕輕的拂過楚檸的后頸，那人說：“這世上就剩下你我互相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