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江姜只是覺得不用在姜沅的目光下跳舞怎么都可以，可是誰知道孟蕎狀態(tài)越來越差，江姜的日常訓練不僅跟之前一樣還要多應付一個隨時要把她當成姜沅來發(fā)瘋的老師。
孟蕎恨死了姜沅退出，把自己這許多年不如意的成因都推給姜沅，從她的練功房里走一遍，不亞于地雷區(qū)里淌一回。
那時候的江姜永遠不知道上一秒笑著摸自己頭發(fā)夸自己學得真快的孟老師，下一秒是會抓住自己的頭發(fā)還是會揪住自己的耳朵。
在孟蕎那里，只有犯錯是安全的，江姜不必像在家時一樣提心吊膽自己是不是跳得不夠好，但又必須提心吊膽是不是跳得太好。
江姜一度以為搞藝術的都會瘋掉，她們不是針對自己，只是病了而已。
然后孟蕎收了另一個徒弟，一個看似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的師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沒有譏笑也沒有刑罰的學了兩年。
只是不喜歡她而已，江姜明白了。
很巧，孟蕎喜歡的那個小姑娘，學了兩年無論怎么挽留還是走了，小姑娘要出國，以后都不打算跳舞了，小姑娘也不喜歡孟蕎，即使孟蕎很喜歡她。
至于他們所謂的孟蕎被江姜氣死，只不過是孟蕎猝死時手機屏幕上的兩條頭條推送消息，第一條是江姜拿下了舞蹈屆的桃花獎，第二條是江姜嫁給首富、下個周市中心辦酒。
如果孟蕎會因為江姜拿獎被氣死，那幸虧她死的早，要不然后來幾年看著江姜拿大滿貫，孟蕎她可怎么辦？
師徒情這種東西，她們之間可從來都沒有過。
收下江姜是原諒姜沅，可她似乎從沒有原諒，孟蕎總說自己恨死了姜沅，到自己死前，卻又排了《入夢》。
她們的姐妹情復雜又痛心，鞭子的每一下卻都落在江姜身上。
姜沅是九死一生生下她的媽媽，孟蕎是正經(jīng)磕頭敬茶的師父，不能怨恨，那是不孝。
但江姜不覺得自己是個忠孝兩全的人，只是人都死了快七年了，時過境遷，不提也罷。
不過，既然李立春非要提，那就不能怪江姜不留余地了。
想著，江姜下車上樓，回到家，才打開門江姜就聽見了一陣開懷的笑聲。
而她的開門聲就像是休止符，歡聲笑語突然就停了。
江姜習以為常，換了鞋，往臥室走。
“回來了看見長輩都不打——”
“老婆，你別生我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給你道歉，看在爸媽的面子上，陪我坐一會兒吧?！?p> 江姜突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周慧儀慣來的不滿還沒來得及念完經(jīng)典語錄就被叫停，被她兒子叫停。
扭頭，是半低著頭沖她眨眼的蕭肅，他身后不遠處是餐桌上的周慧儀夫妻倆。
“給個面子，拜托了?！笔捗C壓低了聲音，乍一看還真像道歉。
然而，根本沒這回事。
蕭公子騙自己爸媽磕巴都不打，堂而皇之瞎編亂造。
江姜瞥了眼一看見自己就皺眉的周慧儀，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蕭肅，三秒鐘后就在餐桌邊坐下了。
“架子還挺大。”周慧儀沒好氣的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四個人聽全，然后就綠了三張臉。
蕭肅咳了一聲，打破尷尬，主動說：“媽剛才還在念叨，說這么晚了，讓我去接你來著?！?p> “我可沒說過這話?！敝芑蹆x沒好氣的撇嘴，“下班還要傷患去接，我可沒這么沒良心?！?p> 蕭肅：“然后——你就已經(jīng)回來了。”
看了眼母親，蕭肅無奈，只能說：“是我想去接你，還想找個借口。”
突然被兒子秀了一臉的周慧儀沒眼看，哼一聲轉過去了。
這種時候，蕭源本來就不好說話，婆媳矛盾哪有公公出面的道理呢？看著蕭肅出來當和事佬，勉勉強強哄得兩個都滿意了，松口氣，坐旁邊徹底不動了。
“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p> “那我還有事，你們聊?！苯獩]話跟蕭家父母聊，也招架不來這種關系，坐不了兩分鐘就要走，話音未落人就要站起來了。
周慧儀眉頭又皺起來了，說：“我們老兩口大老遠過來，陪長輩坐一會兒就這么為難你？”
“您是來看我的？”
“當然不是了！誰要看你！”
“那就好?！苯c頭，“人在這兒，您慢慢看，帶回去都行，我就不礙眼了?！?p> 躲開蕭肅的手，江姜站起來，避開蕭源的視線，回了房間。
周慧儀氣惱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看看，我還沒說她什么呢，她什么態(tài)度?。 ?p> “到底誰是婆婆誰是兒媳！”
“我們來三回了，終于逮著她一回，話沒說三句，就給我甩臉子！”
“什么叫我說話不好聽？蕭源，嫌我說話不好聽那你找別人去?。 ?p> “還有你，便宜兒子，誰是你媽？這么向著她……”
江姜聽了幾句，沒理。
周慧儀一向如此，這會兒吵得不行，等會兒蕭源、蕭肅就還是她最愛的老公和兒子。
一個兩個都要她的態(tài)度，江姜把自己埋在枕頭里，想，她們想要自己什么態(tài)度？
笑臉相迎還是熱情接待？
栓條狗就行了，非要跟她吵什么呢？江姜要是真買條狗，她們又該鬧了。
明明她們也不喜歡江姜，卻非要江姜笑臉相迎，江姜不明白，更做不到。
翻了個身，江姜透了口氣，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睜開眼睛轉頭看，床頭柜上的琉璃小香爐輕煙裊裊，在橘色床頭燈底下向遠處飄散。
“周女士說話就這個腔調，據(jù)說，年輕時就不太討喜?！笔捗C坐在小陽臺茶幾邊，輕輕說道。
江姜看了眼門口，又看了眼蕭肅，他身后已然天色漸晚、暮色漸沉了，而這個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
“蕭先生總說周女士懷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以至于后來太寶貝這個孩子，也是因為這個，周女士看我身邊的誰都不太順眼。”蕭肅拉上窗簾，走過來，慢慢說，“抱歉，她不是針對你，只是平等的討厭每一個和她分享的人?！?p> “不要因為這個生氣，她自己轉眼就忘的?！?p> 江姜看著慢慢逼近的蕭肅，這個自然的背光讓她看不清臉，她說：“我沒因為這個生氣?！?p> 她能理解周慧儀的不滿，即使她選擇不接受。
微瞇著眼睛，江姜抿唇，突然抬腳抵住了蕭肅逼近的膝蓋，輕輕的帶了力，話音也輕輕的：“說話就說話，湊這么近做什么？”
“說話就說話，踢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