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虬結青藤之后,一名緬甸山兵緊盯著幾乎要將身形全部隱藏在灌木雜草中的苗老八,緩緩地端平了手中的弩弓,將搭在弓弦上的木羽弩箭輕輕卸了下來,再將箭頭插進了腰間拴著的一個拇指大的小竹筒里......
就像是平日里在山中圍獵一般,在發(fā)現(xiàn)了鹿鳴錚等人之后,除了一名去向日軍報信的山兵之外,其它的七名緬甸山兵立刻散布到了鹿鳴錚等人的隊列周遭,就像是一張稀疏而又堅韌的藤網(wǎng)一般,牢牢地釘在了鹿鳴錚等人身側,打算著尋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鹿鳴錚等人一網(wǎng)打盡。
按照與日軍達成的協(xié)議,不論是獵殺到英國人、美國人或是中國遠征軍中的士兵,都可以在日軍那里換來不少平日里根本就見不到的好東西——武器彈藥自不必說,食物和結實的棉布也都能到手,甚至還能換來一些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到手的西藥!
同樣是使用狩獵的手段,獵殺這些遠征軍的家伙后得來的好處,可要比在山林中獵殺野獸劃算多了!
但在盯著鹿鳴錚等人走出了一兩個小時之后,通過蟲鳴鳥語來進行溝通的緬甸山兵們,卻都達成了個共識——這支悄悄在叢林中穿行的遠征軍小隊,恐怕不是靠著七個人就能收拾得下來的?
雖然在人數(shù)上算計起來,這支遠征軍小隊的人數(shù)并沒有太大的占優(yōu),尤其是在遭遇了有心算無心的伏擊之時,人數(shù)上的些微優(yōu)勢更是可以忽略不計。但看著在黑暗的叢林中依舊能輕易辨明路徑的倮倮和邊走邊掩蓋住了這支遠征軍小隊行軍痕跡的羌羌,每個緬甸山兵的心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忌憚——緬甸山兵最為依仗的叢林狩獵戰(zhàn)法,似乎這兩個家伙也是輕車熟路?
如果是這樣的話,己方所擅長的叢林戰(zhàn)優(yōu)勢,豈不是就要被抵消掉了很大一部分?
而攔腰突襲這支遠征軍小隊的想法,看上去也不那么容易得逞。雖然護著這支遠征軍小隊腰身的兩個家伙,看起來都是一副蔫乎乎、且心不在焉的散漫模樣,但稍有些風吹草動,那兩個看似散漫的家伙,一雙眼睛立刻便會朝著出現(xiàn)異常的方向看了過來,手中抓著的那模樣古怪的槍械,也都虛虛地指向了最有可能遭受襲擊的方向!
除此之外,行走在隊伍中的那個巨人,看起來也不那么好對付——整整一夜時間,那大步前行的巨人手中抓著的機槍,始終就是一副平端在身前的架勢,槍口也總能在第一時間里指向山林中發(fā)出異常聲響的地方。能有這樣的體力的機槍手,自然是能毫不費力地掌握住手中的機槍射擊時的穩(wěn)定。區(qū)區(qū)七個山兵,只要暴露在了機槍火力的籠罩范圍之內(nèi),怕是用不了一個彈匣,就都得叫那巨人般的機槍手收拾個干凈吧?
依舊像是在山林中狩獵時那樣,在遇見了己方力量暫時難以獵殺的野獸時,絕不輕易出手驚動獵物,只是若即若離地跟隨著懵懂無知的獵物,等待著獵物出現(xiàn)疏忽,同時也想辦法召集更多的獵人前來,直到能有絕對的把握獵殺掉那頭野獸時,方才會發(fā)出雷霆一擊!
可是現(xiàn)在,這頭被追蹤的野獸,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有獵人在尾隨著自己,甚至開始試探著尋找獵人的蹤跡、做出了攻擊的姿態(tài)了!
一邊慢慢地將箭頭在腰間拴著的竹筒里蘸取著用斷腸草和枯骨藤熬制的毒液,那盯著苗老八身形的緬族山兵一邊嘬起了嘴唇,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了一串蟋蟀鳴叫的聲音,召集著離自己最近的幾名同伴前來圍殺獵物——既然不得不與獵物交鋒,那么自然要做到萬無一失才好!只要能悄無聲息地將這個發(fā)現(xiàn)了自己蹤跡的家伙先解決掉,那么剩下來的獵物,不是會更好對付一些么?
耳聽著身側周遭的山林中接二連三地傳來的那些蟲鳴鳥叫的動靜越來越近,那藏身在青藤后的緬甸山兵臉上禁不住浮現(xiàn)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輕輕將箭頭上蘸取了毒液的木羽弩箭搭在了弩弓上,平端著弩弓的緬甸山兵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扣動了弩弓下方的牙發(fā)!
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被獸筋弓弦激發(fā)而出的木羽弩箭帶起了一溜烏光,直奔著在灌木叢中躲閃潛行的苗老八而去。可也就在那木羽弩箭快要射中苗老八的片刻之間,原本就佝僂著身子的苗老八猛地一歪身子,側身翻到在灌木叢間,手中端著的三八大蓋也斜斜地指向了身側不遠處一株巨大的樹木頂部!
尖利而又干脆的槍聲之中,苗老八看也不看那從巨木頂端跌落的緬甸山兵,右手閃電般地拉動著槍栓推彈上膛之后,已經(jīng)仰面躺到的身子猛地一個翻滾,整個人已經(jīng)蹲踞而起,端槍朝著青藤遮掩中的那名正在重新為弩弓上弦的緬甸山兵扣動了扳機!
眼見著苗老八在片刻間連開兩槍,已然潛行到了苗老八左近的一名緬甸山兵頓時趁著苗老八再次拉動槍栓、推彈上膛的檔口,猛地從苗老八左近的一株大樹上挑了下來。雙腳都還沒落地,端在了手中的一桿三八大蓋已經(jīng)指向了苗老八蹲踞在地上的身子!
不閃不避,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那用槍對準了自己的緬甸山兵,苗老八很是專注地推彈上膛,卻是猛地一個旋身,瞇起眼睛瞄準了遠處山林中一條急速奔跑的人影,口中兀自喃喃絮叨著說道:“跑得還蠻快......倒是看你跑得快,還是老子的子彈跑得快......”
低低的絮叨聲中,苗老八身邊不遠處的一團灌木猛然散裂開來。手中抓著一柄**的羌羌如同一頭潛伏在灌木下、等待著獵食機會到來的黑豹般,猛然顯露了身形,不管不顧地直沖著那從樹頂跳下的緬族山兵撞了過去!
眼睜睜看著羌羌一個箭步竄到了自己即將落腳的位置,揮舞著手中的**直沖著自己縱躍而來,那已經(jīng)將槍口對準了苗老八的緬甸山兵明知自己一槍放翻苗老八之后,身上就得挨了羌羌那拼盡全力的一刀,不得不強行擺動著槍口,朝著對準自己揮刀縱躍而至的羌羌扣動了扳機。
變起倉促,而三八大蓋過長的槍身,也讓那名對三八大蓋并不算是太熟悉的緬甸山兵難以操控。從槍口激射而出的子彈只是掠過了羌羌肩頭,甚至都沒能讓羌羌縱躍的動作有絲毫的走樣。眼見著倉促擊發(fā)的一槍并沒能阻止羌羌的攻勢,那名身在半空的緬甸山兵倒也著實算得上有幾分膽色與戰(zhàn)陣經(jīng)驗,飛快地扔掉了用得并不順手的三八大蓋,翻手便抽出了橫挎在腰后的緬鐵長刀。甚至都來不及顧及刀刃是否對準了羌羌,那名緬甸山兵已經(jīng)揮舞著緬鐵長刀朝羌羌撲擊而下!
理也不理那名緬甸山兵朝著自己頭頂砍來的一刀,羌羌手中的**已然在半空中劈出了一條短促的弧線。當羌羌與那名緬甸山兵同時摔落在地時,羌羌的頭頂上已然綻開了一個足有兩寸長的豁口,鮮血噴濺起了老高。而那名緬甸山兵的肚子上則是被豁開了足有半尺長的巨大傷口,花花綠綠的內(nèi)臟淌了一地!
壓根也不為身后那名捂著肚子慘叫的緬甸山兵驚擾,苗老八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矂又鴺屔?,朝著遠處在山林中縱躍騰挪的人影扣動了扳機:“給老子躺到!”
話落槍響,苗老八很有些得意地看著那在遠處山林中縱躍不休的人影如同被雷擊般地驟然撲翻在地,這才扭頭看了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羌羌:“又掛彩了?你就不知道躲閃一下?就這么個緬甸山兵,你跟他耐煩走個三五照面,不一樣能砍翻了他?用得著每次都這么拿命去賭?!”
胡亂抓了把灌木枝葉揉碎了按在頭頂傷口上,羌羌壓根不管自己滿臉都是鮮血的瘆人模樣,翻手一刀砍開了那慘叫不休的緬甸山兵的喉嚨:“耐不得那個煩!這山兵已經(jīng)被嚇慌了手腳,拿著刀背來砍我......”
很是沒好氣地橫了羌羌一眼,苗老八伸手從自己褲兜里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葫蘆形藥瓶子,扔到了羌羌腳下:“省著點用!”
只一看自己腳下那葫蘆形藥瓶子,羌羌頓時呲牙低笑起來:“云南白藥?這可是好東西?。‖F(xiàn)在到處都打仗,這樣的紅傷藥,有錢都難買到——苗老八,你這藥哪里來的?”
猛地站起了身子,苗老八閃電般地再次拉動了槍栓推彈上膛,瞄準了遠處山林中猛地開了一槍:“有飯就吃,有屎就屙,問那么多沒用的干什么?”
也都不等羌羌開口答話,從遠處的山林之中,已經(jīng)傳來了花臉貓那滿是憤怒的咆哮聲:“苗老八,你搶老子的貨色???”
懶洋洋地看著在遠處山林中顯露身形的花臉貓滿身鮮血的模樣,苗老八禁不住怪笑著吆喝起來:“你花臉貓不是號稱一雙鐵腳板、山林里跑得比豹子還快?今天倒是如何了?這么久功夫了,你也才殺了一個?這一個要不是老子開槍補火,怕是你還要追半個時辰才能收工了吧?”
“那也不要你管!你搶老子的貨色,老子硬是要找你算賬!”
“你會算賬?一張豹子皮加一條麂子腿能換二兩鹽巴的賬你都打算不來,你還找我算賬?先莫鬼扯了,回去看看官長定的個什么主張吧!方才這幾聲槍響,怕是遠近山頭的日本鬼子和緬族山兵都聽得見,眼下說不定已經(jīng)朝著我們這邊來了啊......”